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解读 |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作者剧”导演张黎的“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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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文山
张黎的困境，说到底，是一个中国文艺工作者在特殊的创作环境下面临的生存问题。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谁都不能免俗。只不过在资本凶猛的当下，他把“政治安全”的宝押在了“市场安全”上，至于他所强调的“传播”跟“表达”，从来都是“能争一分是一分”。
如果说历史剧可以代表国剧最高水准的话，那么张黎毫无争议可以代表中国历史剧的高度。在中国，电视剧一般被视为大众艺术，比起制作更为精细的电影，显得更加“下里巴人”一些。电影摄影出身的张黎拍的电视剧，却形成辨识度极高的“作者风格”。在各式各样的国剧网络排行榜上，“张黎剧”总会出现在前几名中。
然而，剧迷眼中高冷的黎叔自从拍完张学良的传记剧《少帅》之后，竟然开始对网络小说产生了兴趣。2016年，张黎先后在两场发布会启动了两部IP剧，分别是：改编自丁墨的穿越言情小说《江山不悔》，以及天蚕土豆的玄幻武侠小说《武动乾坤》。一个女性向小说，一个是男性向小说，后者率先启动，由杨洋、张天爱主演。
在当下的业界，玄幻IP剧几乎是行业“清流”笔下的“万恶之源”。资本汹涌，颠覆影视行业的游戏规则，大凡物不平则鸣，也不奇怪。令人意外的是，本是一股“清流”的张黎却趟了这蹚浑水，令旁观者大惊失色：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革命？用更符合张黎历史剧人物台词来关切：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张黎对于自己的转型十分决绝：“就是错我也要错一次”，他在媒体访谈中对于“叛变论”回应：“如果是为了钱或其他与创作无关的原因而接受某一种类型，那是不对的；如果是想挑战一种新生事物，或者挑战自己的创新能力，任何尝试就都是有意义的”。
张黎的四张“饼”：
他能化腐朽为神奇吗？
“我是摄影出身，对影像奇异感和视觉效果的痴迷，永远都改不了的。《武动乾坤》这样的玄幻题材刚好给我创造了这样的机会，想象的空间非常大，可以在视觉效果上做出很多好玩的尝试，这是过去那些历史正剧不可能做到的。”不管张黎如何“辩白”，他的剧迷还是对这部玄幻剧充满了担忧。
张黎以往的作品，多和著名的编剧合作，如刘和平、盛和煜、江奇涛。但这部《武动乾坤》，即便在网络小说中，也只是打怪升级“小白文”。在《武动乾坤》的宣传物料中，至今不见编剧的名字。假如一部剧的文本有天然缺陷，即便拥有强大的视觉转化能力，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即便从张黎作品的延续性来讲，他的资深剧迷也会给他推荐《新宋》《天意》这样在表达和创意上更胜一筹的IP。然而，“世界上这么多小镇，小镇上这么多家酒馆，他偏偏走进了《武动乾坤》”。在武侠小说里，顶尖的武林高手可以草木为剑，无招胜有招。张黎真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吗？
不过，担心黎叔跑偏的粉丝似乎可以放心，因为最近画在张黎名下的“饼”真的有点多。以试错的精神一一完成，张黎总有一部可以翻身，更何况这些项目的风格、类型也各异。除了玄幻剧《武动乾坤》，大女主剧《江山不悔》还在项目筹备阶段，这是张黎的第一张“饼”，这两部戏都是市场导向十分明确的类型。
2016年12月，由张黎担任总导演的历史剧《沧海丝路》正式宣布启动，高满堂、刘和平担任艺术总监，演员里面有经常和张黎合作的张志坚、黄志忠。《沧海丝路》围绕西汉王朝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展开，讲述一个海洋版“张骞”式人物的传奇故事。很明显，该剧服务于国家“一带一路”国家战略，政治导向明确，这是张黎的第二张“饼”。
今年3月份，著名编剧余飞在微博宣布：“一个拍历史剧的殿堂级导演，一个写警匪谍战的屌丝编剧，合作张罗一个玄幻电视剧（《羽传说》），这组合也是没谁了”。《九州·羽传说》是九州梦工厂继《九州·海上牧云记》后推出的又一部“九州剧”。尽管《九州·海上牧云记》还未播出，但该公司下一步戏已经锁定导演张黎、编剧余飞。这是张黎的第三张“饼”，尽管也是市场导向，但从《海上牧云记》惊艳片花来看，《羽传说》至少也值得期待。
正在进行中的香港影视国际影视展上，吴毅的天意影视给张黎画出了第四张“饼”：历史剧《曹操》。据悉，该剧力邀姜文领衔主演，易中天担任历史顾问，编剧关山执笔，导演张黎执导，以曹操的一生为主线，讲述了其戎马倥偬，功过是非的传奇故事。《曹操》是张黎筹备多年的项目，因市场环境搁浅，想必正是请来姜文这种级别的大腕“屈尊”出演电视剧，才让这个项目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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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同过窗：
张艺谋和张黎的“传播崇拜”共识
张黎是北京电影学院1978级黄金一代的一员，与张艺谋、顾长卫是摄影系的同班同学。但和老同学们在电影领域乘风破浪不同，张黎干了10年电影摄影，再转头扎进了电视剧领域。和张黎合作过多次的冯小刚这样评价张黎对于电视剧的偏执：“他要拍的那些东西都很厚重，篇幅大，一个电影也装不下”。
除了早年两部未公映电影，张黎至今只拍过一部献礼片《辛亥革命》。虽然有成龙主演，但张黎个人的表达被压制在政治任务的大局之下，这也成为观众们眼中“最不张黎的一部片子”。在中国，电视剧圈和电影圈还是泾渭分明，前者更多是名利场，后者相对苦呵呵，尽管情况目前在发生重大变化。
就在今年，张黎和老同学通过一部电影又勾连了起来。拍完《长城》之后，张艺谋的新片确定为《三国·荆州》（又名《影》）。这张“饼”最早画在新《三国》导演高希希名下，后来又接力给了张黎，直到最近才实锤落在了张艺谋名下。据报道，《三国·荆州》讲的是讲赤壁大战后的一实一虚两次攻取荆州的故事。
张艺谋和张黎都是摄影系毕业，在电影、电视剧领域分别做到了国内顶级水平。除了《三国·荆州》这个项目上的渊源，张黎还翻拍过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也就是电视剧《四十九日·祭》。二张尽管在题材和趣味方面千差万别，但在一点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高度重视自己作品的“传播”。
张艺谋讲的“传播”是对外，集中体现在拍《长城》的初心：“为了让中国电影走出去，我们参加各种电影节，在电影节得奖，这个已经几十年了，永远有人在做，我也做过很多次了。但是你知道这些传播的空间是有限的。那种主流院线上映的，影响世界大部分年轻人的大片，一直是中国电影的短版。”
张黎则在不同的场合谈过自己对“传播”的痴迷。“做一个导演是要传播自己的，尤其男导演、雄性导演，雄性动物是以传播自我基因为第一生命要义”。而关于传播过程中的“障碍”，他的态度是“能争一分是一分”。“自身能力，只能靠修为去慢慢解决。外部障碍，我们就要去克服、去抗争。当然首先你得存活。一句老子不干了，嘴是痛快了，那又怎样呢？不过是你放弃了自我传播的机会。100字被砍掉了40个字，打了六折，那我就传播60个字，下次再传播60个字。”
在中国的艺术家行列，一般推崇的是“我的孤独你不懂”“看不懂回去问你妈”这样的高冷，二张推崇到达率、传播与他们本人的江湖地位很不相称。张艺谋执着于对外传播，是他认识到“艺术电影”对于文化输出的局限性，操的心和他“国师”的身份相符。而张黎看重“传播”多少和他在官方和市场的双重失意有关系。
在张黎执导的《大明王朝》中，嘉靖皇帝对海瑞说：你在奏疏里妄谈尧舜禹汤，妄谈汉文帝汉宣帝汉光武，还妄谈唐太宗唐玄宗、宋仁宗、元世祖。朕问你，既然为君的是山，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哪座山还在？”海瑞回答“都在，在人心里，在史册里”。张黎的抚慰“在人心里，在豆瓣里”。
3
“顺人而不失己”：
从不存在一个完全表达自由的张黎
中国电影经历了80年代的人文气息，以及90年代意识形态的反扑（各种主旋律国家工程上马），到了新世纪彻底拥入商业电影的潮流。在这个演变过程中，终究是时代的作用大于个人。而中国电视剧则与电影不同，它一开始就在权威、市场、大众三股合力中求发展。只不过，在当前资本的力量显得过于凶猛而已。
在这个行业中谋生的人谁也不能不受大气候影响。仔细盘算，基本上有点名气的电视剧导演都被资本裹挟：《红色》的导演杨磊拍完《九州天空城》，在“少女心”的路上越走越远，拍了橙光游戏改编剧《逆袭之星途璀璨》；《雍正王朝》《汉武大帝》的导演胡玫在筹拍大女主戏《帝王业》，李少红的新片名字叫《迷妹“罗”曼史》。
孔笙拍了《鬼吹灯之精绝古城》，曹盾执导《九州·海上牧云记》。张黎从自己的角度解释到，“我和孔笙、曹盾都是摄影出身，对影像的奇异感痴迷，对视觉饕餮的痴迷，这是改不了的。永远希望出奇、出新，这种题材刚好能够做到，但是像《少帅》则完全不可能”。
“我不愿意被人贴上一张固定的标签，现在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并不存在所谓的自降身价。我也不害怕有黑点，没有黑点就显不出白来，我脸上就有一个大黑点。我不是叛徒，因为我并没有背叛自己的原则。背叛别人的原则，这事儿我干得太多了，那不是叛变，说不定正是我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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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黎式转型：
由“政治安全”投向“市场安全”
张黎早年担任《横空出世》摄影，导演陈国星曾经对其影响颇深。他谈到，“跟陈国星学什么，就是学会怎么样寻找政治安全的题材。我说点什么，国星就说‘听我的，我比你懂’，说得头头是道，他是琢磨清楚的。但你跟准一步，你不能步步跟准，因为你没有前瞻性，所以国星现在也很难拍戏了。”
《雍正王朝》是为朱镕基推行的经济改革制造舆论；《走向共和》是为辛亥革命90周年献礼（虽然后面又生波折）；《大明王朝》是回应吴邦国在海南重提“海瑞精神”；《孔子春秋》是回应国家层面的尊儒热潮，除了这部《孔子春秋》，同时期还有胡玫电影《孔子》和赵文瑄主演的电视剧《孔子》，但这依然没有消除这部剧的市场风险，至今国内未播出。
而在抗战题材的热潮中，张黎也从历史剧转移到了民国年代剧（但不得不说，张黎把抗战剧拍出了历史剧的质感）。而他的每一部“革命历史题材剧”都旗帜鲜明“倒贴”一个重大节庆：《人间正道是沧桑》是建国90周年献礼，《四十九日·祭》则是湖南台为2014年第一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定制剧，《少帅》是抗战胜利70周年献礼剧。事实上，唯一的一部现代剧《九年》也很有可能是想蹭一下当时婆媳剧、都市剧的市场热度，结果至今没有播出去。
罗永浩在自己的演讲中说过一个关于约翰·列侬被粉丝刺杀的段子——粉丝朝列侬开了6枪，平静等待警察将自己带走，临走时，指着列侬的尸体说了3个字：你变了。在段子最后，罗永浩特意强调，列侬被刺时正好40岁，其实他是想说，自己没有变。
张黎的困境，说到底，是一个中国文艺工作者在特殊的创作环境下面临的生存问题。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谁都不能免俗。只不过在资本凶猛的当下，他把“政治安全”的宝押在了“市场安全”上，至于他所强调的“传播”跟“表达”，从来都是“能争一分是一分”。
出品 | 锋芒影视舆情研究智库
主 编 | 果 乐 责 编 | 陆兮影
视 觉 | 三 听 校 对 | 官 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