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守护浪漫的法国公证人
法心如秤：小溪虽浅，但浅的澄澈。泥沼虽不见底，但未必深。这里没有多少高深的大道理，只有关于法治，关于生活的常识。在这里我们与您分享许身健教授对走向法治中国的感悟。雨后春天的道路虽然泥泞，但这不会阻挡行者的脚步，因为他深知：山那边好地方。
去年年底，应法国公证人协会高等理事会邀请，我访问了法国。看到满大街优雅吸烟的法国女孩，当街拥吻的恋人，感到巴黎确实是浪漫之都，心中涌起对天长地久浪漫爱情的感叹。但是，据我参加第29届法国公证人开放日那天的《费加罗报》报道，法国离婚率接近50%。开放日主题是“两人世界”，这个说法意味深长，因为法国婚姻家庭模式出现了新特征，年轻人同居而不愿结婚，有些同性恋者组成同性恋家庭。因此，现在不再说夫妇世界，称两人世界还是非常准确的。
我打趣说：“法国女人太浪漫了，离婚率有这么高。”中法公证法律培训交流中心主任西凤博士说：“法国女人就是这样，爱你就不顾一切跟着你，不爱你了，马上就散伙走人。”我说：“说合容易，说分就不简单了吧，财产分割就是个问题，不动产分割更麻烦，如果房产上有抵押就更复杂了，法国怎么解决？我们这里男女热恋时卿卿我我，不分彼此，浪漫得很。但是，一旦分手，便成怨偶，寸土不让，你争我抢，许多东西说不清楚，闹上法庭后弄得法官也很头疼，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旦双方反目成仇，当年的浪漫早已烟消云散。”西凤说：“浪漫是值得呵护的情感，需要悉心呵护。法律是理性的产物，男女之间可以用理性的法律确立彼此权利义务，确定双方互动模式。当然，情感是易变的，要现实一点，人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好说好散，再见也是朋友，这是另一种难得的浪漫。不过这种浪漫是理性护卫下的浪漫，理性的法律事先确定了双方的权益，一旦分手，男婚女嫁概不相欠，清清爽爽，不会拖泥带水，在这个从结合到分手的过程里我们的公证制度大显神威，公证人是尽职的法律工作者，不但负责制作文书的合法性，同时也是客户经济、社会、税务及财务的顾问，对客户的家庭非常了解，对于需要做重大决定的客户起到知心人及引导人的作用。可以说，公证对家庭而言，是用理性守护浪漫，还可以促成浪漫的转化。”
巴黎二大皮埃尔教授说：“公证人传统上是典型的家庭顾问，特别是在财产的管理方面，他熟知自己的客户，而其客户也忠实于他。公证人对家庭的作用首先是顾问，他须向客户解释民法、商法、税法的现状，了解客户的个人及财产状况，向客户说明不同方案的优缺点，推荐自己认为的最佳方案。因此，公证人的帮助标志着家庭生活的重要时刻：从结婚到死亡。这些伴随生活中重要时刻的文书，通常都是公证文书。在法国，婚姻契约必须公证，配偶要解除婚姻也须公证。涉及财产的继承与赠与问题，公证人的作用极为关键。2006年法律规定了所谓渐进赠与，该改革出自公证行业的手笔，即丈夫向后妻作渐进赠与，规定在后妻死后相关财产转归丈夫自己的孩子，后妻不能将财产给她在其他婚姻中所生的孩子。像这种复杂的家庭问题，谨慎的公证人会提出独具匠心的解决方案。”
传统上，国人将再婚家庭妖魔化，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凄惨的民歌《小白菜》都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有了渐进赠与这种形式，再加上公证人的保驾护航，家庭不再是穷吵恶斗，理性的法律确定了权益清晰、责任分明的家庭环境，这是法律理性护卫的结果，因为公证制度具有独特功能，是预防性的司法制度。公证人帮助、指导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设立、变更、终止法律行为，消除纠纷隐患，阻却不合法因素的出现，规范相关法律行为，从而实现公证制度的预防纠纷、减少诉讼，促进经济平稳发展、社会和谐运行的功能。公证制度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及交易风险，促进当事人积极履行义务，实现预防纠纷、减少诉讼的目的。
公证制度是法国引以为傲的一项司法制度，1802年《法国公证人法》是世界上首部系统的公证法律，公证人事务所是法国大革命的产物，《拿破仑法典》对公证制度作了相应规定。法国公证人承担着复杂的、不断变化的职能：法律文书总起草人，家庭顾问；还是许多领域中法律安全的保证人。“不同于法官；当法律秩序被打乱时，法官恢复法律秩序。公证人通过明智的建议来防止诉讼，按照法律原则来起草协议，保障社会关系的安全，他是和平的工匠。”法国人对公证制度的自豪溢于言表。法国学者认为，美国金融机构疏于审查贷款申请人的资信状况，滥放贷款造成了次贷危机，从而引发全球性经济危机，连带也害苦了欧洲，“为什么他们美国人生病还连带着传染我们？如果美国有法国这样严格的公证制度绝对不会发生次贷危机”。国务委员里亚尔所描绘的公证职能为：“太平和安宁召唤另一类官员，这些官员是当事人的无私顾问，同时又是表达他们意思的公正执笔者……防止善意的人们之间产生争议，遏制贪婪者实现非法争端的欲念。这无私的官员，公正的文书拟制者，这种迫使缔约当事人无可反悔地承担义务的志愿审判官就是公证人，这个制度就是公证制度。”里亚尔的这段话简言之就是公证人是公权力的受托人，其职业行为旨在预防纠纷、保障交易的安全。在我看来，公证制度的最大价值在于用法律制度的理性守护秩序和谐的浪漫。
许身健，法学博士。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法学院副院长、中国法学会法律文书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诊所法律教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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