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底特律11341份被遗忘的性侵取证包看博雅通识教育的现实意义

2009年底特律检察官Kym Worthy办公室在一个旧仓库里面发现了11341份性侵取证包（Rape Kit）。性侵取证包（Rape Kit）又叫做Sexual Assault Kit 或者Sexual Assault Forensic Evidence，通常是当受害人报警以后，由医护人员从报案人身上获取的法医学证据，目的是通过可能残存的体液和毛发等生物证据，找到施暴者的DNA证据，并最终建立相关案件，进入司法程序，以帮助受害人获得正义。也就是说，这11341份取证包代表了11341个受害人向警察局报案并到医院完成了取证过程。然而，这11341个取证包却从来没有被检测分析过。

在这些取证包里面，绝大多数都是遭受了暴力性侵的女性，最早的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最小的的受害人只有8岁。然而，在过去将近30年之中，这些受害人可能从来不知道，他们在遇害第一时间就报警取证的取证包，从未被检测过，从未被调查过，甚至在一届一届警力部门更迭中，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取证包在哪儿。他们所追寻的正义，从来就没有接近过。而施暴者，在过去的这30年来没有被惩罚过，甚至可能依旧在伤害更多的人。

这些性侵取证包是怎么被遗忘在一间废旧仓库的呢？背后的原因最主要的有两个：社会文化对于性侵受害人的偏见和财政条件制约。

首先，从财政条件来讲，每一个取证包在检测的过程中都会产生一定的费用。而从1950年代开始，底特律城市经济逐渐衰败，工厂关闭、人口流失，都使得这个城市公共设施费用十分紧张。在2009年当Kym Worthy的办公室发现这11341个取证包时候，每一个取证包的检测费大概是1500美金。仅仅4年之后，在2013年，底特律宣布破产，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破产的行政区域。这11341个性侵取证包背后，是执法、司法部门不得不做的一个妥协：不是每一个案子都有经费去调查，于是就要选取最“完美”的受害人，争取用最优化的方式取得破案的机会。这也就联系到我们要说的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社会文化对于性侵受害人的偏见。

其次，在性侵案件调查中，直到今日，社会文化都会苛责受害人。当时穿了什么衣服，是否喝了酒，是否认识施暴者，一切的问题都像是试图在怪罪受害人。于是，在警方选择性调查的过程中，警方严格的排查了被害人，如果被害人是在醉酒情况下，或者受了毒品的影响，并且认识施暴者，这些情况将增加性侵案的调查和最终定罪，而这些受害人就被认定为“不完美”的受害人。只有“最无辜”的受害人：不认识施暴者，没有受到酒精或毒品影响，且出身背景优秀，自身被认定毫无过失，才会被优先调查，争取一举破案。而这背后的事实是，根据过往犯罪统计，8/10的性侵案都是熟人作案（包括熟人、家人、曾经的伴侣），只有19%左右的性侵案是陌生人作案。这样的对于“完美受害人”的认定和性侵案的现实注定了很多的案件将被视为不好界定、不好调查，最终不了了之。

在这两个主要因素影响之下，这11341个性侵取证包，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渐渐遗忘。

所幸，这一次当这些取证包被发现之后，检察官Kym Worthy选择了不放弃。

直到2018年，这11341个取证包中的最后一个也被检测完毕。

在过去将近十年中，

2616起性侵案的DNA被找到，

861个连环作案的犯罪嫌疑人通过检测被识别，

273个案件被调查，

144个强奸犯被定罪。

这其中，在861个连环作案的强奸犯中，有50%-75%的人在底特律这一个城市，又继续侵害了10-15名受害人。

同时，这些被调查的DNA结果匹配到了遍布美国40个州和华盛顿D.C.的的案件，从最北的缅因州到最南的佛罗里达州，从阿拉斯加到加利福尼亚。

上文提到的年仅8岁的受害人的施暴者在这次调查中被找到并定罪，目前他在密歇根州的监狱中要服刑15-40年。

更有调查发现，在这11341个取证包中，有11名受害人的取证包指向了同一个DNA，也就是说这一个施暴者在密歇根州底特律这一个城市，连续性侵了至少11名女性，而他们的取证包在过去的将近20年里一起被遗忘在了这个废弃的仓库里，直到2009年被发现！目前这名施暴者被判刑90-125年。

今天在这不光要分享这段迟来的正义，更想要引导学生从这个故事中看到博雅通识教育的现实意义。

当我们走上美本留学这条路的时候，我们就不停的听到“博雅通识教育”这个词。博雅通识教育通常意味着美国大学对本科生的一种教育理念，希望学生无论选定什么方向作为专业，都要对其他学科有所了解。比如艺术专业的学生也要读自然科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也要学宗教哲学。于是，我们会经常看到很多大学对于本科教育的要求是每个学生都要修完既定一些领域的课程，比如我的母校Connecticut College就需要每个学生修两年外语、一门写作、一门社科、一门自然科学、一门数学、一门艺术、一门人文、一门历史、一门哲学或者宗教研究等等。这样的教育下来，每个学生虽然会有自己的专业方向（比如我学了政治学和日耳曼研究），但每个学生都会有相似的对于各个学科背景的了解，而不会只知道自己学科的内容（进过实验室、写过实验报告、学过戏剧跳过舞）。

这样的教育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不同学科之间真的有美国大学设想的联系吗？我们就举个例子，从今天底特律这11341个性侵取证包来看看博雅通识教育的现实意义。

在检察官Kym Worthy的团队发现这些取证包之后，他们立志想要改变现状，希望任何一个未来产生的性侵取证包都不会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于是，他们跨界联系到了美国快递巨头之一的UPS。UPS已经拥有成熟的包裹追踪技术和平台。在2周之内，UPS的专家协调各个部门，了解了一个性侵取证包在医院、警局、司法系统中要走完的所有流程，设计了一个系统，让这个流程中所有关键角色，包括受害人本人，都可以随时登陆这个系统，并用唯一的识别代码，追踪自己的取证包走到了什么流程。用Kym Worthy的话说，如果我们平时可以追踪自己的快递到了哪儿，没有道理我们不能追踪到一个这么重要的取证包此刻在哪里。从此之后，没有任何一个性侵取证包会丢失。

这样的一种跨界思维，正是博雅通识教育想要实现的。并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要精通各行各业，而是我们要对各个学科和行业有最基本的理解，并在重要的时刻可以凭借我们的理解，将不同行业带到一起，从而实现更好的合作。检察官不需要懂得如何开发一个技术平台，她想得到如何利用现有的技术就足够了。

其次，任何一个行业和领域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在上文提到的司法程序中，警方甚至是社会对于性侵受害人的认知和培训也是让受害人得到公平待遇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反抗呢？”是很多受害人都会面临的一个问题。在之前，很多人会认为一个受害人如果没有激烈的反抗、自己没有受到极大的肉体伤害，Ta可能就不是被迫的，于是性侵的情节就不存在。而随着心理学研究的展开，心理学家通过研究发现人在极端状况下很可能失去反抗的能力，这是大脑在极端恐惧之下的一种自我保护。所以不能通过受害人反抗的激烈程度来判断性侵情节是否存在。

喜欢心理学的同学们，也许你们的未来不仅仅是心理咨询师，帮助受害人修复受伤的精神世界。你们也可以通过科研，让更多人了解受害的机制，甚至将这样的研究结果转换为老师、警察等公职人员的教育项目，从而更好的支持和保护受害人。你们的研究，可以成为整个社会风气进步的助力。

另外，学习艺术的同学们，你们可以用你们的艺术作品去消除社会的偏见。2013年堪萨斯大学性侵防御与教育中心的Jen Brockman 和 Dr. Mary A Wyandt-Hiebert开办了一个艺术展览项目，题目就叫做“你当时穿的什么”。在这个展览里，不同的性侵受害人提供了他们收到侵害时候穿着的衣服：最普通的牛仔裤，工作服，甚至是警服……这些展品直观的打破了人们对于性侵受害人的成见。不是因为受害人穿了什么不该穿的衣服而招致被害，而是施暴人就是个罪犯。

同时，在底特律的这个事件中最显眼的就是科技、商业和司法界的跨界合作了。无论此刻你是学习生物，还是金融，有一天也许你都可以为世界的正义去努力。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减少DNA检测的费用，让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可以负担得起。也许有一天你所在的行业可以像UPS一样为取证过程助力。甚至，你所经营的公司和项目可以让一个城市振兴，有充足的经费去支持公共政策。

这些不同领域和司法正义的结合，都是博雅通识教育的精髓。我们不需要每个人都成为检察官才能影响社会、伸张正义，我们学习的任何方向，都可以是这个过程里的一部分。这样的联结和融会贯通，才是美国大学对于本科生最期待的眼界和思维方式。所以，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来慢慢理解博雅通识教育的现实意义吧。

参考资料：

Kym Worthy Ted演讲 http://t.cn/E56SLnE

纪录片 I Am Evidence https://v.qq.com/detail/f/fzadhhb2i8cd8at.html

https://www.forbes.com/sites/scottbeyer/2018/07/31/why-has-detroit-continued-to-decline/#4e3d1de73fbe

本文作者

张露珊老师：被学生用“拖延症”和“毛躁症”训练出师的实用型升学顾问，细节控+爆脾气，曾任北京四中国际校区升学指导办公室负责人。后成为独立顾问，成功协助同学们录取布朗大学，莱斯大学，范德堡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等。属于既能仰望天空，又能脚踏实地的“斜杠青年”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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