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今天没考好

在窗口，眼见竹林子远远拍着球，一路欢笑着跑回来，却在开门的一刹抱住我的腿。她很沮丧：“妈妈我很难过。昨天的小测验今天上午第一节课发了卷子，我考得不好，数学才得了92分，错了四道题。我们班长考得也不好，她和我一样很难过，她妈妈一定要惩罚她的。”

是的，看起来，竹林子真的很难过，锁着小小的眉头，脸儿曲成一条小苦瓜，头低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竹林子大了，考不好居然懂得难过了。我拍拍她的小脸儿：“别难过啦，考不好没关系，92分就92分吧，只是，错了的题目，是粗心，还是真正的不会？”

竹林子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妈妈我不是粗心的，我是真正的不会呀，是夹生！我现在就去，爆炒！爆炒！吃进肚里我就全会啦！只是，考那么一点分，你不批评我也很难过。”小人儿再次强调她的心情之后，把脱下的校服塞到我手里，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失去的这8分是不是因为粗心。我曾经批评过她粗心，她经常做完题目不检查。不检查不是件好事，竹林子很清楚。可是那就意味着，在考场上做完题目之后大把空闲的时间，不能在演算纸上画小孩儿，不能搓会跳高的小纸筒儿，而是认认真真一遍一遍地做检查。那些神态各异的精彩小人儿和弹跳着几乎触到竹林子鼻子尖儿的小纸筒们，我也见识过，因为它们，竹林子的欢笑就像一大把七彩的弹珠，哗啦啦洒落了满地，跳跃着散开来，又清脆又绚丽。

她竟然一再表明自己因为考不好而难受，这让我有点不知所以。是怕我像她班长的妈妈一样批评她？考试时认认真真做题，做好题目后检查，事后找一找错题的原因，养成一个好习惯这是必须的，但我压根儿不想因为考试成绩而剥夺她的快乐，更没想要惩罚她，真的。想她一年级时，错一道题我比她还难受百倍，到今天错四道题也面不改色，这其中的淡定，也是经历了卓绝的修炼与痛苦的蜕变。她是我亲亲的女儿，有哪个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一个？可是，我又怎么可以忽略她平常生活中那么多出色与可爱，而单单拿一个考试的分数来评判她，难道仅仅因为其他家长都这样做？

但是在下一刻我竟然看出了端倪。真没办法，我是她的妈妈，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到我眼里都会放大到惊天动地。早晨拿去学校还很干净的篮球上，随着在厅中滴溜溜的滚动，竹林子最拿手的手绘――灰太狼与喜羊羊交替着眉飞色舞，生动而快乐；我手中的校服，胳膊弯处擦满了青青的草汁，是在学校花园里尽情玩闹的欢天喜地；而衣服胸前的污渍，想是午餐的炸酱面或者是汤未收净的红烧肉，狼吞虎咽的吃相让这些食物的汁水路过下巴一直淌到胸前――几乎要笑出声来，我怎么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些欢快的场景与小测失利的难过联系起来呢。

在我想来，考砸了之后这几天，必定要郁郁寡欢地闷在教室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再大声说笑打闹。可现在，她的衣服都脏成这样，连她的球都那么快乐，怎么还一再说难过呢？

竹林子对我的疑惑表示抗议，她很委屈，她说：“脏不脏与难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真的难过了，是把发试卷以及讲解试卷的时间，还有回家看到妈妈的时间用来难过，白天课间时间本来就很短，玩都玩不够，哪儿能来得及难过呢。”

竹林子别具一格的回答以及理直气壮的做法，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并且无可厚非。谁叫她是一个小孩子呢。

童年的难过、遗憾、伤心以及欢喜，那么多情绪，哪一件不是率性的？考得不好不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那么她只好自己责备自己做以平衡了――我考得不好，但是我难过了。这个考得不好的小孩，用发试卷、讲解试卷的时间，以及看到妈妈的时间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平衡点，她在觉得自己应该难过的时候难过，并且也在来不及难过的时候尽情快乐，这是成年人也难以做到的豁达呀。

我喜欢她的“很难过”，它们就像晨曦敲了一下玻璃窗一样的清澄明朗。

竹林子用这一点难过，让我感知到她长大起来的过程，正迸出缓慢而清脆的声音。我在想，我愿意说服自己，不用成人的忧虑与要求去伤害她，塑造她，而是尽可能地去观察和理解她，以轻松温暖的方式援引以好的习惯，引导她把自己内心那份向上的力量激发出来，从而收获成绩、收获成熟、收获更多快乐，而她，能在这些温暖与快乐里，一寸一寸了无遗憾地成长。

 “对我最重要的，不是你有否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中曾经这样说过。面对这个考的不好的小孩，我也想轻轻说出这句话。

青苔要开花--第21篇

心怀善意接受生命的馈赠，或苦或甜，每一笔都是了不起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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