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荐读｜李晋霞：从篇章语法看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

好文荐读（第五十七期）从篇章语法看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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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篇章语法看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

李晋霞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

文章简介

文章来源：李晋霞.从篇章语法看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J].汉语学习,2022(03):25-35.

摘要：本文基于篇章语法，借鉴叙事学的研究成果，考察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规律。主要 分析三个问题：（1）叙述节奏与表达类型。叙述节奏有四种基本类型：省略、停顿、场景、概 要。后三者有语言分析的价值，具有不同的表达类型。（2）时间跨度与叙述节奏。叙事语篇整 体的叙述节奏与叙事语篇各部分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密切相关。（3）篇章结构与叙述节奏。叙 述节奏具有明显的灵活性，但对于结构上呈现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叙事语篇而言，其叙述 节奏的规律性明显。

关键词：叙事语篇；叙述节奏；篇章结构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汉语故事的篇章语法研究”（项目编号：19YJA740027）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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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引言

人们常说“文似看山不喜平”。文章讲究波澜起伏、张弛有度、疏密有致，并常将这种 现象称之为“叙述节奏”。在我国写作学传统中，叙述节奏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 

叙述节奏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语言声韵上的节奏，亦称外在节奏，表现在句式的长短 整散，语调的抑扬顿挫，韵律的平仄，文字的疏密等的交替变化上；一是篇章上的节奏，亦称内在节奏，主要指作品中所反映的事态发展的波澜曲折，作者感情的起伏变化，它反映着作品所表现的客观事物固有的节奏和作者固有的心理节奏，同时也适应读者阅读时的感情节 奏或情绪节奏（《写作艺术技巧辞典》1994）。 

叙述节奏指在叙述进行中，由交替出现的成规律的断续、张弛、起伏、虚实、动静、繁 简等所形成的速度的快慢与强弱。节奏受制于客观事物的内在联系和外部律动，服务于文章 作品的内容表达和结构形式（《现代汉语写作辞典》1995）。 

热拉尔·热奈特（1990）认为：叙事的速度由以秒、分、时、日、月、年计量的故事时 距和以行、页计量的文本长度之间的关系来确定，并用计算公式区分了叙述节奏的四种基本 类型——省略、停顿、场景、概要：

TR 指叙事的伪时间或约定时间，TH 指故事时间，“< ∞”表示无限小，“∞ >”表示无 限大。申丹、王亚丽（2010）对上述公式解释如下：

1）叙述时间为零，故事时间无穷大，即省略；

2）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即停顿； 

3）叙述时间基本等于故事时间，即场景；

4）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即概要。 

叙述时间指用于叙述事件的时间，通常以文本所用篇幅或阅读所需时间来衡量；故事时 间指所述事件发生所需的实际时间（申丹、王亚丽 2010）。可见，叙述时间指文字记录事 件所需的时间，故事时间是指事件发生所需的客观时间。热拉尔·热奈特所给出的叙述时间 与故事时间的四种数量关系中，1）、2）可作数学上的数量关系理解，3）、4）则不宜这样 理解。第 3）类并不是说就时间的绝对值而言，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基本相等，而是说，叙 述时间比较长，所用文字比较多，能够将所述事件详细地记录下来；同理，第 4）类也不是 单就时间的绝对值而言，叙述时间少于故事时间，而是说，叙述时间比较短，所用文字比较 少，只能将所述事件大略地记录下来。试比较：

①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朱自清《背影》）

②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朱自清《背影》）

例①写“他”爬月台，例②写“他”少年有为。前者，“爬月台”这件事所用客观时间 很短而文章篇幅却相对较长，基本上把这件事详细地描述了出来，因而在叙述节奏上属于场 景；后者，“少年有为”这件事的客观时间是“少年”这一人生阶段，时间较长而文章篇幅 却很短，只是做了最概括的陈述，因此在叙述节奏上属于概要。 

可以看出，叙述时间是通过“文章篇幅”间接得出的。正因如此，也有学者直接用“故 事时间”和“文章篇幅”这两个参项来计算叙述节奏（杰拉德·普林斯 2013）。 

叙事学以量化手段确定了叙述节奏的四种基本类型，这些类型交错出现就形成了张弛有 度的叙述节奏。叙述节奏是叙事语篇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虽具体所指中西方并不完全相同， 但相关内容在我国写作学、文章学和文学理论等领域多有涉及。不过，篇章语法中针对叙述 节奏的研究还不多见。本文拟在这个方面初步探讨。 

叙述节奏受制于叙述意图，具有很大的灵活性，要探究其规律难度较大。不过，对于结 构上明显具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叙事语篇而言，其叙述节奏的一般规律凸显。为此，笔者选择具有这种结构特征且篇幅较短的 24 个叙事语篇作为语料来源， ①尝试从篇章 语法出发探讨叙事语篇叙述节奏的一般规律。

一、叙述节奏与表达类型

1.1 省略

省略指叙述时间为零而故事时间无穷大。通俗地说，事件发生了，但在文本中没有相应的叙述，即省略。省略可分一般省略和刻意省略。前者，省略的内容与语篇主旨无关，故而 省略；后者，则通常是作者为了达到某种艺术效果而在叙事上的精心安排。一般省略如：

例③波浪线部分均为时间成分，就文本所描述的小说世界而言，每两个时间成分之间会 发生许多事，但都因与主旨无关而省略。刻意省略如《三国演义》中的“关羽斩华雄”：④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 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罗贯中《三国演义》） “关羽斩华雄”是《三国演义》的著名桥段，但《三国演义》并未正面详写。显然，这 种省略是刻意为之。从语言研究的角度看，叙述节奏中的省略并无太大价值，因为省略在文本中没有语言表 达，无从进行语言分析。

1.2 停顿

停顿指叙述时间无穷大而故事时间为零。也就是说，故事中的事件已经停滞，没有向前 发展，而文本的语言表达仍在继续。申丹、王丽亚（2010）认为：故事外的叙述者为了向读 者提供某些信息，从自己的视角而不是从人物的视角来描述人物外貌或场景，暂时停止故事 世界里实际发生的连续过程时，这样的描述段落为停顿。谭君强（2014）认为停顿主要包括 两类：叙述者干预和描写；叙述者干预即故事讲述人所发表的评论及离题话；描写主要指故 事开头的、尚未进入故事情节的场景描写，此时故事事件还未展开而语篇已经进行，就叙述 节奏而言应属于停顿。从停顿的定义出发，叙事语篇中不直接叙述事件的部分，均为停顿。即：在记叙、描写、 说明、抒情、议论这五种表达方式中，记叙之外的内容都是停顿。因此，停顿可分四类：描 写性停顿、说明性停顿、抒情性停顿、议论性停顿。叙事语篇中，描写性停顿最常见。上述 四类停顿分别如以下四例划线部分：

1.3 场景

场景指叙述时间基本等于故事时间，文本对事件予以了详尽程度相当的叙述。例如：

⑨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鲁迅《从百草园 到三味书屋》） 例⑨详细记录了捕鸟的每一个细节，相当于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场景的表达类型主要有两种：1）动作描写；2）直接引语。人们常将叙事语篇的语言分 为叙述和对话两类。动作描写是就叙述维度而言，直接引语是就对话维度而言，二者虽维度 不同，但都是叙事语篇的重要内容，语言表达更为精细，因而在叙述节奏上都属于场景。

1.3.1 动作描写 

动作描写，是细节描写的一种，是对动作的精细刻画。例如：⑩当我的竿头触到蜂窝的一刹那，好像听到爷爷在屋内呼叫，但我已经顾不得别的，一些受惊的 马蜂“轰”地飞起来，我赶紧用竿头顶住蜂窝使劲摇撼两下，只听“嗵”一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掉 下来，跟着一团黄色的飞虫腾空而起，我扔掉竿子往小门那边跑，谁料到妹妹害怕，把门在里边插上， 她跑了，将我关在门外。我一回头，只见一只马蜂径直而凶猛地朝我扑来，好像一架燃料耗尽、决心 冲撞的战斗机。（冯骥才《捅马蜂窝》） 上例包含一系列动作描写，对“捅马蜂窝”的具体过程进行了细致摹写，生动鲜活，在 叙述节奏上属于场景。

1.3.2 直接引语 

直接引语通常是一人一句，交替进行，接近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对话，因此就叙述节奏而 言属于场景。同时，直接引语往往伴随呈现说话人的神态、动作、语气等，现场感十足，近 乎是对真实对话场景的再现。例如：○11 看着面前一摞摞崭新的书本，女孩清澈的眼神里闪烁着希望的光。“阿姨，这些书和本子，都 是给我的吗？”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本，语气中有怀疑。“是的，全是给你的。喜欢吗？”我帮她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心中疼惜不已。“真的？都是给我的？”她又问，眼中交杂着不确定与期盼。“当然，我们可以拉勾。”我伸出小指，对女孩微笑。（佚名《贫穷不是永远的烙印》） 例○11 直接引语加上对人物神态、动作、语气等的描写，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1.4 概要 

概要指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换言之，文本没有对所述事件予以详尽程度相当的叙述， 而只是进行了概述的、简要的交代。例如：○12 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荡寇志》 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鲁迅《从百草园到 三味书屋》） 

例○12划线部分简要概述了“绣像”的去向，在叙述节奏上属于概要。概要的表达类型主要有两种：1）次要事件；2）间接引语。次要事件是就叙述维度而言， 间接引语是就对话维度而言，二者都是叙事语篇中相对次要的内容，语言表达倾向于概括， 因而在叙述节奏上属于概要。

1.4.1 次要事件 

叙事语篇中的次要事件，通常用简明扼要的语言表达出来。例如：○13 老伴死了，章老没心情做生意，把公司让给两个儿子管理。儿子却不争气，把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公司给弄得关了门。公司贱卖了，儿子又为分钱不均打得头破血流。更让章老伤心欲绝的是他再 婚后的年轻妻子，卷跑了他留着防老的八十万元，至今下落不明。（陈永林《温馨一幕》） 例○13包含五句话，其所述事件的实际情形均十分复杂，但因在《温馨一幕》一文中是次 要事件，因此行文十分概括。惯常性事件、非一次事件、经历体事件、主体模糊事件、二手信息事件等在叙事语篇中 多为次要事件，因而在叙述节奏上常常表现为概要。惯常性事件，指常常发生或一贯如此的事件。这类事件通常不是叙事语篇着意突出的主干事件，因而表达概括。例如：                      

惯常性事件常有词汇标志，如例○14、○15波浪线部分。当然，也可仅从句义判断，如例○16 。叙事语篇中还存在“非一次时间”。这些事件不是惯常性的，但也不是仅仅发生一次， 而是发生过若干次。就篇幅较短、线索单一的叙事语篇而言，其主干事件通常是某一次发生 的、独一无二的事，因此，非一次事件通常篇章地位次要，叙述相对概括。例如：                         

经历体事件，在叙事语篇中多为主干事件的背景，叙述节奏上也属于概要。例如：主体模糊事件指主要参与者所指不明的事件。叙事语篇的主干事件，其主要参与者通常 是明确的，因此，主体模糊事件的篇章地位往往不高，在叙述节奏上属于概要。例如：以上两例中，“朋友”“别人”均为相应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但语篇均未点明具体所指。这种不定指的表达形式正体现了相应事件篇章地位的次要。不难看出，主体模糊事件常常一 笔带过，表达十分概括。二手信息事件，指通过二手信息传递的事件。叙述视角是叙事学的重要理论问题，叙事 视角有不同的类型，而“全知视角”是传统上最常用的一种视角模式，全知叙述者可从任何 角度观察事件，也可透视任何人物的内心活动（申丹、王亚丽 2010）。由于全知视角的存 在，叙事语篇主干事件的叙述可以做到生动逼真，细致入微。从叙述视角看，经二手信息获 得的事件，叙述者不能对事件进行直接观察，这类事件通常不是叙事语篇的主干事件，因此 语言概括，在叙述节奏上属于概要。例如：上例中，波浪线部分表明，其后事件（单实线部分）属于二手信息，该事件的实际内容很丰富，但因是二手信息，只用寥寥数语表达。1.4.2 间接引语 间接引语从形式到内容都只是对人物对话的一个概述。形式上，间接引语通常不再是你 一句我一句地交替进行；内容上，间接引语也往往只是把人物对话的主要意思表达出来，而 不是原话照搬。因此，从叙述节奏看，间接引语属于概要。例如：上例划线部分为间接引语，不难看出，间接引语是对人物对话的概述。需说明的是，概要与场景之间是一个连续统。概要倾向于更概括，场景倾向于更细腻， 二者之间难以划出明确分界。就语言表达而言，二者存在两个倾向性差异：首先，枝叶成分的运用。枝叶成分越少，越简单，越倾向于是概要；枝叶成分越多，越 复杂，越倾向于是场景。试比较：以上前两例属于概要，后两例属于场景。由波浪线部分可知，叙述节奏为概要的句子以 呈现主干成分为主，枝叶成分少且简单；叙述节奏为场景的句子除主干成分外，枝叶成分多 且复杂。因此，就句长而言，概要中的小句更为短小，而场景中的小句相对较长。其次，用词的刻意程度。用词越刻意，含义越丰富，越倾向于是场景；反之，没有特殊 含义的，越倾向于是概要。例如：“排出九文大钱”，结构简单、用词不多，但仅“排”一个字，含义丰富，生动细腻， 因此在叙述节奏上属于场景。用词的刻意，虽不能呈现出与事件描写精细程度呈正比的文本 加长，但其匠心独具，其实已对事件进行了精细刻画。因此，除枝叶成分的增多与复杂外， 刻意选择的语词也是场景的外在标志。

二、时间跨度与叙述节奏

叙事语篇凸显时间性，按时间的先后顺序将事件叙述出来，是叙事语篇常见而主要的写 作范式。因此，时间成分在叙事语篇中往往具有结构标志的作用。例如：                             

上例显示了《三好生》一文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各部分开启处均有明确 的时间标志（波浪线部分）。就所调查的样本而言，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与叙事语篇各部分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之 间有着比较密切的关联。具体表现为：开端与结局，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往往较大，因而叙 述节奏较快；发展与高潮，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往往较小，因而叙述节奏较慢。以鲁迅《一件小事》为例，该文包含 17 个自然段，第 1-3 自然段为开端，第 4-10 自然 段为发展，第 11-15 自然段为高潮，第 16-17 自然段为结局。如以下示例：

例○30是开端，时间跨度是“六年”，这一点由时间成分“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可以看出。同时，开端也交代了该叙事语篇所述事件的发生时间：民国六年冬天的一天早晨。例○31是结 局，时间跨度为：叙事语篇所述事件的发生时间到现在，这一点由“这事到了现在”这一表 达可知。例○32、○33分别是发展和高潮，由开端可知，发展和高潮所述事件的时间跨度均为“民 国六年冬天的一天早晨”。由此可见，开端、结局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更大，发展、高潮所 述内容的时间跨度更小。① 当然，叙事语篇各部分的时间跨度存在较大的灵活性。不过，开端、结局在时间跨度上大于发展、高潮是一种常见类型，从中可窥见时间跨度与叙述节奏之间的内在联系。

三、篇章结构与叙述节奏

为了细致地考察叙述节奏规律性，笔者对 24 个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进行了穷尽式的量 化分析。具体方法为，以句子为单位，确定其叙述节奏，从而得出叙事语篇各部分的叙述节 奏数据，以此分析篇章结构与叙述节奏之间的关系。

下面选取《孔乙己》中的一段，相对具体而完整地呈现出笔者对叙述节奏的判定：

上例已标出各句的叙述节奏。具体来说，停顿有 4 句：停顿 1 是环境描写和人物描写， 停顿 2 是事物描写，停顿 3 和停顿 4 是人物描写；概要有 5 句，均为行为概述；场景有 10 句：场景 1-8 是直接引语，场景 9-10 是细腻的行为刻画。24 个叙事语篇共得概要 485 句，场景 318 句，停顿 374 句。就本调查而言，叙事语篇 中概要这种叙述节奏最常见，其次是停顿，场景相对最少。如表 1 所示：

由表 1 可以看出叙事语篇在叙述节奏上有如下四个特点。第一，高潮的叙述节奏与开端、发展、结局不同。根据表 1，叙事语篇各部分叙述节奏的占比排序如下：

                                                               

可见，高潮的叙述节奏与其他部分不同，前者为：场景>概要>停顿；后者为：概要>停 顿>场景。高潮的叙述节奏以场景为最多，而其他部分的叙述节奏以概要为最多、场景为最 少。即从叙述节奏看，高潮与其他部分的显著差别是：场景的语篇地位凸显。此外，高潮在 场景、概要和停顿的三者占比上十分接近，这种叙述节奏的平均态势在其他部分中未见，这 也是高潮在叙述节奏上的一个特点。第二，概要在叙事语篇各部分的分布规律。由表 1 可知，概要在各部分的占比排序为：开端（54.4%）>发展（49.1%）>结局（47.4%）> 高潮（32.9%）。可见，概要在开端中最多，其次是发展和结局，高潮中最少。前文已述， 整体而言，叙事语篇中概要这种叙述节奏最常见。由上面这一排序可进一步看出，这种最常 见的叙述节奏集中出现在开端、发展和结局中。下面以“发展”为例，简要举例说明：○35“文化大革命”开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条腿走不得路了。我代他请了假，烦老王送他上医院。我自己不敢乘三轮，挤公共汽车到医院门口等待。老王帮我把默存扶下车，却坚决不肯拿钱。（杨绛 《老王》） 例○35包含四个句子，叙述节奏均为概要。第三，停顿在叙事语篇各部分的分布规律。由表 1 可知，停顿在各部分的占比排序为：开端（41.6%）>结局（39.2%）>高潮（31.4%）> 发展（25.6%）。可见，停顿在开端和结局中最多，其次是高潮，在发展中最少。从表达方 式看，停顿是记叙之外的其他表达方式。在开端和结局中，叙事语篇的主干事件要么还未开 启，要么已进入尾声，因此，开端和结局中停顿最多可以解释。再看高潮和发展，高潮中的停顿占比高于发展。这说明，高潮中非记叙的其他表达方式 较为常见。这是由高潮的铺排、渲染的特点所造成的。高潮中，常常会出现一些非常细腻的 描写，乃至于抒情、议论等。这些虽并不直接叙述事件，但由于描写真切、渲染有力，往往 非常有助于将叙事语篇推向顶点，因此也是高潮中的常见内容。例如：

例○36是《鼓神》高潮中的一段，细腻描写了“鼓神”接过鼓槌后动人心魄的变化，展现 了“鼓神”的艺术魅力。其中，有对人物行为的细节刻画（虚下划线部分），有对人物外貌 的描写（单实线部分）、对人物状态的描写（点下划线部分），更有对鼓声的渲染和刻画（波 浪线部分）。从叙述节奏的角度看，除了虚下划线部分属于场景外，其余均为停顿。上例虽是个例，但很能说明高潮中停顿较多的特点。甚至在高潮中会出现整段整段的停 顿，此时，叙述事件已不是语篇的主要任务，通过停顿升华主题才是高潮的主要功能。例如：                                                  

这两段基本上是由停顿构成。具体而言，第一段以及第二段中的单实线部分，是对“我” 的精神状态的描写；第二段中点下划线部分是对乐器声响的描写，第二段中虚下划线部分是 议论和抒情，是对“鼓神”的象征意义的升华和赞美。上述两段中也有零星叙事（波浪线部 分），但这些叙事主要起段落衔接的作用，并非高潮所要表达的主旨。由此可见，停顿虽表面上与叙事无关，但在高潮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高潮的重 要标志之一。第四，“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节奏模式为“最快—较慢—最慢—较快”。前文从叙事语篇各部分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出发，对叙事语篇各部分的叙述节奏的快慢 予以了分析。这种分析还可根据各部分叙述节奏的具体数据而进一步精细化。就不同的叙述 节奏而言，省略，叙述时间为零而故事时间无穷大，叙述节奏最快；停顿，叙述时间无穷大 而故事时间为零，叙述节奏最慢；场景，叙述时间基本等于故事时间，叙述节奏相对较慢；概要，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叙述节奏相对较快。因此，按叙述节奏由快到慢，上述四种 基本节奏类型的排序为：省略>概要>场景>停顿。要确定叙述语篇各部分叙述节奏的快慢，场景的数据更可靠。场景是详写，概要是略写， 停顿是记叙之外的其他表达方式。叙事语篇的创作虽然具有很大的灵活性，但什么地方详写 通常要求严格，即叙事语篇对场景有更强的控制力。因此笔者根据各部分的场景占比来确定 它们叙述节奏的快慢。根据表 1，高潮中场景占比最高，约 35.7%，叙述节奏最慢；其次为发展，约 25.3%， 叙述节奏较慢；再次是结局，约 13.4%，叙述节奏较快；占比最低的是开端，约 4.0%，叙述 节奏最快。可见，叙事语篇“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节奏模式为：最快—较慢—最慢 —较快。叙事语篇不同部分有不同的节奏特征，从而形成了整体起伏有致的节奏模式。

四、结语

本文从篇章语法出发，探讨叙事语篇叙述节奏的一般规律。主要结论如下。第一，叙事语篇的叙述节奏有四种基本类型：省略、停顿、场景和概要。从表达类型看， 停顿可分四类：描写性停顿、说明性停顿、抒情性停顿、议论性停顿；场景主要包括两类：动作描写和直接引语；概要主要包括两类：次要事件和间接引语，其中次要事件常常表现为， 惯常性事件、非一次事件、经历体事件、主体模糊事件、二手信息事件等。第二，叙事语篇整体叙述节奏的快慢，常常受制于叙事语篇各部分所述内容的时间跨度。一种常见的情形是：开端与结局的时间跨度明显大于发展与高潮，因此，前者的叙述节奏也 明显快于后者。第三，受制于叙事意图，叙述节奏具有明显的灵活性，但对于结构上呈现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叙事语篇而言，叙述节奏的规律性彰显。具体包括：

1.高潮的叙述节奏与开端、发展、结局不同。二者在场景的篇章地位上呈对立关系，高 潮中场景最凸显，开端、发展、结局则相反。2.概要是叙事语篇最常见的叙述节奏，且集中出现在开端、发展和结局中。3.停顿最多见于开端和结局，其次是高潮，发展中最少。开端和结局中停顿最多，是由 开端和结局的弱叙事性所造成；高潮中停顿较多，是由高潮铺排、渲染的特点所造成。停顿 较多，是高潮的一种语篇标志。4.叙事语篇“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节奏模式为“最快—较慢—最慢—较快”。

作者简介

李晋霞

    个人简介：李晋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发表论文40余篇，出版专著3部，讲授课程：现代汉语、现代汉语语法学。

本文来源：《汉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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