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2年的赴美幼童 vs 2019年我们的留学梦
每年春天申请季结束,毕业季开始的时候,心情都很复杂。录取到满意学校的学生总是意气风发,对录取不满意的学生似乎只能将所有的失落藏在一个个学校和机构发的光荣榜之后,成为不被呈现的统计数字。而后者的家长们在经历了申请季之后,往往一个个面色如土,没有什么比“关键节点”却使不上劲,更令人难受的了。笼罩在申请这层迷雾之下的毕业季也被加上了滤镜。面对录取不如意的同学难免有些小心翼翼,面对那些杀出群的“黑马”又难免心生敬畏。录取的学校像是烙在脸上的标签,让大家看着彼此的时候难以忽略。
每每此时都会想起我当年出国的时候,XDF一位老师说的话:留学是一条贼船,上了就下不去,只能越走越远。如果申请季的跌宕起伏和毕业季的心潮澎湃都带着大家看向未来,今天就让我带着大家看回身后吧。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呢?出国这个事儿怎么影响了我们过去几年的生活?时代的潮流如何推波助澜将我们带上这条路?留学这件事儿的起点,在哪里呢?
机缘巧合下,近期我对“美本留学的起点”有了一番新认识。请大家花点时间和我一起看一看这段历史。
1872年到1875年,清政府先后挑选并派出120名幼童赴美学习。这120名幼童的平均年龄只有12岁,在今后的十年里,他们住在美国人家里(我们如今的homestay),念大学预备课程(浸入式学习),并根据年龄和学习进度逐渐进入大学,并完成各种科目的学习(博雅通识教育)。这么看来,这120名幼童可谓是美本留学的鼻祖了。
露珊老师翻拍于清华大学美术馆
这120个学生赴美背后离不开三个人。第一个人叫容闳。容闳来自广州一个普通家庭,幼年时期父母选择了将他送进当时传教士郭士立夫人在澳门开设的西学学校。随着1839年虎门销烟、中英交恶,郭夫人回了英国,却嘱咐美国牧师布朗,复学之日一定不要忘记这个叫容闳的学生。布朗牧师信守承诺,并且在1847年返回美国之后,把容闳带去了美国继续学习。最终,容闳成为了赴美留学先驱,首个从耶鲁大学毕业的中国人。当时是1850年,甚至耶鲁工学院还没有成立。
另外两个重要人物是曾国藩和李鸿章。容闳在学习的过程中深知教育的影响,一直希望把这种更开阔的学习方式带回到自己长大的国家。他找到过名噪一时的太平天国,希望他们采取他引进西学的方针,却换来一个“四等爵位”。直到他从耶鲁毕业将近20年后,容闳获得了洋务运动中曾国藩和李鸿章的支持,他的这个宏伟的教育蓝图才变成了现实。在容闳带着学生赴美期间,李鸿章就是留美幼童在国内的大后方,斡旋于朝廷政治之间,保证赴美幼童的政策和经济支持。
李鸿章肖像
露珊老师翻拍于清华大学美术馆
在出国之初,所有的家庭与清政府都签署了约定,如果在美国期间发生什么不测,“各安天命”。很难想象1872年这些幼童的家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孩子送走。毕竟不像我们现在可以每年回家,可以时常打电话。同时,这些学生跟我们现在出国一样,经过精挑细选,除了要求聪明伶俐,还要求五官端正,能代表清朝的形象。只是,为了贯彻他们所学要为国服务的目标,清政府对他们的要求是不许信教,不能剪辫子。
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感慨时代变迁科技发展,而是从这个故事里我想让大家重审自己的留学生活。
第一,亲爱的同学们,在外上学的时候请不要害怕。每一个你认为习以为常的细节,都是由这些学长和之后无数的学长学姐勇敢迈出的第一步所奠基的。同时,所有你们不敢想、不敢干的事情,这些赴美幼童大约都已经做过了。
如果有一天你想学习古典语言和文学,又担心这个学科无用或者太难的时候,我希望你知道,留美幼童里面有两位李恩富和周传谔,高中时期就分别以希腊文、拉丁文第一的身份毕业。
也许你从没想过在大学加入一个运动队,那你一定要知道,留美幼童里面的梁敦彦和邓世聪在美国期间不但棒球打的好,还成立了东方人棒球队。从美国离开那年路过旧金山,这支留美幼童组成的棒球队还顺手赢了当地的奥克兰棒球队。
钟耀文在耶鲁读书期间是耶鲁大学校赛艇队(rowing)的舵手(coxswain),连续两年赢得了耶鲁-哈佛赛艇比赛。
来自纪录片《幼童》截图
或者你会担心可不可以学文科,会不会因为自己英文不是母语而无法攻克。这些幼童初到美国一点英语都不会,并不影响他们努力学习,在美发表自己的著作,更有张康仁成为第一个在美执业的华人律师。
最重要的是,你的学识和你的声音可以成为维护自己的力量。上文提到的李恩富在1879年美国排华运动中发表《中国人必须留下》,为华裔发声,争取平权。并且一生献身于新闻事业,推动历史进程。更有梁敦彦,钟文耀,容揆,等人加入外交事业,成为世界舞台上为中国发声的人。
第二,我们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的方向,但是我们可以一直记住自己出发时候的梦想。
2019年的申请季对于很多同学来讲都不是很顺利。不管是8月SAT的重复考题,还是申请中一些学校招生政策的改变,甚至是自己所在高中的变化,都让人十分无力,似乎我们就算尽了全力,申请中还是有很多大环境因素是不可控的。
在留学这条路上,被时代大潮掀翻的远不止我们。这些留美幼童从不会英文,到顺利高中毕业进入大学,短时间内达成的学术成就是我们今日很难企及的。彼时,也没有一个糟心的机构叫做U.S. News给他们升入的大学排名。要知道,19世纪中叶美国大学才从培养传教士扩展到了培养其他类型人才,于是,这些留美幼童进入了我们今日依旧耳熟能详的学校:
耶鲁大学
麻省理工
哥伦比亚大学
拉法叶特学院(Lafayette College)
伍斯特理工(WPI)
理海大学(Lehigh University)
伦斯勒理工(RPI)
……
来自纪录片《幼童》截图
可是,这些当日顶尖学府却并没有让这些学生的成就受到认可。1881年因为清政府的财政及政治原因,留美幼童被视为一个失败的项目,甚至国内舆论相信他们拿着国家的支持在外只顾玩乐,舍弃了中国人的本分,于是这个教育计划就这样夭折了。当年派去的120名幼童,除了提前召回和身亡的,一共回来了不到100人,只有詹天佑(日后中国铁路的第一位工程师)和欧阳庚(日后中国外交官)二人完成了大学的学业。
然而,历史没有放过他们。作为晚清扭曲的社会败景最后的挣扎,他们逐渐被时代拉扯进深渊。1881年回国之后,这些留美幼童进入了中国各个基建单位,例如北洋水师,福州船政。他们成长为了中国第一批军官,参与了中国最惨烈的一段历史。1884年中法战争,中国不战而败,4名赴美幼童牺牲,其中3名在回来之前就读于麻省理工;上文提到的邓世聪后来成为定远号的炮务二副,曹家祥成为镇远号的枪炮大副,共同见证了最惨烈的甲午海战,再次有3名赴美幼童阵亡……后来的历史,就不必细数了。如果这些赴美幼童当年留美的目的是振兴清朝,那他们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只是,他们失去的可以是一个朝代,服务的依旧是同一个国家和民族。后来历史上很多耳熟能详的事件和人物,都跟这批留美幼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幼童里面,蔡绍基后来成为北洋大学校长;梁成成为驻美公使,促成了庚子赔款,让更多的学生得以赴美留学,并且建立了清华大学前身的肄业馆;唐绍仪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吴仰曾成为开平煤矿总工程师,与詹天佑一起促进了中国的铁路工程建设……这些人无疑推动了中国的历史,也为民族振兴做出了贡献。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并不是想跟大家说你们要有家国情怀,而是想让“梦想”这个词有一个大时代的背景。在今天面对我们录取的学校的时候,也许会有各种的遗憾与挫败。我非常希望大家能够回想一下当年选择出国时候的原因。有些人可能是因为中考失利,有些是因为户籍制度,有些家庭想选择一个不同的教育体系或者考核体系。鲜有人,在决定出国之初,原因就是“我想要去美国前20的大学”,对吗?
只是我们的梦想会发生改变。学生越优秀,就越会进入优秀的群体,然后就越看到自己的不足,奋力追赶。同时,成就越大,就对自己的期待越大。家长的心态更是如此。我从初三开始接触学生,往往一步步看着家长们的期待被孩子们的优秀越抬越高,最后仿佛不去一个所谓的前20都成为了失败。可是,如果我们可以回头看看,想想当年出国时候的原因,也许就会发现,如果用当年的标准来要求,我们都是成功的。就像这些留美幼童,李鸿章曾经希望他们可以将西学引进来服务于社会建设,而归国后的他们每个人都做到了。大概从容闳、李鸿章到这些留美幼童都不会想到,百余年后中国有这么多人每年赴美求学。甚至,今天的你们可以比他们更自由的追寻自己的梦想。
恐怕他们更想不到,留学大军之中的我,看到了他们的故事,试图用他们的经历告诉你们,所有这个申请季的结果不过是暂时的。也许此刻这些所有的故事不能安抚你们内心的动荡。没有关系,高中所有的努力值得我们为之庆贺和难过。只是,不要沉浸在自己此刻的情绪里,抬起头,我们要看到的是身后曾经出发的起点,走过的路,和未来的方向。在毕业之际,希望大家都能记住当年自己为什么要出国,高中走过的弯路,申请季的遗憾,把这一切都转化为下一阶段学习的方向和要提升的方面。并且在下一个阶段无所畏惧的实现自我,而不被一些“别人说”和“大家都这么做”约束住自己前进的脚步。做到了这些,我们经历的所有挫折,才有意义。
如果有一天你们路过康州的哈特福德,也请在哈特福德公墓停一停。那里埋葬着同为留美幼童的留学先驱潘铭钟。百余年来,他的家人可能从没有踏上过他努力学习却不幸去世的这片土地,也没有任何人祭拜过他。希望你们有机会去看看他,告诉他中国现在的样子,和我们与他一样努力学习奋斗的决心。
网络资源:留美幼童回国后圣诞节聚会
参考资料:
纪录片:《幼童》;
特别感谢: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志愿者讲解员 张燕
本文作者:
张露珊老师:被学生用“拖延症”和“毛躁症”训练出师的实用型升学顾问,细节控+爆脾气,曾任北京四中国际校区升学指导办公室负责人。后成为独立顾问,成功协助同学们录取布朗大学,莱斯大学,范德堡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等。属于既能仰望天空,又能脚踏实地的“斜杠青年”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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