郭洪广：爱到尽头

爱到尽头

文/郭洪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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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陆陌萧满怀信心而又面带羞涩地向尚坤大胆表白时，尚坤满脑子都是梁燕儿那挂满泪水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还隐隐作痛。那天晚上梁燕用力打了他几拳头，挣开他的怀抱就哭着跑开了。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童话一般的月色中，梁坤的心都碎了。

那天晚上，月色真美，尚坤和梁燕儿漫步在学校宽阔的操场上，他们有说有笑，不觉时间已将近十一点，其他同学都三三两两地陆续散去，把一个亦真亦幻的朦胧世界留给他俩。尚坤心潮澎湃，他一下子停住脚步，紧盯着梁燕，眼睛发直。梁燕一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开玩笑说:“咋地啦，老兄？你要表演鬼故事里的丑鬼吗？”尚坤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胸口，语无伦次地说:“燕儿，咱们……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梁燕儿一愣，连忙抽回手，后退了一步，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你不愿意吗，燕子，你不喜欢我？”尚坤有些意外，他们认识一年多了，经常在一起吃饭，逛街，去图书馆，心照神交，无话不谈。在他看来，梁燕儿就是他未来的另一半，向她表白，也是早晚的事情。没想到梁燕竟是这种态度。

空气好像凝结了，两个人都没有一句话。许久，尚坤上前一步抓住梁燕儿的肩膀，瞪着眼睛说:“怎么了，梁燕儿，你看不上我吗？你这是怎么啦？”梁燕儿肩膀一抖，想要挣开他的双手，但她感到这双手颤抖着，好像扣进了肉里一样。她抬起头，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我们以后就别联系了，你把我忘了吧！”

“为什么？”尚坤大吼，他快要疯了。

“我们俩不合适，我就是大山里的一个穷娃子，从小爸爸就死了，妈妈拼命干活养活着我和弟弟，每年我交的学费，都是我妈要饭一样四处给我借来的你知道吗？毕业以后我得回去，回到我们县里找份儿工作，我得帮妈妈养家糊口，照顾弟弟，你能懂吗？”

“这都不是问题啊，燕子，我喜欢你，我爱你啊，毕业以后我跟你回去，我们一块孝顺你妈妈，照顾你弟弟。”尚坤盯着梁燕儿的眼睛，深情地说。

梁燕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一头扎进尚坤怀里，嘤嘤地哭开了。许久，她长出了一口气，拭了一下眼睛平静地说:“尚坤，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但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今天，算是到头了，老兄，这都是命啊，知道吗？”

“别瞎说，我……”

“够了！”梁燕儿大声打断他的话:“你能毕业后就和我结婚吗？你能为我自毁前途到一个穷山沟里生活吗？你敢保证你不后悔吗？你的父母会同意吗？——这些你考虑过没有？”

尚坤一时语塞，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些，但他也不想信口开河地妄加许诺。就这样，他愣愣地呆在那里。

梁燕儿转身欲走，尚坤本能地抓住她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梁燕儿——”梁燕儿回过头伸手为他拭泪，没想到自己的眼泪又来了。

尚坤就势抱住梁燕儿，梁燕儿依偎在他的怀里，在他后背上用力打了几下，咬咬牙，跑开了。

“懦夫！”尚坤一下瘫坐在地上，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

从此，梁燕就好像蒸发了一样，尚坤再也没见过她。

二

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尚坤去自习室里看书，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拿出书，发现桌子上有几行小字，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下面还有一个卡通女孩的头像，眼含热泪向远处眺望的样子。尚坤脑子里的梁燕愈加清晰起来，他感到自己很渺小，很卑微，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横在他们中间，任凭他再努力也不能冲破。

他正黯然伤神，陆陌萧走过来，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搭讪说:“尚坤，不愧是大才子啊，还真用功呢，看什么书呢？”尚坤冲她一笑，把书推过去，没说话。陆陌萧却无心看他的书，她凑近尚坤，面露羞涩地小声说：“尚坤，你，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她盯着他的脸，期待着他肯定的答案。陆陌萧是系里名副其实的“系花”，她身材曼妙，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明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同披肩的长发闪着诱的光泽。但是，她今天这样直接，着实让尚坤有点啊措手不及。

“我们……以前都没有交往过——我是说我们……还——不太了解，这，这——你看……”——他说话有些上不来气了。

“我没说现在就要要嫁给你啊，真有意思啊你！”陆陌萧笑了:“咱们先谈着，不行吗？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确实很优秀，听说你毕业后打算出国留学，我也可以的啊，我们家绝对能供得起我的。”话语之间带着满满的自信。

这么直白赤裸的表达让尚坤着实难以接受，他看着桌子上的“蒹葭苍苍”不禁心烦意乱起来：“我觉得吧，我们……你——”对于眼前这个美女，他再次感到了自己的软弱。

“算啦！”陆陌萧站起身，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那个——谁啊？我就不相信，我还找不到一个满意的男朋友？”

尚坤愣愣地看她走出教室，她披肩的长发在身后很有节奏的摆来摆去。

星期六下午，尚坤正在宿舍里看书，手机里传来陆陌萧的一条微信：“大才子，你得罪我了，不行，你得请我吃饭。”后面是一个甜甜的笑脸。尚坤敷衍道：“好，一定，等哪天有时间啊。”马上又接到一条语音：“大才子，你推开窗户看看。”尚坤一愣，他走近窗户一看，“系花”陆陌萧正在楼下向他招手，她穿着光鲜亮丽，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

“尚坤，你下来吧！”那架势，不容拒绝。

三

他们走到校门时，被一个人挡住去路，那个人中等个子，一头短发干练而时尚，皮肤白净，小巧的鼻子上架一副大墨镜，宽大的白色T恤衫，蓝色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阳光帅气而又叛逆乖张。此时他正抱着肩膀冲着尚坤发笑。

“韩铭！”尚坤大声叫道。

韩铭摘下墨镜，三步两步窜到尚坤近前，抓住他的胳膊，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

“你这是从哪儿来啊，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尚坤责问。

“我从我们学校来啊——八点半的火车。我心说你肯定会在下午五点半前出来，如果不出来，我就在买张票回去。你还真的出来了！”“开玩笑呢吧你，这么大老远跑来，还能就这样回去？——哦，忘了介绍了”他扭头对陆陌萧说：“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韩铭。”陆陌萧冲着韩铭一点头：“你好，我是尚坤的同学，陆陌萧。”“你好，陆姐。”韩铭还挺乖巧：“陆姐真漂亮。”陆陌萧笑了笑说：“过奖了，你也挺秀气的嘛，像个小女生。”

韩铭一愣，尚坤却大笑起来：“你应该说，她像一个男孩子才对！”韩铭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女的，女儿身。”

陆陌萧自我解嘲地说：“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男女都看不出来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一步了。”她瞟了尚坤一眼：“改天再去啊。”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韩铭说：“坤儿，你对象啊？很正点噢！”

“别瞎说，就是普通同学。”尚坤辩解道。

“听说你在大连上学，离这里挺远啊，是——什么学校？”尚坤问。

“就是一个职业学校，我学的是汽修。”

“什么？”尚坤一愣，“汽修？”

“是啊，汽修，就是——汽车维修。”

四

“青春你好”是学校附近的一家主题餐厅，仿古式的桌椅和墙壁独具特色，进门吧台后面的主题墙上“青春不散场”几个大字赫然在目，餐厅墙壁上挂着雷锋叔叔戴着红领巾，手握钢枪的图画，还有毛主席，爱因斯坦等名人的头像及名言，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高中时候的教室，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多愁善感的校园民谣，这些都带给人们无限回忆。

“老同学，咱们是不是再要点儿酒啊？”韩铭看着尚坤点的一大桌子菜说。

尚坤这才想起来，对，这小丫头能喝酒，就说：“那就要一瓶红酒吧。”

“还是来瓶白酒吧，喝着也痛快。”韩铭说。

“好，没问题。”尚坤一笑：“哥哥今天好好陪你喝两盅。”

“你滚，”韩铭瞪着眼说：“你是谁哥哥，谁是你妹子，少占便宜啊。”

“好，好，好，”尚坤忙满斟上一杯酒，端起来说：“你是大姐，好吧，小弟敬你一个，来，走起！”一下子把韩铭逗笑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坤儿，姜华蕾结婚了你知道吗？”韩铭放下酒杯，抿了一下嘴问。

“知道，前几天才听说。”尚坤答道。

“对象不是潘胖子。”韩铭有些伤感。

“哦，我也听说了，他们俩高中谈了两年多，为啥没成呢？”尚坤说。

“为啥？潘胖子不是个好东西，考上大学就变心了，嫌我们华蕾没考上本科，就找借口分手，我们华蕾一气之下就不上学了，找了个男人就嫁了。”姜华蕾和韩铭一个宿舍，平时关系也不错，韩铭说到这里，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尚坤的心里也沉甸甸的，姜华蕾确实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三年来她对潘志明潘胖子低眉顺眼，像一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没想到——唉！尚坤复读期间，姜华蕾找到他问：“尚坤，你觉得我们铭铭怎么样？”“挺好啊，”尚坤说，“你怎么这么问？”“你是真傻啊还是装糊涂？”姜华蕾说的很真诚，“韩铭对你有意思，你不知道吗？”“不会吧，她对你说的？”尚坤装糊涂。“真是块木头！”姜华蕾气呼呼地说，“你想想，韩铭这个傻瓜为什么总是给你打水，还隔三差五给你买饭，你真的相信她是心眼好，乐于助人？还有，就她那烂成绩，为什么还要再搭一年上个高四？还不是因为你，你想过没有，真没感觉吗？”尚坤脸上发烫，但他在父母的重压下实在没精力考虑这些问题。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这所天津大学，而韩铭，高考成绩反而降低了15分，她只好选择了职业技术学校。

“也许这都是命吧！人们都说‘门当户对’，潘志明升了学，门槛就高了，我们华蕾就配不上他了。”韩铭说得很伤感，她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放下杯子，韩铭说：“华蕾结婚的时候我去了，她一看见我就流泪，我就强颜欢笑去劝她。”韩铭用手托着腮，伤感地回忆着，“还真不如抱头痛哭一场来的痛快，——好在后来听说说那家人对她都挺好，啥事都依着她；我去过她家几次，——还可以吧，她老公也是个老实人，比潘胖子，强一百倍。”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有些沉闷。

“现在是大学生了，有男朋友吗？”尚坤问。

“我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一个月不到就分手了。”韩铭摆摆手说。

“为什么？”

“没感觉，”韩铭说，“都是那一套，先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动手动脚，被我一巴掌打跑了。”

——“恶心。”韩铭狠狠地说。

“那杜飞呢？”尚坤问，杜飞是他们的高中同学，一直追求着韩铭。

“这你也知道，华蕾告诉你的吧，——那天下着雨，他去找我，我跟他说了，我说我不想谈恋爱，我注定是佛门弟子了，他不听，就站在雨里自虐，我也没办法。”

“后来呢？”尚坤问。

“后来，后来他就走了，再后来就没再联系。”

“你真狠。”尚坤给她倒了一杯酒，说。

“我狠？”韩铭用手支着额头，泪光盈盈。

五

他们喝了很多酒，尚坤想让韩铭住下来，但韩铭执意不肯。尚坤只好陪她去火车站。

在天津站VIP候车室的沙发上，韩铭闭着眼睛靠在尚坤的肩膀上，尚坤用手臂轻轻拢着韩铭，两人仿佛一对情侣。周围很静，隐约传来夜市里流行歌曲的声音：

斑驳的夜色在说什么，谁能告诉我如何选择，

每当我想起分离时刻，悲伤就逆流成河。

你给的温暖属于谁呢，谁又会在乎我是谁呢，

每当我想起你的选择，悲伤就逆流成河。

失去了你也是种获得，一个人孤单未尝不可，

每当我深夜辗转反侧，悲伤就逆流成河

……

韩铭静静地听着，泪水奔流。

当尚坤一觉睡醒后，发现韩铭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了一条信息：“尚坤，下一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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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洪广，男，37岁，高中语文教师，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喜欢读书，爱好写作，希望和广大文学爱好者共同探寻生活中的真、善、美。知音既遇矣，奏流水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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