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宝贵：狮子沟（坝上新编故事之三）

狮子沟（坝上新编故事之三）

文/贺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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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梗概：淘气的大豆走丢了，神农氏遍野找不着他。原来是大豆掉进沙棘窝里受了伤，最终被狮子沟乡亲治好了伤，大豆感恩不尽，愿意和乡亲们永在一起。杂豆家族的芸豆和其它豆豆也跟了过来。

大豆伤落狮子沟，过路猎户慈收留。灶王上天言好事，神农从此不担忧。

大豆丢了，神农氏再三寻找，不管天上地下，就是不见大豆。起因是那天神农氏带着大豆和芸豆巡看莜麦长势，顺便估摸亩产量。傍晚回家前，才发现只有芸豆跟着他，同行的大豆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了。他重返这一天的路线，一步一看，依然一无所获，心里麻烦的没着没落，彻夜难眠。

其实，这事一点也怨不着神农氏。那天走到狮子沟的时候，大豆以为狮子沟里必定能看见狮子，听说狮子那玩意太好玩了，百兽之王，体硕嘴大，一口吃一只兔子。平时就淘气的大豆，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大部队。可是他哪里知道，从天上落地，中间是要有一套程序的。那就是先要练就一套落地功。落地功有三个程序，一是蹬云，双脚踩住云朵急速下降。二是驾雾，四肢把握住浓雾，改为缓速下降。三是乘风，这时候距离地面不足百里了，不管是疾风轻风，都能借着风势平安着路，不伤毫毛。这个程序，神农氏管辖的各路粮食小神事前是绝对不知道的。因此，大豆丢就丢在不知道上了。也叫点背吧，是他自己私自离群，违反了天规。

大豆哪里经得住从九天云外摔下来。而且一下子掉进了狮子沟的沙棘窝里。起初听得刺啦啦响动，瞬间，他觉得脸蛋子火辣辣的疼，屁股火辣辣的疼。他是让沙棘刺扎伤了。他晕了过去。

狮子沟的侯春元是全村的好猎手，也是这一带众人皆知的采药能手。那天，他先在狮子沟以内打猎采药，又去临村的上窝铺和下窝铺转悠了一阵子。回家的路上，忽然听得沙棘窝里有动静，凑近一看，看见了大豆，可是他压根不认识大豆，又见不得大豆满脸血迹，于是把他带回家。妻子细细的看过了大豆说，他是谁呀，打哪里来的，你看他很结实，虎背熊腰的，白白的脸，个头不高。侯春元说好在他不像有内伤，只蹭破了皮肉。侯春元吩咐说抓紧给他熬药吧。

狮子沟一带野生药材多，天麻，柴胡，芍药，黄芪，金莲花，银莲花，黄金花几十种。侯春元妻子熬药，喂药，给大豆消炎消肿，还给他洗脸洗衣服......三天以后，大豆知道了自己在侯春元家，而他想回去的地方，他想念的神农氏和好朋友芸豆，不管是侯春元还是其他人，这些凡夫俗子，谁也帮不了忙。

等大豆的伤好了，侯春元带着大豆出家门散心。大豆第一次游玩狮子沟，才知道狮子沟只是个地名。虽见不到大嘴兽王狮子，却也是满目青山绿水，松林，桦林，野花野草，百灵鸟，麻雀，喜鹊，细溪条条，流水汩汩。白天日朗不烤得慌，夜间月明，常有轻风吹拂。特别是侯春元家养的鸡狗猫兔，牛羊马猪，活蹦乱跳的。日久天长了，思家的念头也就有所淡化了。为了安慰大豆，侯春元两口子都是一副慈善心肠，乐观胸襟，他们不仅给大豆变着花样吃饭，领他串门，有时会唱山歌给他听。他们的歌声有时激昂，有时悠扬，虽不是村里的一流歌手，唱起来也是一板一眼，动人心弦。大豆自小爱听歌，说你们狮子沟的歌真好听，真的不比天籁之声差。看到大豆喜爱听歌，侯春元两口子踏实了许多。转眼之间进入腊月了，一年的末梢了，正是农闲时日收尾的几天，眼看要忙过年了，侯春元夫妻俩心情好，唱起了当地的“挂红灯”。

侯春元妻子先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挂完红灯挂绿灯。红灯西瓜绿灯菜，莜麦灯笼碎纷纷。

侯春元接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挂完红灯挂花灯。红灯西瓜花灯伞，媳妇打伞好喜人。

侯春元妻子再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烛闪闪照天明，天明不能睡懒觉，抱上孩子走娘亲。

侯春元接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烛闪闪照天明，天明不能睡懒觉，进城卖药打零工。

大豆听得入心动情，特别是听到“天明不能睡懒觉，抱上孩子走娘亲。”那句歌词，止不住的热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滚下来。是啊，大豆太想家了。侯春元夫妻俩赶紧过来安慰大豆说，总有一天家人会来接你。侯春元妻子转过脸来，跟丈夫说，快带上大豆去山上玩玩吧。

腊月二十三了。惊喜惊心的事情从天而降。太阳要落还没有落的时刻，灶王爷神神秘秘的进家说有紧要事情，侯春元赶忙把大豆支到院子里。原来是灶王爷把这事情禀告了神农氏。神农氏迫不及待，说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接大豆。院子里的大豆把窗户纸捅了个小眼，偷偷往里看，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忽地，侯春元妻子软踏踏的晕倒在地上了，侯春元和灶王爷就是一阵子忙乱。大豆好像预感到有大事了，吓得浑身发紧，立刻退回院子里。第二天，天蒙蒙亮，神农氏带着芸豆来到狮子沟，他们进侯春元家来接大豆。此时此刻，大豆看见侯春元两眼红红的，侯春元妻子默默不语。他更看见侯春元是搀扶着他妻子一步一步挪到院门口的。大豆一阵阵心酸，他不忍心这样的送别告别，他依依不舍狮子沟。神农氏再三谢谢侯春元两口子，谢谢全村子人。大豆走了。大豆给侯春元留下来深深的思念。头三天，侯春元两口子真的是彻夜难眠。

大豆回家，自然分外怀念侯春元，怀念狮子沟。一百天时间，日日夜夜与救命恩人相随相伴，天天在狮子沟远近玩耍。那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印象。忘不了侯春元妻子给他熬胡萝卜糖稀，等他吃完药，让他用糖稀水漱口，减轻他嘴里的苦药味。忘不了脸上的血痂消退那几天，侯春元千叮咛万嘱咐妻子，不让大豆乱抠结痂，他才不至于脸上留下疤痕。忘不了侯春元家小狗的活蹦乱跳，绵羊和老牛的温顺，让他忘记了孤独。忘不了晚饭后，侯春元给他讲述打猎的惊险故事，让他知道了狮子沟一带有那么多野兽和野鸟。他十分想念好朋友莜麦、谷子和黍子，因为大豆和他们是同类，彼此之间语言和心灵息息相通，在田野里神聊的时光有太多美好。他想念好朋友百灵鸟、喜鹊和树蘑菇，常常想起百灵鸟、喜鹊和树蘑菇讲述那些高天上密林里的见闻。他想念村口那眼泉水井，常常想起牧归的羊群、牛群和马群争相喝那清澈的井水。大豆把那段经历讲述给芸豆、豌豆、黄豆，这些豆弟弟百听不厌。他偶尔也讲述给神农氏，神农氏聚精会神，频频点头。有一天，大豆再也按捺不住激情，他找神农氏说，让我回到狮子沟可以吗。神农氏像是早有预见说，你去吧，你喜欢狮子沟，狮子沟喜欢你。你到了狮子沟告诉侯春元他们，种植大豆和种植莜麦是大同小异。种大豆的时候千万要记住两句话：“种在冰上，长在火上”。大豆说我能理解，过了“小满”的时候播种大豆，时间要比播种莜麦早几天。“立夏”以后，一定要趁天热长起个儿，结的豆角才会大。神农氏回答对，对。临行前，神农氏的夫人给大豆做了一个屁股帘子，说他那年让沙棘伤的不轻，有个屁股帘子护着屁股不受扎，不受冻。还说用黑色布，是为了辨认你，想你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你。大豆接过屁股帘子激动感动地哭了。所以，大豆来到狮子沟后，开花的时候，白花花上有一小片黑色，结果的时候，豆屁股上有一道黑线，那就是大豆的黑屁股帘呀。大豆的小片黑，一道黑，黑的有来头，黑的有用途，更黑的有情分。

自那以后，狮子沟有了大豆。神农氏看到大豆住的很心宽，就先征求大豆的同意，然后和芸豆豌豆黄豆挨个商量好，送杂豆族的这几个伙伴一齐去落户。这样，狮子沟新添了一个杂豆家族，狮子沟本来有了家畜，有了莜麦黍子谷子，这下子，狮子沟更红火热闹，更富有了。

狮子沟的人们不负天意，他们琢磨着试验着，找到了享用杂豆的好办法。三年后的一天，各村人齐聚狮子沟村的场面上进行比评，第一个比评是大豆吃法的“单项赛”，第二个是所有杂豆的“集体评”。评委是两组六个人，一组是“豁牙子的”老人，他们有威信，有多年吃豆子的经验，另外一组是“换牙的”孩子，豆子吃到他们嘴里，能直说真相，不带假话。每一家都带着几样杂豆熟食，大家尝了后议论，评委尝了，做比较。比比哪个做法最得当，哪个吃法最受欢迎。很快，比评结果出来了。单项的是“腐大豆”和“炒大豆”吃法并列第一，油炸的“兰花豆”吃法第二，“肉炒豆瓣”是第三。杂豆“集体评”的结果是，芸豆豆粥吃法第一，芸豆豆馅吃法第二，“腐大豆”和“炒大豆”吃法并列第三，油炸大豆的“兰花豆”吃法第四，“肉炒大豆瓣”吃法第五，依次往下排。“腐大豆”的户主应邀把做法告诉了大家。就是把每一粒大豆温水洗过，放进瓦盆，苫上一块湿屉布保温保湿，促使大豆生出豆芽，每天换一次新水。夏天放在自然常温下就可以，到了冬天，要把瓦盆搁在锅台上或者炕头上更好。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天，豆芽会长得正可好，然后放进锅里，慢火连煮带焖，一会就熟了。这就是“腐大豆”了,重点在“腐”字上，“腐”是大豆的熟烂香。末了，“腐大豆”户主强调，啥时候搁盐，搁多少，就看平时你家吃盐的情形了。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也给介绍人一阵阵掌声。会上，老年评委宣布了大豆有消肿作用，谁有小不言言的肿痛，吃几天大豆肿痛也就不见了。人们从狮子沟场面回到了四面八方的家，这一场比评让人们大开眼界，广开视野，人们心服口服，心满意足。特别是大豆的名声传得更远了。大豆回想当年，比比现在，觉得真是应了一句老话“福兮祸之所伏”。哪曾想过，如果当年不摔伤，不出事故，自己哪会来到狮子沟，哪会如此受欢迎呢。

狮子沟由此越来越出名了。远道村子的人都来讨要大豆籽种了。大豆遍布到十里八村，走向了天下十三省。不过最好的大豆还是狮子沟大豆。隔三差五的年份，外地人就会赶着勒勒车，重来狮子沟，换回大豆的娘家品种，顺便解解馋，点名吃狮子沟的“芸豆粥”“腐大豆”“豆馅馒头”和“莜面窝窝”。

大豆和伙伴们在狮子沟扎根落户了。人们欢迎他们，爱惜他们。特别是秋收前的七八天，不管是白天黑夜，大豆和各种各样的庄稼籽粒卯足了劲灌浆,饱满的籽粒令狮子沟的人们欢天喜地，春种秋收，眼看就要收割了，庄户人就等这一天呢。尤其是热恋中的年轻人，酷爱唱歌扭秧歌的人们，会相约田间树下，村口月下，把早年侯春元编唱的《挂红灯》唱了一遍又一遍：

女生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挂完红灯挂绿灯。红灯西瓜绿灯菜，莜麦灯笼碎纷纷。

男生接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挂完红灯挂花灯。红灯西瓜花灯伞，媳妇打伞好面容。

女生再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烛闪闪照天明，天明不能睡懒觉，抱上孩子走娘亲。

男生再唱：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烛闪闪照天明，天明不能睡懒觉，进城卖药打零工。

自古以来好事多磨。数不清的岁月，数不清的打磨，苦尽甜来，现今大豆和狮子沟是“窗户眼里吹喇叭”名声在外了。（终稿）

注：1、狮子沟隶属于张家口的崇礼区。2、蚕豆，在张家口俗称为大豆。而大豆在张家口被称为黄豆。3、崇礼区的蚕豆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其性能品质蜚声国内外。4、《狮子沟》为作者坝上新编故事之三，已经发表的两篇是《石人背（之一）》和《三号滩（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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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贺宝贵，系退休于张家口市人大常委会，张家口市非遗保护中心专家组成员，美术理论家。出版过文艺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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