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音｜语言大师赵元任谈“语言的9种特征”

摘自赵元任“LANGUAGE AND SYMBOLIC SYSTEMS”（1968），有改动。

说起赵元任先生，想必清华学子们都并不陌生。赵元任（1892-1982）是中国著名语言学家、音乐家，被誉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中国现代音乐学先驱。赵元任与梁启超、陈寅恪、王国维合称清华国学四大导师，曾在清华大学教授多门课程。赵元任会说33种汉语方言，并通晓多国语言，是天才的语言学家，其在语言和音乐等方面都卓有成就。他在语言学方面的代表作有《国语新诗韵》《中国话的文法》等；他的音乐作品主要有《教我如何不想她》《厦门大学校歌》等；赵元任还有一部译作名为《阿丽思漫游奇境记》，和一部短文作品《施氏食狮史》。赵元任博学多才，既是数学家，又是物理学家，对哲学也有一定造诣，前后从事教育事业52年，为中国培养了一批卓越人物。

 语言是天生就会的吗？

为什么学外语越早越好呢？

是不是只要是从嘴巴发出的声音就是语言了呢？

……

如果你对这些问题有所疑惑，不妨看看语言大师赵元任所总结出的语言的9种特征，相信你可以在此获得一些启发～

什么是语言

语言是社会成员互通信息、用发音器官发出来的、成系统的行为方式。

语言的九种特征

1、语言是一种自主的、有意识的行为

“语言”不仅包括发出来的言语，还包括有意识发出来的任何语音。咳嗽、打喷嚏，抑或是情不自禁的大哭大笑，这些行为虽涉及到发音器官，但它们都不是语言，因为它们都不是有意识的行为。然而，唤起人们注意的“啊哈”（Ahem）、“哼”（Hm）、“哈哈”（Ha-ha）等语音则属于语言，因为这些并不是真的咳嗽或真的笑，而是说话者成心的、有意识的行为。

语协碎碎念：我的哭泣声不是语言，我有意发的“嘤嘤”声是语言。

2、语言是一套习惯

就好比其他习惯，语言最容易在早期生活中形成，且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儿童在学习母语和外语上要比成年人容易多了。而学习外语的主要困难也源自于人们未能意识到他们需要改变已有的习惯，去适应另一种语言的语音、词汇和语法。

语协碎碎念：英语中的/θ/，即“th”的音是汉语所没有的，因此一个刚接触英语的汉语母语者在发/θ/音时，大脑会自动寻找汉语中最接近的发音，即把舌尖放在齿龈之后送气发出的/s/音，这就是为什么汉语母语者容易把“think”读成“sink”。

3、语言作为一种最广泛的沟通方式，它与其所表达的事物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任意、约定俗成的

一个一生只用过一种语言的人，往往区分不开语言及语言所代表的事物。这是因为他无法认识到语言跟语言所表达的事物之间完全是约定俗成的关系，换言之，它们之间并没有天然、必然的关系。因此，原始人相信诅咒一个人的名字可以伤害到那个人本身，而不适应外语的人也倾向于认为外国人的说话方式不通情理。

语协碎碎念：为了解释 “语言符号的任意性”，赵元任曾把一个德国故事中国化，讲述一个中国老太太初次接触外语，觉得外国人说话实在莫名其妙。比如，中国人把水叫做水，但英国人偏偏要管它叫“窝头”（water），法国人偏偏要管它叫“滴漏”（de l‘eau），老太太由此感叹说，只有咱们中国人好好儿地把水叫“水”！”但也许英国老太太会争辩说，这东西明明是 Water；法国老太太又会说，它明明是 de l‘eau；而德国老太太会认为她们都不对，因为在她看来，这东西明明是 Wasser。这是因为这些老太太们都没有跳出语言的牢房，她们不明白语言符号完全是约定俗成，其意义完全取决于各自所属的符号体系。

4、语言是一个人类社会传统的机构

一种语言的产生，至少是由成千上万人的共同生活演变而成，并将这种互通信息的方式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的。所谓传统的机构，是指语言的形成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取得了人们的共识，不会轻易地消亡。语言会随着社会的变迁而渐渐发生变化，但是一种语言的消亡必须是以使用这种语言的人们的消亡为前提的。

语协碎碎念：如今中国会说满语的人已寥寥无几，随着最后一批会说满语的老人的离世，满语将彻底消亡。

5、语言具有保守性和稳定性

语言是传统机构，所以语言具有很强的保守性和稳定性。然而，语言又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且这种变化是明显、快速的。将语言的变化与动植物的进化史比较，可以发现前者的变化速度是远远超于后者的。生物的演变需要以万、十万甚至百万年计，才能看出物种上的变化，而语言的变迁可能在一个人的一生就可以察觉出来，而这也仅仅是几十年的事。

语协碎碎念：马来西亚的华族大多是下南洋时期因生活所迫漂洋过海来到当地的中国人，而这些中国人之中讲粤语的广东人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因此粤语的使用在马来西亚华人当中较为普遍。然而由于受到英语、马来语或闽南语等其他语言的影响，当地的粤语与广东的粤语在语音、语调和语义等方面存在着一些差异，但广东人和当地会说粤语的华人在用粤语沟通时几乎是不存在障碍的，这就体现了语言的保守性和包容性。

6、语言是线性存在的

语言具有线性存在性，因为语言的能指是依托声音来完成的，它只能在一维的声音的空间里传播，而不能突破声音的范围。因此在分析语言的时候，只能在横向上依照词语出现的先后顺序来完成，这也造就了语言使用和表达的局限。

语协碎碎念：话只能一句句的说，不能几句话同时说。

7、任何一种语言，都是由比较少的音类组织成的、有系统的结构

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一个由比较少的音类所组织的有系统的结构。在一个语言范围类，它的音类不但少，而且构成一个相当有系统的结构，并且每一个语言系统里都有其区别于其他语系的特点。例如，中国话有四声，英国话分时态、语态，德国话分阴、中、阳三性。

语协碎碎念：汉语是一种“声调语言”，不同的音调，意思可能南辕北辙，但对于英语这类“非声调语言”来说，音调高低仅表示不同的态度，其对应的词义并没有变化。因此英语母语者可能难以理解为什么在汉语里同样是“ma”，换了个声调，可以有“妈”“麻”“马”“骂”几种不同的意思。

8、语言同时是成系统的和不成系统的，有规律的和没有规律的

由于在一种语言中，其构成的元素相对来说是少量的，这些元素会以有规律和成系统的形式反复出现于语言中，这就造就了语言的规律性和系统性。然而语言的社会性质，注定了这种模式永远不会是简单而完美的。在某些情况下，语言的规律会有反例的出现，语言的规则也会有附属规则的出现，而这都是理论语言学家、语言教师和语言学习者所需要注意的地方。

语协碎碎念：“如果我们从语言学理论的高度，把随机性看成是语言符号本身的一种自然特性，并采用恰当的数学工具来描述这种随机性，使用计算机来进行一般手工操作所难于胜任的大量的统计计算和分析，那么，我们对于语法规则中的各种各样的例外情况，也就不会再感到迷惑不解和束手无策了，因为这些例外的情况正是由于语言符号本身的随机性这一个特点而形成的。”(冯志伟，2006)

9、语言的掌握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习得的

语言是靠后天学习的，而不是天生就会的。换言之，语言是被传递的，而不是被继承的。每个孩子都必须从零开始学习母语。一个英国的宝宝在学习英语上并不比一个班图的宝宝有先天的优势，他们的起点都是相同的。在同一个语言环境下，任何国家或任何种族的儿童都能和当地儿童一样轻松学会当地的语言。

语协碎碎念：语言并非与生俱来的这一观点受到了较大的挑战。提出进化论的达尔文认为语言是人类本能，一个正常人，无论他的学习能力有多差，即使他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但他也会说话。换言之，人类拥有说话的本能倾向，我们会看到幼儿含糊吐字，然而儿童却并不具有烘焙、酿酒或是写作的本能倾向。而语言是人类本能的这一观点，也得到了神经研究的支持。研究发现大脑中有专门负责语言功能的区域，即语言中枢。大脑的这一区域若受到损伤，人们便会患上各种语言障碍甚至失语症。语言中枢的发现，为人类天生具有语言能力的观点提供了一般性支持。

以上就是语言大师赵元任所总结出的语言九大特征啦！当然，这是赵元任先生的个人观点，一些问题在学术界中还存有较大的争议性，仍待后人进一步考察。恭喜你看到了这~（撒花！）我们每天都在说着语言，现在你知道语言到底是什么，它又有什么特征了吗？

本文转自：语言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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