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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可用,故割之”——漆农小松的自述

2016-09-17 小松 巴蜀漆艺术



 

我是漆农小松,家里从爷爷辈就开始割漆,也就是上世纪70年代吧。那时候爸爸还是个没结婚小伙子,他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农村那个时候还土地刚分产到户,一大家人全靠那几亩地,日子过得很清苦。

 

早些年为了生活,爷爷跟着村里人开始了结伴的割漆生活。之前是大伯和二叔,后来我爸也去了。收小麦和插秧的事就交给奶奶和两个婶婶姑姑,收稻子时节也是割漆快收刀了,爷爷会安排部分人回去帮忙,也是顺带把大部分割出来的漆带下山卖掉,带着辛苦钱回去分给家里人。

 

我们每一年农历3月份插完小秧苗(现在不用了)家族会安排一个头脑聪明,社交能力好会处事的人到有漆树的地方去察山(就是勘察漆树)。现在漆树分两种,一种是大山里野生树叫大木漆,一种是人工种植的我们叫小木漆,不管野生的还是人工种的都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管山,主要防止有人在山里做违法乱纪行为和控制发生火灾。我们的人选好目的地以后与当地林场沟通,把那些区域山上漆树承包下来多少钱,我们承诺在不伤害漆树死活的前提下,不在山上搞破坏,不放火等违法乱纪的事,跟负责人商量好简易写下合同,交付一定押金,剩下的钱中途再付。这边弄好后大慨4月份就带领割漆团队上山。

 



割漆是一门比较辛苦的事,之前需要先进山勘察,看漆树树龄,一般找八九年的树,找漆树集中点。这样割漆的时候少跑路,因为山路非常难走。勘察就是看好每片山区的树龄、数量,然后跟山头的管理人员谈好价钱承包下来,然后回去安排人员,四月份左右就开始进山了。当然家伙什少不了的,大家带着衣服、被子、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割漆用的河蚌壳、箩筐、刀、装漆桶、刮漆铲等,大包小包,很多东西。旁人会说“这些人又出去当野人咯”,这个话有褒有贬,不同情不知情的以为出去逍遥快活,反过来说也知道“野人”的辛酸苦辣。

 

开山劈路,捆树(就是用树藤绑爬树的架),这一切做完也得一个月时间,以后就给漆工们分配漆树。等到夏至节,就开刀破皮放水,刚割开漆树皮,会有多液体流出,那个漆酚含量少的很,主要是水分,不会管它,也不会要。让它流一个星期以后正式开工。前刀的漆也不是很好,到刀以后逐渐变好。一棵树最多割八道口(不是一次性割),每个口可以连续割十次。

 



割漆的手法有很多种,我们主要两种:“V”字割法和半月型,我们都用大的河蚌壳放下面接漆。漆树一般在八九年的最好,就像二十来岁的人一样。一棵树一年的产量也就半斤,好好善待它可以断断续续割五年,越到后面产量越少。割漆不是谁都会的,节奏要控制好,一下刀就要计划好刀口的长度深度及方向,最重要的是中途不能停,一刀完成割皮,要不然漆液流到别处蚌壳接不到浪费。割漆由于大多在深山老林,蚊虫、野兽蛇类比较多,经常发生意外。为了防止侵袭,头要带帽子或包头巾,穿长袖衣裤,专用厚布袜把腿下面封严实,再穿雨鞋。最怕下雨天,遇到暴雨,山洪暴发,还有绵绵细雨,哪怕是小雨都不好。道路冲毁难行,柴火淋湿没法生火,棚要么进水漏雨,想要出山都难这些问题都得听天由命了。

 

另一个问题就是漆工也会掺假,由于现在出了新手都是按产量记劳资,一些人就掺五花八门的东西进去提高重量。但我们有专门的做法来评测,每天收集回来的漆按刀次分装,一定量以后用厚实的布过滤两次,再用称中药的那种铁盘小称放一两到铁盘里,拿到酒精灯上面烧,等到水分烧干,有点冒黑烟漆像锅里炒菜的油一样了就拿来冷却,观察颜色和透明度(这个都是凭经验),再秤盘里余下的漆还有多少,比如六钱,行内说法就是六分漆。由于之前讲好一分漆多少钱,就用这个价钱乘以几分漆再乘以他的产量就是他的工资。这个很公平的,大家都在场作证记录。但发现有掺假的漆则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倒水沟里,不记产量,他就白干。现在也有专门的仪器分析漆酚含量测定,但我们主要还是按照老辈传承下来的做法




我们割漆的工具主要有:大砍刀,用于之前开山劈路,后来劈柴。一人一把刀口凸出型的比手掌大的小弯刀用于割漆树皮,大河蚌壳很多装在一个长方形竹篮里。一个可装五斤的封闭性好点的漆桶和一个敞口的可装一斤左右的小漆桶,一个用废旧轮胎制作的皮刮用于收集蚌壳里面的漆,把它们刮干净到小漆桶里。这一切还有传承老一辈的做法。


 

割漆是个苦差事,刚出来第一年的人很多接触生漆都会过敏,可别小看这种过敏,严重的时候可导致过敏地方腐烂,以前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治疗,不严重就让它慢慢过去,严重的在棚里呆一段时间。主要浑身瘙痒,又不敢抓,有的人根本控制不住不抓,晚上睡着了痒得难受梦里抓也难免,那就想办法啊,睡觉的时候有人帮忙让他两手伸直了,找一根直棍子从衣袖口插进去经过胸前到另一个袖口出来,然后用树藤把手绑在木棍上,这样来防止梦抓,因为生漆过敏长漆疮怕热不怕冷,所以睡觉被子也不给盖。就这样艰难地熬过几天,慢慢好起来,下次再长漆疮也会比第一次好些,时间长了身体产生就抗体不会过敏了。

 

当然之前也会采取一些办法,比如用韭菜捣碎了涂抹疮口,或用山上采的说不出名的野草熬水洗,熬春芽树叶水喝,有时候会到居住户家中弄点药。听我爸说有的人熬不过去,把身上抓烂了,没有及时医治造成死在山上。反正能熬过来的就是你命大咯!我几岁的时候有一年一个堂叔就是出去割漆有去无回,有说他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有说是跟别的人抢山头打架砍死的,倒没有说熬不过去死掉的,那年他家里人给他说了一个女朋友,打算出去割漆挣点钱回来结婚,还请我们家去吃订亲酒呢,可是一去不回了。现在想想也害怕,晚辈现在的幸福生活真的是老一辈用生命换来的啊!经过几十年打拼,爷爷早就老去。后来爸爸跟姨夫合伙,因为割漆苦啊,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去做了,改革开放,很多人都朝着商业那个圈的方向打工去了。

 

生漆在最近20年遭遇了的真正挑战。由于它本身存在品种单一、劳动力度大、产量低、成本高等局限,随着现代化学涂料的出现,生漆的应用范围越来越窄。在没有现代化工合成漆(油漆)之前,几千年来都是用的生漆。现在的漆树可利用率越来越少了,可能跟这几年国内生漆的使用量有关吧,除了野生漆树以外,很少有人去种植它。听说现在已经将漆树引入台湾越南等地。为了保护漆树,我们都会严格按行规,不在同一棵树上多开口子(不超过八条口),控制住刀口长度不割围腰刀(指围着树干割断树皮,破坏漆树自身的养分和水的输送),给树上留下足够的空间,等到一两年后它伤口复合,让后来者有口饭吃。看到破坏漆树的蚜虫虫蛋,也要将其消灭,绝后患。

 

漆树的可用率减少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再这样下去几十年以后国内生漆可能面临淘汰状态。十个人有八九个已经不知道生漆是啥,这十个人必须有一两个五六十岁的人还朦胧记得他们年轻的时候家里的新家具都用生漆刷出来的,年轻人听到“生漆”两个字只会认为是油漆。


我们家生漆分两类,陕西秦岭那边老山区的野生漆树为大木漆,树干较为粗大,所产之漆相对浓稠,干燥性好,黑度大,附着力强,硬度大,耐用性强,是传统出口所需。省内种植的小漆树所产之漆轻淡,透明度好,光泽好,干燥性略差,附着力不如大木漆。这两大类又按漆酚含量分等次,如6分漆、6.5分漆、7分漆、75以上这4个等次。各有所用吧!775的漆实用于物体表面做推光,光泽度高,视觉感厚黑。665的漆实用于打底刮底灰,起填平和保护物体表面的作用,此类漆干得快。

 

生漆的历史非常悠久,根据史料推测,在新石器时期,古人就已经认识到漆的性能并用以制器。《庄子•人世间》中有语:“漆可用,故割之”,是中国最早关于采割生漆的记载。我家族继承古人遗训“故割之”,然现代人很多忘了“漆可用”。镇上现在也就我们家族还在做这个事,放到我们县城来说仅有的几家割漆团队里现在我们做的最大最好的,我们一直坚持原生态,零添加,不掺假,不以次充好!因为这些,我们家生漆销往全国各地,还包括出口台湾日本韩国等地

 

我们希望漆艺行业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也能有更多人在购买木作家具时认识到生漆的价值,最重要的是,漆树能够继续保存下来,甚至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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