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乡音9｜阿弥陀佛

        这里不是说佛，是说台州父老日常口语中的“阿弥陀佛”。

        娘叫小孩不要在楼梯上玩耍，孩子不听，仍在楼梯上跳上跳下闹个不停。娘心里正不高兴，孩子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娘就说：“阿—弥陀！”或者“阿—弥陀佛！”娘这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相当于说“你不听话，活该！”

        三叔说起他家老二年前的艰难境况：老二夫妻一起跟包工头去湖北做建筑工程。五、六月间老婆被某老板哄走了，十月间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医了一两千块钱，到年关工地上又说付不出工钱，要欠到下年。这样，老二也就没钱回家过年了，带口讯来说，让老父亲为家中的女儿买两件过年新衣。四叔婆听罢，叹了一声道：“真是阿弥陀佛呀！”四叔婆这里表达的是对老二的同情、怜悯和感慨交杂的心情。

        大伯第一次看到手工绣衣，很为绣花者所化的时间精力惊讶，赞叹道：“阿弥陀佛，化了多少心机！”大婶进城，看到几十层高楼上工人悬挂着擦玻璃窗，感到可怕和吃惊，说：“阿弥陀佛，若叫我上去，吓也吓死掉！”

        从上述例子中可以发现，幸灾乐祸、同情怜悯、吃惊等等都是由特定语境产生的，并非“阿弥陀佛”这个词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它只是用来表达一种强烈情感的感叹词。

        普通话也有感叹词，但它表达的情感是有一定限制的。如“哈哈”只能表达高兴一类情感；“唉”只能表达忧愁、哀伤一类情感；“呵呵”表达的意思可以多样一些，但还是有限制的。而台州的“阿弥陀佛”则无论何种情感都可以表达，特别就特别在它是一种“万能感叹词”。

        阿弥陀佛是佛教净土宗中“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那么，他的名号如何变成万能感叹词的呢？我想起了名副其实的“佛宗道源”天台山，想起仙居汉代的佛寺石头寺，想起古台州府志对台州古民俗“好淫祠”的记述，想起临海小小的巾山上曾经有几十个的寺庙庵堂……

        经上说，凡是想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只要一心不乱，常常念其名号，临终时佛即会出现，接引他去。深入台州民间的佛教正是净土宗，父老们“阿弥陀佛”念多了，自然就会将佛的名号引进到日常语言中。而念佛时最能感觉到的是那种牵动人心的氛围，于是，凡牵动人心之时即以一声“阿弥陀佛！”来抒发情怀。

        老牛叔五年前还是椒江的常客，五年后他再到已经成为台州市中心城市的椒江，却找不着了北。与我在街上碰面后开口第一句就是：“阿弥陀佛呀，老椒江连影也没有了！啧啧啧！”

        他这一声“阿弥陀佛”里包含了惊讶、感慨、赞叹等等多种交织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