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一件件小事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远行客LonelyJourney Author 簁簁
这一番感慨的起源是看到了我一个朋友的友圈呼吁大家不要再试探他的底线了。我这位朋友十分害怕西瓜,原因我从来没有问过,只是记得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点果盘就好了。看他前几日的感慨,似乎这个害怕成为了他屡屡被调侃的理由,甚至招来周围人故意给他发西瓜的照片。这个友圈如鞭在喉,唤起了很多不美好的记忆。
大三那年我交换到海德堡大学读书。歌德说“我把心丢在了海德堡”,是的,我也把我心里的一个角落丢在了海德堡。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我每日提心吊胆。原因就是因为海德堡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成为一个昆虫繁衍的最佳场地。我的宿舍偏偏又依山傍水,并且是节能而潮流的开放式楼道,每天走出公寓的门,都要面对大小蜘蛛在屋檐和楼道栏杆之间结网。在后海边上长大的我,自认已经见识过各色生物了,却没想到过有一天要和这么多蜘蛛成为邻居。此刻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都能回想起我窗沿下肚腹如1欧元硬币大小的大蜘蛛……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蜘蛛,而是周围人的嘲笑和不在意。为了防虫,我自己掏钱给宿舍所有窗户装了简易的纱窗(类似贴在窗口上靠尼龙拉扣崩住的纱网),买了吸尘器(下不去手的时候只能上吸尘器),主动承担起了公寓里绝大多数的打扫工作。可是我的室友们却觉得我小题大做。我外出的时候,如果遇到纱窗掉落,我的室友们绝对不会主动去维修。于是我依旧要过着,一进厕所掉下一个手心大小的蜘蛛,晚上一开灯视线的边缘总有东西抽动,早上一睁眼蜘蛛在我枕头和桌子之间竟然结了网的生活。每次进家门发现某个窗子大敞,纱窗掉落,都恨不得当下哭出来,然而又要硬着头皮赶紧检查有没有虫进来,连哭的心情都没有。
直至今日,我都落下了这个怕虫子的毛病,尤其是腿多的。这个毛病给了太多人调侃我的机会。无论是故意给我发蜘蛛照片的,让我自己“克服一下”的,还是借着机会给我讲充满虫子的段子的。我时常在想,我要怎么告诉他们我依旧半夜会因为梦到蜘蛛掉在身上,泪流满面大叫醒来。我甚至开始无数次的质疑自己,这是不是一个应该“克服”的弱点,我有没有权利害怕一个别人都不怕的东西,是不是我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够努力、太矫情”所以不能面对。
你看,善于反思的人总是能把惩罚的戒尺对准自己。所幸,本着“跌倒了就趴一会儿”的处事原则的我最近已经进入了自我原谅的过程,没有让这些质疑把自己逼到绝路。怕虫子就怕呗,也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蓦然回首却发现,害怕,这么正常的人类情感,在这些人,甚至是我很亲近的人心里,竟然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理解。
在“共情”这个话题面前,推己及人都是不够的。最近在刷一部剧叫做《十三个原因》,讲的是美国一个高中女生汉娜自杀身亡后,留下了13面录音带,记录了13个在学校和朋友们发生的把她逼上绝路的故事。她似乎没有遭遇我们印象中充满暴力的校园霸凌,很多的故事都可以被称为“一件小事”。一张由她约会的对象泄露出去的照片演变成了他们在公园发生了性关系的传闻,让汉娜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汉娜的好朋友为了报复自己的女友制作了全年级女生品评榜单(听起来是不是颇为耳熟),其中汉娜被列为“拥有全年级最好看的屁股”,同学的围观让她恶心,却得不到理解,毕竟很多人还认为这是个“荣誉”;一个喜欢汉娜的男孩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选择偷拍汉娜,并因为被拒绝公开了偷拍汉娜的照片,最终导致汉娜再次成为舆论中心……这一系列的“小事儿”堆积成了这个16岁女生的孤独、羞耻、绝望和伤心。太多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至于吗”,选择了用自己的视角推断她的感受。一番看似合理的“推己及人”,最终把她逼上绝路。
如果说相似背景之间的共情已经如此艰难了,不同背景,比如学生和家长、老师之间的共情就更难了。前些时候我重点关注了一下江西的那起父亲持刀杀害女儿同学的新闻。整个故事就是一个大型共情能力缺乏的灾难现场。一切的悲剧起源于案发前一晚的微信沟通。女孩的爸爸在家长群里愤怒的发了一条信息,斥责女儿的同学在学校欺负自己女儿,而被指责的男孩父母也不作为。当下,男孩的父母就立即道了歉,女孩的妈妈也站出来在微信群说自家先生脾气不好,大家有事好商量,于是两家约了第二天见面协商。然而,不知为何班主任老师跟男孩家长说对方父母太难沟通,明天不要来学校和他们见面了。这位老师在此完全低估了女孩儿家长的愤怒,并且把这种愤怒带来的难沟通转化为了不沟通,成就了悲剧的引信。
男孩家长问了自家儿子之后认定自家儿子没有欺负女同学,就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再次和女孩家长沟通。也许很多事情在家长看来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8岁时候的怪兽也许对一个成年人不可怕,但它依旧可以是一个8岁孩子的怪兽。逝者已矣,我们无法分辨到底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想,如果当初男孩家长能够充分认可女孩和女孩家长的愤怒,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后来,女孩的妈妈反复说自己当初就觉得要出事儿,可是也低估了丈夫的愤怒,和所有不沟通带来的憋屈,第二天还是由爸爸带着女儿去上学,无人陪同下,最终酿成惨剧。两个家庭,毁于这一场没来得及发生的沟通。
我并不赞同暴力,但暴力,跟前文提到的害怕、伤心、绝望、愤怒一样,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必须现实的面对这种可能性。当我们忽视“共情”的作用,我们要面对的必定是分歧、矛盾和破碎。从业以来,我常年夹在每个家庭不同的矛盾中间,承担着沟通桥梁的作用。无数次的听到家长和学生“为什么”的哭诉后,看到了大家背后太多的互相不理解。所以在此真心的想给大家提点建议:
第一,倾听。当学生说”我很伤心、我很难过、我很生气”的时候,我特别希望家长们可以重视起来。这样的直接表达其实很多时候对于学生来讲,特别是面对家长,并不是很轻松的。而是需要鼓足勇气去说这些话,并且期待获得理解和安慰。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用别的言行代替这样的表达,比如很多人会把伤心掩藏在愤怒之后,把“我此刻很受伤”藏在“你离我远点”之后。这样的时刻,希望家长可以警醒的认识到这些负面情绪背后的本质,透过他们的愤怒、疏离看到他们的伤心、难过。
第二,认可。每个人可以有每个人的怪物,而你说的那一件件小事,可以是我最深刻的噩梦。似乎当学生们蹒跚学步的时候,家长们更容易理解他们的挫败与难过。一旦他们拥有成年人的外表,我们这些真正的成年人就会忽略他们的少不更事。尤其是在国际教育这条路上,很多17、8的学生,可能是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做选择,第一次学着安排自己的时间,第一次必须要向陌生人掏心掏肺。在这些事情上,他们就是蹒跚学步的宝宝,会无数次的摔倒,摔倒了也不能马上站起来。同时他们也在尝试定义“我是谁”。从外表到社交,他们不停的与这个世界进行碰撞,试图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许有些时候有一些乖张,但这都是他们在通过与周遭的对比,用差异去衡量自己到底是谁。所谓的“叛逆期”大概就是一次次的反思,“我想不想成为我父母这样的人”吧。同时,在这个时期他们又是脆弱的,很容易被一些细节打倒。就像前文提到的《十三个原因》里面的汉娜,在谣言四起的当下,她不会想着“20年之后这些都是浮云”,她看到的是她在这个集体里的形象扭曲,和每天要面对的开始坍塌的高中生活。如果我们每个人6岁的时候有拥有噩梦的权利,就请大家尊重每个人16岁、26岁、一直到60岁拥有噩梦的权利吧。
第三,坚持。我并不鼓励暴力,但是我支持主动地、强硬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这并不是责怪受害者的言论,而是我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学会认可自己的情绪,并学着在没有人认可的环境中坚持下去。之前我在友圈调查大家对于江西那则新闻的看法时,一位小时候也遭受过“小事儿”的女生跟我讲述了她如何利用体育活动让自己强大,通过对抗性运动让自己可以少害怕一点、多一点面对自己“怪兽”的勇气的经历。在此想把她的一番话总结给大家:说这些并不是责怪自己,而是我们要学会正确的保护自己,在我们能消除所有的“怪兽”之前,要学会让自己不受伤害,从而避免更大的矛盾。
“共情”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的话其实有很多发展方向。但是今天,就让我们停在这吧。希望大家可以在某一些时刻,想起我们曾经有这样一段关于“共情”未完待续的学习。
看看下面的插画,希望大家更能彼此体谅
本文作者:张露珊老师
被学生用“拖延症”和“毛躁症”训练出师的实用型升学顾问,细节控+爆脾气,曾任北京四中国际校区升学指导办公室负责人。后成为独立顾问,成功协助同学们录取布朗大学,莱斯大学,范德堡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等。属于既能仰望天空,又能脚踏实地的“斜杠青年”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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