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具有强烈独特性，同时又有公共议题价值的个体故事，能够帮助我们“去探索、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丰富、复杂，还有变化”。
2021年获评为“谷雨之选”作品的两部纪录片《让世界看见我》和《神游乐园吟留别》的镜头所聚焦的，都是那些大众视野之外的小人物。不仅仅记录了当下，更留下了一个重要的时代记忆，为未来提供一个对照，还向现在和未来的观众抛出了无数个问题。
透过镜头，我们探寻普通人的故事，这个世界的故事，以及纪录片的故事。* 版权声明：腾讯新闻出品内容，未经授权，不得复制和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2021年9月28日，第十二届CNEX华人纪录片提案大会 （CCDF-12） 以网络直播的方式，在线上落下帷幕。“谷雨之选”颁给了范立欣执导的《让世界看见我》。2021年10月25日，第五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简称"IDF"）闭幕式暨优秀纪录片展播在杭州西子湖畔中国美术学院落幕。华伟成导演的《神游乐园吟留别》获评为“谷雨之选”作品。这两个项目均获得由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提供的3万元人民币激励资金。
IDF2021开幕式现场 ©IDF
两个纪录片的镜头所聚焦的，都是那些大众视野之外的小人物。华伟成离开杭州回到重庆的第二天，他就去了洋人街找孙治国。孙治国是《神游乐园吟留别》的主人公。
洋人街是重庆美心集团建的一个游乐园。公司的领导带着领员工凭着有限的几次出国考察和网络收集各类游乐园的照片，照着大概的样子造出来一个个走样的西式建筑，再加上一些吸引眼球的标语——“非农非工农民工，非驴非马洋人街”，构成了这个没有洋人的洋人街。
华伟成在洋人街消磨时间，偶尔会拍拍照。渐渐地，他不满足于静态的影像，他想用动态的影片记录下这个魔幻的世界。于是2015年7月1日，他买了专业设备，准备正式开机。他一个人开车去了洋人街，停车，打开车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孙治国。他赤着上身蹲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面。在那之前，孙治国已经在洋人街游荡两三年了，华伟成走近孙治国，递给他一支烟，看到他的指甲很长，指甲缝里都是黑东西。华伟成掏出打火机，点火，孙治国凑过来，伴随着浓重的体味。华伟成下意识往后一退，孙治国立马也往后一退，然后只把夹着烟的手递过来。“特别敏感的，特别有尊严的这样的一个人”。华伟成想。
纪录片《神游乐园吟留别》海报 ©IDF
两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华伟成叫孙治国“小治”，孙治国叫华伟成“熊爸”。华伟成和小治一起在洋人街游荡，他越来越觉得洋人街就是小治，小治就是洋人街。或者说洋人街就是小治的身体，小治则是洋人街的灵魂。疯癫的人和魔幻的景相互叠化，现实的洋人街在华伟成眼中变得越来越虚幻，引发了更多的想象。一次两人走到一片废墟里，眼前的场景让华伟成想起了儿时见到的灵堂。一边是凄凄惨惨，一边是热闹非凡。他就把机器架起来，搬来锅碗，在这里和孙治国吃了一顿火锅。在孙治国的呓语中，华伟成仿佛看到洋人街，这个现代性的产物，变形成了凶猛的动物，开始无声地吞食城市文明，就像吃火锅的人被狂欢的火锅所吞食一样。渐渐地，华伟成闻不到孙治国身上的味道了，甚至自己也越来越邋遢，变得不爱洗澡了。华伟成好奇孙治国的过去。聊天的时候华伟成了解到孙治国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杳无音讯，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的大姑。大姑给他申请了低保，每个月600块钱，隔十天给他200块。孙治国就拿着这些钱在街上吃一些豆花饭、小面之类便宜的吃食。有时候他会找华伟成要点钱，华伟成也会给他，请他吃饭喝酒。
纪录片《神游乐园吟留别》剧照
孙治国带华伟成去他大姑住的小区，但他不知道是哪一栋楼，哪一户人家。他们就在小区门口蹲守，碰碰运气。一天中午，他们终于遇到了孙治国的大姑。她见到孙治国先是一惊，然后从兜里掏出20块钱往地下一扔就就跑。华伟成紧追不舍，解释自己在拍纪录片，但始终得不到对方的信任。“小治以前对他家里人应该伤害也挺大的，他挺不听话的应该是。要不他姑姑也不至于这样对他。”远在西藏的张洪曾经也是角落里的人。他是《让世界看见我》的主人公，是西藏拉萨一家医院里的推拿师，也是一个攀登爱好者。不过，大多数人会叫他盲人。因为家族遗传的青光眼，张洪在21岁时彻底失明。几年前，受美国盲人登山家埃里克攀登珠峰的故事启发，张洪也希望能够站在世界之巅，来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证明，自己虽然看不见这个世界，但他依然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世界看见他。“我有时候想，如果你不去努力，不去尝试，确实很多事情做不了，像我刚失明时，甚至都不敢出门。这样的话，你一辈子活在自卑、无助中，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张洪说。范立欣通过朋友了解到张洪的故事后，决定拍摄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45岁去攀登珠峰，体能的挑战、资金的缺乏、家人朋友的质疑，这些都是他通向梦想道路上的阻碍。2021年3月张洪出发前往尼泊尔，跟着向导强子，踏上了实现梦想的旅程。
“感受事物，认知社会，在混沌与朦胧之间感知虚实”。这也是谷雨的一贯取向。那些具有强烈独特性，同时又有公共议题价值的个体故事，能够帮助我们“去探索、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丰富、复杂，还有变化”。腾讯新闻视频节目中心总监金辉给出了将“谷雨之选”颁给《让世界看见我》和《神游乐园吟留别》两部影片的原因：“这和谷雨一直以来关注非虚构领域创作的主旨也是一脉相承”。
2019年3月1号洋人街的搬迁正式启动。早年间，洋人街选址还相对偏离市中心，但是随着这个城市的扩张，这片地逐渐变得炙手可热，拆迁无可避免。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毁灭与建立共存。这边的建筑工人在碎墙，那边的缆车上有人拿着手机拍照。不久之后，废墟上又立起几座商品房。
纪录片《神游乐园吟留别》剧照
2021年5月24日，尼泊尔时间早上9点，张洪成功登顶。100年前，人类第一次尝试攀登珠峰。这一刻，张洪的人生梦想与人类的终极梦想在世界之巅撞击回响。这两部纪录片不仅仅记录了当下，更留下了一个重要的时代记忆，为未来提供一个对照，还向现在和未来的观众抛出了无数个问题。纪录片《神游乐园吟留别》剧照
洋人街作为一个游乐园，是一个西方引进的概念，但自它诞生起，就执行着一种粗糙的管理方式和建设方式。它的界限是模糊的，各类文化在此地共生，在混乱中达到一种自然的和谐。这种生命力和重庆这个日益冰冷的城市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在华伟成第一次来到洋人街时就击中了他。”当我们这种文明的发展，把一切这种异己的东西都视为不和谐并进行铲除之后，这个文明还剩下的东西是什么？“华伟成看着洋人街的残垣想。登上珠峰，并非是《让世界看见我》这个故事的终点。已经登上巅峰的主人公，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这可能是一个更超出想象的故事。从这个故事里，观众也许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在“躺平”成为年度热词的2021，我们的焦虑和欲望真的少了吗？在一个失焦的环境中，我们还需要被世界看见吗？
纪录片向观众提问，同样也要回答关于自己的问题。
突如其来的疫情给纪录片的拍摄制作带来困难，也向纪录片的既有传播生态发起了挑战。大量的高品质纪录片，跳过传统发行系统，从影展端“云端直送”到观众眼前。全球电影院龙头地位受到无情的挑战，既有的全球影音价值链不得不开始重组。
纪录片，这个以社会性影像书写为天职的文本，能否禁得住迎面而来的强风？是每一个从业者和观众都在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在第十二届CNEX华人纪录片提案大会的第一日，导演范立欣与《暗夜繁星》的导演张侨在线上作了题为“疫情中的纪录片拍摄考验”的专题讲座。两位资深导演通过自身的实践，共同分享了如何在疫情肆虐的环境下进行纪录片的拍摄，如何在千里之外与团队共同创作的经验。
“疫情中的纪录片拍摄考验”专题讲座嘉宾线上对谈 ©CCDF疫情期间，张侨勇被困在多伦多的家中，妻子见他心情低落，便鼓励他无论如何也要做点什么。于是张侨勇便开始思考起要拍摄一部什么样的作品能够将大家的情感链接在一起，诠释疫情对大家的意义。他开始联系自己的医生朋友、弟弟以及在网上招募拍摄对象。拍摄《暗夜繁星》时，张侨勇将拍摄工具寄给拍摄对象，线上跟他们沟通如何操作和拍摄。《息息相连》的拍摄制作则离不开来自中国、美国、意大利、德国等各方当地人员通力支持。虽然过程中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沟通风格和执行方式，但对范立欣而言能够通过各方的协助，找到一条可以贯穿全世界的故事线并做出一个很棒的故事，这就是疫情之下纪录片人团结的最棒体现。《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曾说“比病毒更加可怕的是人类的不团结”。那么，能够战胜病毒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参加第五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期间，华伟成碰到很多年轻的作者。”他们的想法让我感到特别佩服。“华伟成对这些年轻人印象很深，”他们那么年轻，但知识结构那么好，谈吐、逻辑表达各个方面都特别优秀。我是70后，我都是在向他们学习。”纪录片的未来最终归于何处？没人知道。但是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纪录片永远和人与人之间的关心、理解和联结有关。（来源：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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