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彪：梁山泊里无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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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新浪博客   赵宗彪的博客

（台州日报记者包建永：《水浒传》一书在民间流传甚广，近百年来，更被认为是反映农民起义的典型。梁山好汉侠肝义胆的形象深入人心。台州日报报业传媒集团副总编辑赵宗彪先生认为，这是后人对《水浒传》最大的误读，他直言，梁山泊里无好人，他们是一群希望不劳而获的强盗。一部《水浒》，弥漫着暴戾恣睢之气，带给社会的是血腥、暴力、压迫和奴役。9月13日，赵宗彪在千禧读书会上开讲《水浒传》，语出惊人，听众反响强烈。以下摘录精要，与读者共赏。）

有人说梁山泊好汉是一群农民，这是毫无根据的。梁山泊108将里，大多来自底层，但他们都不是农民。我们不妨分析一下这些好汉的成分。先看梁山三任首领。第一任王伦是个落榜秀才，进不了权力体系，就自立山头称王。第二任晁盖是保正，农村干部，却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黑社会老大，经常干抢劫的勾当。第三任宋江是押司，没有功名的基层小吏，却是监守自盗者。还没成家，先在外面养小妾（阎婆惜）了。

这三任首领显然都不是农民。

那么，其他好汉是什么成分呢？其一是土匪，占25%左右，二龙山、清风寨、少华山的强人属于此列。其二是恶霸地痞，占20%左右，张青、孙二娘夫妇，孔明、孔亮兄弟等人属于此列。其三是渴望一夜暴富的不良人，占20%左右，“智取生辰纲”的晁盖一伙人属于此列。其四是被迫上山的人，林冲、卢俊义、朱仝等人属于此列。其五是投降的军官，秦明，呼延灼等人属于此列。还有少部分跟随他人上山的人，比如浪子燕青。

这里面哪里有农民呢。

所谓的梁山好汉，其实是一伙主流社会所不容、又不安于现状的人。

《水浒传》的作者，通过巧妙的叙述手法，把梁山好汉“打扮”成一群侠肝义胆的英雄，读者读起来也无违和感。但是，我们深入文本，仔细阅读，深入探究，就会发现，许多英雄形象和事迹都是立不住脚的。

比如，许多读者为之叫绝的“智取生辰纲”一节。实际上，“绝”的是作者把一次失败的抢劫写成了一次壮举，而不是事件本身。“生辰纲”在往年多次被劫，这不是第一次。往年被社会不知名人群劫取的“生辰纲”，官府始终没有查出来，这次由智多星吴用出谋划策，精心准备的抢劫活动，却被掀了个底朝天，官府大肆搜捕晁盖等人——这智取从何谈起？两相对比，吴用的智力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晁盖、吴用等人聚集梁山，打家劫舍的最大理由是朝廷昏庸腐败，各级官员贪赃枉法，公权私用，欺压百姓，送礼成风。朝廷都这样乱来了，梁山好汉们便认为自己乱来也是合理的。

但是，梁山好汉乱来的残暴程度，比昏庸的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品读《水浒传》里打祝家庄、打曾头市等章节，梁山军队所到之处无不杀光、抢光、烧光。一般的强盗只劫财不要命，梁山这伙人既劫财又要命。他们洗劫村庄，屠杀村民，比鱼肉百姓的官吏狠多了。

宋江在梁山掌权后，马上改聚义厅为忠义堂，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表面做得大义凛然，实质是幌子。他们不是侠盗，他们劫来的财物都内部分赃了。

这是梁山好汉们的理想，强人们聚在一起，通过抢劫达到不劳而获的目的，然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锭分银。他们不耕田，不织布，从来没有想过，通过自己的劳动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这样的一群人，毫无道德底线可言。吴用作为一个读书人，对杀人越货之事，没有一点罪恶感，无半点悔过之心。公孙胜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也会干打家劫舍的事情。鲁智深（鲁达）作为一个军人，看见不平事，就大打出手，把人打死，无军纪和法律观念。柴进是贵族世家，赵宋朝廷对他不薄，他却吃里爬外，长年挖朝廷的墙脚。

这样的一群人，毫无正义可言。打虎英雄武松，在杀死西门庆后，走上一条滥杀的不归路，先是做管营兼地霸施恩的打手，干掉蒋门神，之后杀死陷害自己的张都监等人，并把张府中无关人员杀个精光。“黑旋风”李逵更是一个杀人恶魔，听见打仗就兴奋，杀人会上瘾，就书中所记，在梁山时，死在他板斧下百姓不下300人。为了拉拢宋朝将领秦明入伙，梁山军冒充秦明，攻打青州城，杀死城外几百无辜百姓，烧了城外民房成白地，没有一点底线。这样才使秦明失去朝廷信任，也导致他全家人被杀，被逼上梁山。

梁山好汉无法无天。司马迁在《史记》里写到侠客，“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在他眼里，侠客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违背道德底线的事情，侠客一定不会做。如果以此为标准，梁山泊里无一个侠客，无一条好汉。

梁山曾号称“替天行道”。这个口号，在当时是比较进步的、正义的。但是，在“替天行道”的旗帜下，他们做出了极其残暴的事情，我们只看到自私和杀戮，没有公平和正义。可事实是，目标公平正义和实现目标的手段公平正义同等重要。以为只要目标公平正义，就可以不择手段的想法，是一切乌托邦的根源。乌托邦看起来很美好，却最容易制造人间地狱。

《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广受各代读者喜爱，影响深远。从文化角度讲，《水浒传》对后世的影响，负面多于正面。至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仍可从本书里找到文化基因。比如以宋江为首的梁山好汉多次接受朝廷招安不成，于是想到找关系，走后门。赵宋王朝最大的关系当然是皇帝，这个皇帝爱嫖妓，梁山好汉通过妓女李师师牵线搭桥，跟皇帝接上头，顺利实现招安。时至今日，“找关系”仍然是一条重要的办事门路。

梁山泊里曾经不可一世的强人们接受招安后，下场都很可悲，这是因为被招安进入权力系统后，更强的人多了去了，梁山好汉们变成了弱者，只能由人支配。

整本《水浒传》，始终贯穿着这种强者有理的强人逻辑，完全是丛林法则。我比你强，就可以欺负你、打你、杀你，梁山力量比地方村庄自卫力量强，就可以去打劫、放火、杀人。朝廷派兵来剿，梁山军仗着势力跟官军对着干。梁山最兴旺的时候，是10万余人，眼看着这样干下去讨不到好果子吃，梁山军就想着接受招安。但是，接受招安并不是万全之策，弱者的下场早已注定。

在“水浒”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弱者永远是牺牲品。

文明社会却非如此。质言之，在文明社会里，就是一个“废物”也有权有尊严地活着。以此观照，“水浒”的世界离文明社会该有多远！

（以上刊登于台州日报2015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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