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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日本帝国的真面目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血钻故事 Author 血钻故事编辑部




9月16日讯,日本共同社报道,安倍政府已经全体辞职。

欲看懂今天的日本,就必须了解日本的昨天,尤其是帝国时代的日本。

所谓帝国,就是通过对外战争,拥有殖民地或藩属国的扩张型国家。按此标准,从1868年倒幕成功算起,到1945年二战无条件投降,就是日本亢奋的帝国时代。
 
在这短短的77年时间里,日本从一个封建小国,崛起为可击败沙俄的资本主义强国,然后又迅速沦为废墟。
 
期间,日本主动发起了5场对外战争,大约每16年就要跟人干一架。它欺负贫弱的朝鲜、清朝,挑战势均力敌的俄国,甚至攻打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美国。像个喝醉了的疯子。
 
 
 
 
伊藤博文之死
 

伊藤博文身中三枪,离死亡仅剩二十分钟。弥留之际,他问:“我中了三弹,是什么人干的?”
 
身边工作人员告知:“众人制服刺客时,听他用俄语高喊了三声‘高丽亚乌拉’(朝鲜万岁),应该是伪装成日侨的朝鲜民族主义者。”
 
伊藤失望地叹道:“杀我?马鹿(ばか,糊涂、笨蛋)。”
 
当听说随行秘书官森槐南也中枪后,他说出了人生最后半句话:“森也负伤了……”


 
1841年10月16日,伊藤出生于德川幕府末期长州藩,幼名利助。父亲林十藏,在伊藤武兵卫家做长工。武兵卫年老无子,收十藏为养子,利助随父入伊藤家。
 
伊藤幼年家贫,吃了不少苦。1857年,他有幸进入山口县“松下村塾”,受教于“维新精神领袖”吉田松阴,从此闻达天下。
 
1862年,受“尊王攘夷”思想的影响,伊藤悄悄潜入英国公使馆,往里头扔自制燃烧弹。
 
1863年,伊藤受长洲藩派遣,前往英国留学,第一次感受什么叫“井底之蛙”,从此下定决心,全面向西方学习。


1853年,美国“黑船”强行撬开日本国门时,日本社会的阶层结构是这样的:天皇→将军(德川幕府)→藩主→武士→平民。
 
其中,天皇只是摆设,实权掌握在幕府将军手里。整个日本,分裂成276个藩邦,他们各自独立,有时候还打架。
 
武士一般寄养在各大藩主、将军名下,当然武士分许多阶层,有些没有主人可寄养,称为浪人,武士拥有杀人不用负责的特权,但幕府末期,大多数中下层武士都过得不如意,有些不得不出卖武士身份,成为富人养子。比下层武士更低贱的,就是各类平民。
 
西方人来了之后,日本这套体制再也维系不下去,其中一些藩主和下层武士,开始密谋革命。他们想要推翻幕府统治,直接拥戴天皇,然后废除藩邦封建割据,建立大一统民族国家。因为只有大统一,才能修建全国范围内的铁路、使用同一种货币,并全面学习西方资本主义。
 
1868年,西南四藩(萨摩、长洲、土佐、肥前)联合军,与幕府军大战,史称“倒幕”战争,延续了260多年的德川幕府,被明治新政府取代。自此,日本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明治维新。
 
学有所成的伊藤,进入维新政府工作,最重要的成就,是为日本制定了第一部宪法:大日本帝国宪法》。
 
如果说“维新三杰”(木户孝允、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是“倒幕”功臣,那伊藤博文就是将日本推向现代化最重要的技术官僚。
 
在他被刺杀前,他已数度担任新政府首相、贵族院议长等要职,位极人臣。
 
在清日战争之前,朝鲜半岛与清朝是宗藩关系,战后“独立”,成为“大韩帝国”。日俄战争后,日韩签订《日韩保护条约》,大韩变成日本殖民地。
 
大韩被日本殖民后,半岛内国民如丧考妣,群情激愤,抗议风潮不断,自杀殉国者也不少。
 
伊藤任大韩“统监”三年,被人称为“伊藤太师”,也是促成《日韩保护条约》签署的罪魁祸首,朝鲜民族主义者恨不得扒其皮吃其肉。有一次在釜山考察,他下车问围观群众:“我就是统监伊藤博文,有要杀我的吗?”众人不语,偶有一人违心高喊:“没有!”
 
1909年10月,伊藤预备前往中国哈尔滨,与俄国人会晤商讨东清铁路修建和管理事宜。
 
远在海参崴的朝鲜人安重根,在报纸上读到这条消息。他聚集11人,断指为约,组成“断指同盟会”,以残指写下“大韩独立”四字,发誓诛杀伊藤博文。


10月26日,伊藤一行人抵达哈尔滨火车站。站台上,除了俄国仪仗队,还有不少旅居哈尔滨的日本侨民。
 
伴随着俄国军乐欢迎曲,戴着鸭舌帽、穿西装的安重根,突然冲出拥挤的人群,向伊藤连开三枪。为了防止击错目标,他向伊藤左右的日本人射出四发子弹……
 
因此举,安重成为韩国的民族英雄。在今天的哈尔滨火车站,还设有前韩国总统朴槿惠恳请设立的“安重根纪念馆”。
 
不过在伊藤遇刺后不久,1910年8月,日本逼着韩国签署《日韩合并条约》,日本彻底吞并大韩,直到1945年才复国。




 

最后的武士
 

1871年,伊藤以副史身份,前往欧洲游历访问。两年后,他回到国内,担任工部卿,一边修铁路,一边创办一系列国营企业。
 
与伊藤一起访欧的,有一个比他的资格还老的人,这就是“维新三杰”之一的久保利通
 
1873年,大久保利通回国后,成立内务省,并自任内务卿,工部卿伊藤和大藏卿大隈重信,是他两个得力下属,三人构成日本明治维新时代“殖产兴业”(国家主导的投资)的支柱。
 
但同是1873年,伊藤的另外一位前辈,“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却过得凄凄切切。原因是他提出的救国方式,被大久保利通无情否决。

西乡隆盛
 
西乡和大久保,都来自长洲藩,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曾经互相提携,同为改革派,也是倒幕战争中的亲密战友。但是,由于救国方法上的分歧,两人分道扬镳,终成死敌。
 
当时日本明治维新如火如荼,西乡参与的军改,也在进行之中。所谓军改,就是取消只能由武士参军的陋习,允许平民参军。
 
西乡原则上同意这项军改措施,但他觉得,应该兼顾中下层武士的利益。
 
理由是,这些旧武士,曾经参与倒幕战争,如今战争胜利了,却要面临军改失业的风险。过去的藩主、诸侯无惧改革,最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但对本来就穷酸的下层武士而言,军改无异于将他们往死里逼,可谓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西乡本就下层武士出身,加上性格豪迈、重义气,因此推出军改时,尽量照顾旧战友,比如他提出,由旧武士组成近卫军。
 
但近卫军数量毕竟有限,无法完全解决中下层武士的就业问题。他不忍看见昔日战友生计无着,因此提出:通过对外战争,解决底层武士就业问题。
 
西乡提出“征韩论”,甚至自荐任朝鲜大使,伺机制造事端,助日本出兵征讨。
 
西乡的提议,引起朝内震动。大久保不同意西乡的提议,认为对外战争不是不可以打,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先实施改革,否则缺乏现代装备和后勤保障的旧武士,不可能抵御可能干涉的大清和西方武力。
 
被昔日的发小反对,西乡感受到深深背叛,愤而辞职,带领亲信偏居鹿儿岛,创办“私学校”。
 
偏居一隅的西乡,一副不管世事的模样,但成千上万折服于他的下层武士,慕名而来。他们不断怂恿他立杆而起,“大将何时起事,我等必厉兵而从”。
 
没过多久,鹿儿岛发展成一个独立王国,不纳税,也拒服兵役,私设军火工厂,西乡创设的“私学校”扩展达130余处分校,几乎与军队无异,第一年便招收了3万学生。
 
西乡走后第二年,明治政府其实就采纳了他的提议:以对外战争解决国内矛盾,不过打的不是韩国,而是台湾。
 
日军3000人,大胜数倍于己的清军。胜利后,大久保亲自带队,向清廷索赔500万两白银。一番讨价还价,清政府赔了50万两白银,脸面丧尽。
 
在大久保和西乡争斗的过程中,一群“绿茶婊”政客借机崛起。这些人长袖善舞,利用二人矛盾,得渔翁之利。其中得利最大的,莫过于时任陆军大辅的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

山县这人不是什么好鸟。他是来自长洲的武士,早年受尽门阀偏见之苦,跟伊藤一样,曾受教于吉田松阴。西乡走后,他一路飞黄腾达,晋升为陆军中将。
 
军改过程中,他赞同用平民替代旧武士,但不同于西乡,他做得更绝,不仅要求军人表面服从,还要在思想上“净化”,推出《军人“读法”七条》、《军人训诫》、《军人敕谕》等洗脑工具,要求军人视“为天皇而死”为最大幸福。
 
为了抛弃旧式武士,他颁布《废刀令》,强迫武士解除象征地位的武士刀,从精神上羞辱武士,引发了一连串武士叛乱。
 
旧武士几乎到了无处容身的地步,纷纷投奔西乡。所以没过几年,鹿儿岛的势力越发壮大起来。
 
明治政府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隐患,欲除之而后快。
 
终于在1877年,双方战争打响。这场战争持续半年有余,打得异常激烈,史称“西南战争”。
 
西乡率领鹿儿岛旧式武士,拼死抵抗,杀敌无数。但这终究是一场以寡敌众,以旧抗新的战争。西乡领导的鹿儿岛军,最终以战败收场。
 
西乡本人战死沙场,地点就在鹿儿岛县内锦江湾畔的城山。
 
战死当天,西乡身中两弹,倒在路边不能动弹。他自知难逃一死,命令身边的表弟别府晋介,将自己的头颅砍下,以免死在敌人之手。别府仰天含泪,挥刀斩下其首级,由两仆人带走。

剧照
 
“最后的武士”以惨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绝唱。
 
梁启超感怀西乡之英雄胆色,曾作诗赞美:“行行一膜拜,热泪洒秋风。”
 
在明治政府眼里,西乡是名副其实的叛军,但在许多日本普通人眼里,他的真性情、加上如蜡笔小新一样的长相,却显得颇为可爱,因此大受欢迎。
 
不过明治政府,最终还是选择了像山县有朋这样足够冷静的技术官僚。这有点像当年的列宁甘愿选择平庸冷血的斯大林,而放弃天资纵横的托洛斯基。
 
这种选择,谈不上对或错,于政权的长治久安来说,冷酷的技术官僚似乎是更优的选择,但从长远的历史角度来看,无论山县有朋还是斯大林,都给他们领导的国家带去巨大的灾难。
 
西南战争结束前四个月,“维新三杰”之一木户孝允,死于疾病。西乡死后八个月,“维新三杰”中的另一位大神大久保利通,被崇拜西乡的旧武士刺杀。
 
至此,“三杰”皆陨落尘埃。
 
“维新三杰”最后身故的大久保,死于一个细雨飘零的早晨。据说他的身躯,倒在一辆旧式马车旁。他死后,人们从他的怀中搜出两封旧时信件。一封,是倒幕战争时西乡写给他的;另一封,是他在欧洲考察时寄西乡照片,西乡回信揶揄他形像不适合穿洋装。
 
志向分道扬镳,忠义无法两全。
 
这两封旧信,也成为大日本帝国最后一丝温情,此后这个帝国变得如巨蟒一般冰冷无情。
 
西南战争第二年,即1878年8月,参加过战争近卫炮兵队,因为不满俸禄减少,发起竹桥暴动。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爆发,更为防止再出现西乡这样的个人英雄主义,冷血的山县有朋,给日本陆军带去一项影响极其深远的改革——设立参谋本部,由参谋本部部长独揽军权,直属天皇,政府和议会无权干涉。山县自任第一任参谋本部部长。
 
这项改革,表面是为了防止叛乱,防止政治人物干涉军队,但明治时期,文官与武官职权并未严格区分,许多军人兼任着政治要职。如此一来,这项改革的实质结果,是军队变成军政跨界要人的私人玩具,无人制约。
 
比如山县本人,任军中要职时,也兼任内务卿,后来又在1889年、1898年两次任首相,而且培养了诸多亲信,比如后来成为首相的桂太郎、寺内正毅、清浦奎吾、田中义一等人。
 
这些人个个都是横跨军政的高官。他们结成封闭的精英小圈子,把持着其他政客无权干涉的军权。
 
日本衍变成军国主义,以及后来诸多对外战争,山县这项改革“功不可没”。
 
日本对外战争,最新遭殃的是中国台湾,尔后就是朝鲜半岛。

 


刺杀金玉均
 

1894年3月28日,朝鲜政客金玉均,被人暗杀于上海一家日本旅馆。
 
1894年3月,金玉均由朝鲜朋友洪钟宇、日本朋友和田延次郎陪伴,从日本乘船抵达上海。
 
入驻酒店的第二天,洪钟宇突然闯入房间,朝金玉均开了两枪。中两弹后,金没有死亡,逃至走廊,结果背后再中一枪,享年43岁。
 
杀人之后,洪钟宇逃之夭夭。和田延次郎发现金玉均的尸体,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花钱买了一口棺材,联系好轮船,准备运回日本。


但就在轮船启航的前一晚,尸体被清政府强行扣了下来。随后,李鸿章派军舰“威远号”,将灵柩和凶手洪钟宇,一并送回了朝鲜。
 
近代以来,朝鲜半岛夹在中俄日三国间,成为一块是非之地。1863年,朝鲜国王哲宗驾崩,李熙继位,庙号高宗,高宗未成年,生父大院君作为摄政王执掌大权。
 
10年后,大院君辞去摄政,政权移交给年满21岁的李熙。政权交接时,外戚王妃闵氏趁机篡权。从此,朝鲜政权,大院君为一派,王妃闵氏为一派,围绕着懦弱的李熙,斗得你死我活,以至民不聊生、国政腐败。
 
一旁虎视眈眈的日本,吞咽口水,蓄势待发。
 
作为朝鲜的宗主国,清朝不愿意看见日本动手,因此劝告亲清的王妃闵氏向日本开放港口,主动向日本学习。
 
1876年朝日签订《江华条约》,闵氏招募日本军事顾问改造军队。但这触动了朝鲜旧军人利益,招致大院君主导的旧势力猛烈反击。
 
1882年,大院君煽动军队叛乱,挑起“壬午兵变”。乱兵烧毁日本公使馆,杀死七名日本军事顾问。
 
应闵妃要求,清政府迅速派兵镇压了兵变。为了平息日本怒火,朝鲜国王派遣全权特使,前往日本谢罪,清政府也把闹事的大院君押送至清国软禁起来。
 
朝鲜派遣去日本谢罪的全权特使,正是由金玉均为首的一行人。
 
金出身朝鲜没落贵族,通过科举进入朝鲜政坛,向往西方近代文明。借着这次谢罪机会,他与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相识。
 
金玉均被福泽谕吉忽悠得一愣一愣,回到朝鲜后,秘密组建了一个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政党——开化党。1884年,开化党在日本支持下,劫持了朝鲜国王,企图推翻皇室政权,史称“甲申政变”。
 
政变几乎快要成功,一向亲清的闵妃,再次向驻守朝鲜的清政府特使袁世凯求救,这才迅速平息政变。金玉均代表的开化党,仅掌权三天,便一命呜呼,金本人化名岩田周作,遁入日本避难。
 
这场政变,除了引来清军,也招来日本公使馆警卫队。两国军人对峙,各有伤亡。为解决纠纷,两国分别派出李鸿章和伊藤博文,在天津签订《天津条约》,约定“今后朝鲜若有重大变乱事件,清日两国如果要派兵,须事先相互行文告知”。
 
逃至日本的金玉均,实际已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尽管金百般讨好日本人,但日本政府只给予最低限度的保护。
 
朝鲜这边,不断向日方施压,要求交出“叛徒”金玉均。金如丧家之犬,祖国回不去,日本也不要他。1886年6月,时任内务大臣的山县有朋再次下令:金必须在15天内滚出日本。
 
无处可逃的金,不得不流亡至一座日本偏远的小岛,一直熬到1890年才回到东京,期间,受尽屈辱,身体被恶劣的环境搞垮,多亏一些日本同情者援助,才得以苟活下来。
 
说到底,金玉均不过是被福泽谕吉忽悠的韭菜。
 
福泽谕吉

福泽出生于1834年,1860年,日本向美国递交《美日友好通商条约》的批准文本,他曾跟随美舰横渡太平洋,成为最早访问美国的日本人。1884年之前,他曾寄希望朝鲜和清国“自主开化”,最终能和日本同穿一条裤子,共同抵御西方列强。
 
但金玉均的失败表明,等着中朝“自主开化”的幻想,终究是幻想。因此金失败后的第二年,福泽就发表了著名的《脱亚论》,呼吁利用战争手段,强迫朝鲜和清朝全盘西化。
 
1894年,在日本找不到出路的金玉均,计划来中国碰碰运气。他与李鸿章儿子李经方,是多年好友,希望通过这层关系,能与李鸿章搭上线。两人约好在上海会面。
 
消息传出后,居住在大阪的朝鲜人李逸植,表示愿意为这趟旅行提供资金,还同意为金偿还巨额债务。李逸植给了金一张汇票,告知要兑换这张汇票,必须由朝鲜人洪钟宇一起陪同才行。
 
可金玉均怎么也想不到,拥有法国留学背景的洪钟宇,其实是专门派来杀他的朝鲜刺客。
 
这场行刺,完成得干净利落。金玉均的死亡,不涉及中日核心矛盾,因此本不至于引发外交事故。主要问题,出现在金玉均的尸体和刺客被清政府运到朝鲜之后。
 
金玉均灵柩运到朝鲜后,其尸体被朝鲜政府残忍肢解,脑袋和手脚被砍了下来,悬挂在木桩上,上面写着“大逆不道罪人玉均”,躯干则被抛弃在附近空地。其家人乃至全族,也被朝鲜政府抓捕并处决。


杀人凶手洪钟宇,没有被起诉,反而受到英雄般待遇。
 
朝鲜政府这等残忍野蛮的举动,激怒了日本民众。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清朝,认为清朝扮演帮凶角色,是更加可恨的野蛮政体。
 
抛弃了金玉均的福泽谕吉,也跳出来表演圣母,公开表示同情死者,还说清政府违反了《天津条约》,而且“芯已腐败为朽木”。
 
至此,一场教训“野蛮”之国的野蛮战争,有了充分的舆论支持,仅差临门一脚。
 




  文明VS野蛮?

 

1894年,金氏死后,日本国内“征韩论”、“征清论”甚嚣尘上。当年4月,韩国宗教团体东学党人起义,日本终于找到了开战理由。
 
这个东学党人,是一融和儒释道的杂交宗教团体,反西方,反基督,吸纳了许多底层农民。1893年,该教教主崔济愚,被朝鲜政府抓捕,并迅速斩首。教徒们疯了,跑去汉城集会,在外国公使馆和领事馆墙壁上张贴驱逐洋人的标语,咒骂馆内外交官,其中也包括日本和清朝的公使馆。
 
李鸿章派“靖远”、“来远”二舰奔赴仁川,以宗主国身份维持秩序。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也派遣“若干”日军奔赴朝鲜,保护侨民。
 
1894年6月,东学党内乱平息,清日两国军队都没撤离。为此,两国吵了几个回合。7月23日,两军交火,甲午战争就此开锣。


 
日本国内民众普遍欢迎这场战争,视为“开化民族”对打“愚昧民族”。这种舆论,跟金玉均的死亡造成的舆论一脉相承。
 
既然日本不惜使用武力逼着朝鲜和中国走向“开化”、“文明”,那对当时清朝的现代化努力,日本是不是真的表示欢迎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日本人向往现代文明不假,但绝不愿意看到清廷觉醒,反而对它的各种“进步”感到恐惧。
 
1881年,新疆阿古柏在俄国的挑唆下闹独立,清廷派出左宗棠,用武力成功剿灭叛乱,并与俄国签订《伊犁条约》,迅速恢复伊犁秩序。
 
这场战争,让许多日本人又惊又怕,感叹“中国变了”。
 
另外我们前面有提到,1882年,朝鲜爆发“壬午兵变”,1884年,金玉均发动“甲申政变”,也都是清朝快速平息。
 
清朝除了有出色的军事能力,还支持闵妃集团,向日本学习,实行开化制度。
 
同在1884年,法国人因为争夺越南港口使用权,被清军痛击。虽然在海战中清朝落败,但清军总体相当神勇,为和谈争取了有利条件。
 
种种迹象表明,清朝确实在慢慢“开化”,而且不惧使用武力,勇敢驱逐觊觎它藩属国和领土的列强。
 
中国人口、国土面积是日本十倍有余。这样一头睡着的巨龙,一旦觉醒,势必成为日本最大的威胁。
 
首先感受到这种潜在威胁的人,正是日本陆军灵魂人物山县有朋。1880年,他在上奏明治天皇的《近邻邦兵备略表》中表达了这一焦虑,里面提到清政府如何大力建造船厂、兵工厂和炮台。
 
言下之意,日本再不快一点现代化,再不扩充军备,可能会落于中国之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1888年12月,山县前往欧洲考察地方制度,得一高人指点,鼓励他尽快发动一场战争。
 
此高人,就是奥地利维也纳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洛伦茨·冯·施泰因。此人在法学、政治学和社会学方面,都有极深的造诣。伊藤调查欧洲各国宪法时,也曾拜访他。

当时俄国正计划于1891年开始铺设西伯利亚铁路,这条铁路将从俄罗斯腹地,一直延伸到海参崴。
 
山县询问施泰因,这条铁路会不会对日本国防造成威胁?施泰因答:“单纯这条铁路,不至于造成多大威胁,但如果俄国占领朝鲜半岛,那日本就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那要怎么解除这一潜在的威胁呢?施泰因告知,必须赶在中国和俄国之前,率先控制朝鲜,不一定要完全占领或侵吞,但必须逼着朝鲜“中立”或“独立”。
 
施泰因的建议,山县深以为然。1889年12月,他回到国内后,接管内阁。从这时起,战争不可避免了。
 
清日战争,两国武器装备,不分伯仲,但日本赢在民心齐、后勤保障好、战术配合得当等制度优势。
 
战争的后果,是中日签订《马关条约》,清廷赔钱,割让台湾、辽东半岛,开放更多通商口岸,承认朝鲜完全独立自主。


其中,辽东半岛,由于俄德法三国干涉,日本人刚吃进嘴里,又吐了出来。但清廷必须为此赔偿“赎辽费”。
 
清廷支付给日本的赔款,高达2亿两白银,加上“赎辽费”,总计3.6亿两白银。这笔钱相当于当时日本年度预算3倍有余。



 
闵妃惨死
 

朝鲜被日本“解救”之后,宣布“独立”,日朝两国进入短暂的甜蜜期。
 
皇室之间互赠礼物,朝鲜国王赦免了政治犯朴泳孝的罪责,准许他回国。此人曾参与1884年金玉均发起的政变,失败后流亡日本。
 
日本承诺,要帮助朝鲜走向现代化。驻朝公使井上馨,向天皇提交了一份为朝鲜提供贷款、建设各类铁路、电报线路的宏大计划,建议从清朝赔款中拨出500-600万日元给朝鲜。
 
朝日看来手牵手、永结同心了,可就在此时,许多日本人却有点迷惑,日本这么做,到底求什么?把朝鲜建设好了,他们真会感恩戴德吗?
 
实现朝鲜“独立”,是日本漂亮的宣传口号,真正目的是希望朝鲜作为一块屏障,抵挡来自俄罗斯和清朝的威胁。但许多日本人却感觉,日本当局有点被自己的宣传口号给骗了。
 
最能体现这种迷惘心理的人,是井上馨的后任三浦楼梧。此人非常不愿意接受驻朝公使这一职务,迫于政府压力,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任。

三浦楼梧
 
三浦上任后,向朝鲜国王递交国书时,直言不知道日本政府希望他干什么,还说没什么事就别叫他,他会在公使馆抄写佛经,将亲手抄写一部观音菩萨经给闵妃。
 
日本人的不安全感,由于俄国修建西伯利亚铁路而加剧了。
 
一向反日的闵妃,也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三国迫使日本还辽,让许多朝鲜人觉得,日本也不过如此,还是俄国人最强大。闵妃起心动念,希望与俄国交好,借此清除日本的影响力。她与俄国公使卡尔·维贝及其妻子交上了朋友,双方眉来眼去。
 
此时的闵妃,45岁,按照朝鲜王室规定,不能随便见皇帝之外的男人,很少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为数不多见过的,都说她是大美人,皮肤白皙,眼睛黑亮,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

明成皇后,闵妃

但她也是狠角色,1895年7月,她又干了一件挑衅日本的事:指控已经赦免的从日本流亡归来的朴泳孝谋反。
 
日本努力与朝鲜修好,但好不到一年,朝鲜王室的风向悄然而变。
 
跟三浦楼梧一同前往朝鲜任职的顾问冈本柳之助,与金玉均是好友,金被暗杀后,他曾奔赴上海收尸,只不过比清政府晚了一步。他是坚定的反朝鲜人士,察觉到朝鲜王室气氛变了之后,他与三浦楼梧密谋了一件大事:干掉反日亲俄的闵妃。
 
两人经过多日部署,想出一个绝妙方案:利用闵妃和大院君的矛盾,杀掉闵妃后,对外宣称,她是在大院君发动政变期间被杀害的。
 
10月8日凌晨,60多名三浦楼梧找来的日本浪人和穿着朝鲜制服的警察,闯入王室寝宫,疯狂搜捕闵妃。由于谁也没见过闵妃,只能四处胡乱搜找,抓住宫女后殴打、逼问、指认,若说不出闵妃下落,当场处死。
 
这一残忍的场面,刚好被一名叫士巴津的外国人看见。这人原是朝鲜皇帝找来护卫皇宫的,后来成为这次日本刺杀行动的目击证人。
 
在搜寻了多个房间后,一名日本浪人在一间厢房找到了镇定自若的闵妃。经过多名宫女指认,以及对王国和王世子的逼问,确认无误后,闵妃惨死于浪人利刃。
 
由于无法确定闵妃是否真正死亡,该浪人用被单包裹好尸体,移出宫殿,放于苑内。不久,其他日本人围拢过来,又将尸体搬运到附近皇家公园树林,浇上汽油,堆上柴火,点燃……
 
至今没法确定,具体是谁杀害了闵妃。三浦楼梧一开始企图隐瞒真相,但现场那名外国人后来出面作证,日本人赖不掉了。
 
东窗事发后,这群杀人犯被送上法庭,冈本柳之助被控谋杀闵妃,但其他人也吹嘘自己才是凶手。
 
他们不以为耻,个个绘声绘色描述当日情景。可以确定,闵妃死时,遭遇恶毒的侮辱,浪人偷了她身上的香袋和贵重物品,还有人扒了她的衣服,查看了她的私密部位……
 
此事曝光后,朝鲜全民激愤,视日本人为死敌。
 
日本在朝鲜辛苦建立起的好感,在这次行动中败得精光。从此,除非使用高成本的武力措施,日本别想再驯服朝鲜。
 
西方人也吓一跳,他们说,原来日本人一直在装文明人。
 
1896年1月14日,日本军事法庭,裁定日本人策划和实施了这次谋杀。但冈本柳之助和同伙,无罪。三浦也只在一个舒适的牢房休息了90天。
 
事实证明,这起谋杀案,是日本独特体制下的必然产物。它以效忠天皇之名发起,又在曝光后成功躲过法律的惩处。所谓宪政,不过是恐怖分子、军国主义者的玩物。

 


日俄之战
 

闵妃死后,发生不少大事,进一步影响了日本掌控朝鲜的信心。其中最大的一件,是中俄突然成了塑料花好哥们。
 
1896年,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礼,李鸿章出席,收到一笔不小的贿金。这一年6月,两国签订《中俄密约》,约定,当日本攻击中俄任何一方,两国一致对日,同时约定,从黑龙江、吉林至海参崴的东清铁路(中东铁路)的铺设权,交给俄国和法国的银行。
 
1898年,俄国担保援助清政府对日赔款,以换取旅顺和大连湾25年租借权,以及一条延伸至旅顺、大连的铁路铺设权,也就是南满铁路。
 
联想到施泰因当年的忠告,中俄勾搭,不啻为日本噩梦。
 
1900年,清朝发生义和团运动。俄国以保护满洲北部的利益为由,派兵占领黑龙江沿岸,同时派兵至北京。义和团内乱结束,俄军赖着不肯走。
 
清朝蒙了,塑料兄弟秒变无赖。但同样坐立不安的,是在中国有诸多利益诉求的英国、美国和日本。
 
日本最先坐不住,随后,俄国的死敌英国也坐不住了。1902年,日英结盟。
 
如此一来,两两结盟,互相对抗,这是日俄开战的前奏。不过俄国毕竟不同于清朝,实力强大得多,轻言战事,对日本并不明智。
 
1903年12月21日,时任首相桂太郎,代表议会,写信征询山县和伊藤两位元老的意见,其中写道:“在朝鲜问题上,我方要充分陈述修正的期望,如果俄国不同意,就贯彻最后的手段,战争。”
 
山县回复:“开战的论调,老夫不知道。”
 
此时的山县,更加关心朝鲜的安全,俄国的重点在满洲,所以山县觉得可以谈就继续谈,不必急着打。
 
直到开战前两个月,双方交涉始终没有断。日本希望俄国承认自己在韩国的优先权,作为交换,日本虽然无法认同俄国占领满洲,但可以承认满洲的铁路沿线为俄国的势力范围。
 
这就是著名的“满汉交换论”——两个强盗,拿着别人家钱财假客气。
 
当时俄国非常傲慢,不把日本放眼里。俄国的远东大臣别佐布拉佐夫认为,满洲要,韩国也要,“至于日本这样的小国,根本不值一提。”
 
针对日本提出的“满汉交换论”,俄国故意提出几个日本根本无法满足的条件:承认俄国在朝鲜海峡的航行自由 ;以北纬39度为界,北部韩国保持中立;日本需保证不将韩国领土用于军事战略活动。
 
这种态度,摆明了要打架。
 
1904年2月6日,日本断绝与俄国外交关系,这天早上,日本舰队拔锚起航,攻击停泊在旅顺口的俄国舰队。2月9日-10日,两国正式宣战。

日俄战争
 
战争持续了大约一年半。日本采用“陆海行动协调合作”战术,由乃木希典担任司令官的陆军,攻陷旅顺要塞,再偷袭旅顺港的俄国第一太平洋舰队。
 
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被编为第二太平洋舰队,正驶向远东。日本海军,必须阻止这支舰队,与停靠在旅顺港的俄国舰队会师。
 
为了攻陷旅顺,日本几乎不惜一切代价,结果造成15390人死亡、43914人受伤,另有3万人病倒,总司令乃木希典的两个儿子,也殉国了。(因为这场战争死人太多,1912年明治天皇死后,乃木希典跟着切腹自尽以殉葬)
 
但总算是赢了,旅顺港俄国第一太平洋舰队被日军成功偷袭,残余舰只龟缩至海参崴。
 
之后,日本海军大将东乡平八郎指挥联合舰队,对阵俄国海军中将罗杰斯特文斯指挥的第二太平洋舰队。这就是著名的“对马海战”。
 
结果,俄国38舰只,21艘被摧毁,被俘7艘,被中立国扣留6艘,回港3艘,将士阵亡4830人,被俘6106人,几乎全军覆没,而日方仅损失三艘鱼雷舰,死亡117人,伤583人。
 
整场战争算下来,日本赢,但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国内1000万男性劳动力,200万上前线,共死亡84000人,也有“20亿钱款和20万生灵”的说法。
 
战争结束后,由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主持,日俄签署《朴茨茅斯条约》,俄国承认日本对韩国的绝对主导权。
 
条约还规定,俄国在满洲的权益,有害中国主权和机会均等的一概废除,日本还获得租借旅顺、大连和部分中东铁路沿线的权力。
 
但与《马关条约》不同,《朴茨茅斯条约》没有赔款条目。为打这场战争,日本债台高筑,民众为此付出巨大牺牲,可俄国人一毛钱不赔,这让日本民众无法接受。
 
比较有意思的是,日本人把未能得到赔款的怨恨的矛头对准了美国,认为是居间主持签约的西奥多·罗斯福搞的鬼,把这说成是“白人的阴谋”。



 

走向癫狂
 

日俄战争打完后,英日同盟续约。日本进一步殖民大韩、占取中国权益,有了更多底气。
 
第一次世界大战,根据日英同盟条约,日本积极参战,瞄准对手德国。最终,日本以1250人伤亡的微弱代价,夺取了德国留下的赤道以北南洋诸岛和山东半岛。
 
那段时间,日本经济也在快速扩张,制造业增长了30倍,化学工业增长了96倍。日本工业产值首次超过农业,成为了新兴的工业国。
 
但一战前后的繁荣,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进入1920年代,日本的状况急转直下。
 
1923年,日本遭遇百年不遇的“关东大地震”,14万人死亡,东京都、神奈川县、千叶县、静冈县等地80%的房屋坍塌。地震引发海啸、火灾、瘟疫等多种此生灾害,半个日本犹如地狱。


一旁穷得吃不上饭的中国,不忍直视,官方号召群众捐钱捐物。
 
但日本并不感恩,余震未了,就杀死了716名在日中国劳工。他们全部死于剑刺、斧劈、刀砍和钩扎。
 
日本人一开始企图隐瞒,后承认“误杀”。据说是因为听说朝鲜人在地震期间趁乱放火、往井里投毒,他们要杀朝鲜人,结果在杀害了6000-10000名朝鲜人同时,“不小心”误杀716个中国人。
 
后有证据表明,日本人的“误杀”蓄谋已久。
 
这只是一战后日本神经错乱的事件之一。真正让日本陷入癫狂的,是在经济状况急转直下迅速刮起的右翼风潮。
 
1911年,26名参与刺杀天皇的无政府主义者被判死刑。
 
明治天皇由于未受丝毫伤害,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场刺杀,因此大发慈悲,赦免其中12人死刑,改无期徒刑。
 
这起暗杀未遂而大规模杀头事件,就是著名的“大逆事件”。事件曝光,震惊海内外,此后,无政府主义连带社会主义,成为日本的敏感词。也因为这起事件,日本设立了思想警察“特别高等科”(简称特高科)。
 
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成功,日本进一步掀起反赤风潮。1925年,日苏建交时,日本又通过《治安维持法》,防范赤化。
 
《治安维持法》甫一实施,就成为特高科和右翼分子打击“异端”最有力的合法武器。
 
比如,1929年,众议院议员山本宣治,仅仅因为有反对《治安维持法》的想法,就被一名右翼分子用短刀割断颈部。
 
同一年,日本展开大规模搜捕,800多名日本左翼领袖,被一网打尽。他们被抓进监狱后,被逼着忏悔,发誓支持政府。
 
有了《治安维持法》,特高科实际沦为“合法的恶棍”,无论谁,一旦落入其手,棍打、滚烙铁和灌水等酷刑是常规操作。
 
到了1941年,由于战事紧张,《治安维持法》又变成钳制反战思想的工具,大量无辜的平民因此遭殃。
 
栃木县一位母亲,仅因为抱怨儿子被征兵,被逮捕。高知县一位农民,因为抱怨战争造成穷困,也被逮捕。
 
白色恐怖来袭,无政府主义者的刺杀活动销声匿迹了,但极端右翼的刺杀却愈发频繁和“义正言辞”。
 
1932年2月,前财务大臣井上准之助,在演说会场造暗杀;
 
紧接着3月,三井财团理事长团琢磨,倒在公司大门口。
 
警方调查发现,两人死于同一个暗杀计划,该计划预备杀死20名日本政要,包括元老重臣、现任首相、外务大臣、司法大臣等。
 
计划的制订者,是一个名叫井上日召的僧侣。此人曾在中国东北和华北流浪12年,对日本政治失望,愤而出家,变成一名极端右翼。
 
1929年全球经济危机来临,井上日召幻想通过暴力改造国家,组织“血盟团”,暗杀有害国家的政要。他大言不惭地宣称:“暗杀是忧国青年促使国家决心的唯一手段,是菩萨行为。”
 
右翼分子的凶残,来自他们狂热的幻想。但日本制定的法律,却将他们的幻想穿上了一件“理想”的外衣。
 
1931年,陆军将校秘密结社樱会,与右翼大川周明串通,谋划通过恐怖活动发动政变,史称“三月事件”;
 
接着同年10月,又发生“十月事件”,依然是由樱会和大川周明发动,旨在推翻政党内阁。
 
1932年5月,发生“五一五事件”,首相、政友会总裁犬养毅,被右翼分子杀害。
 
……
 
在合法外衣掩护下,日本人急速右化疯癫。现在日本人经常用“那些人”指黑道,但在当时,“那些人”专指极端右翼警察和陆军。
 
1931年,日本首相滨口雄幸的死,大概最能反映右翼在日本滋生的根源。
 

1930年,作为首相的滨口雄幸,同意与英、美、法、意共同签订条约,一起裁减军事开支。当时世界正处经济危机,裁减计划,对国家有利无害。
 
但右翼认为这是在毁日本前途。而且他们认为,首相滨口雄幸也没有权力实行裁军计划,这是严重违宪、“干犯统帅权”的行为。
 
右翼援引《大日本帝国宪法》第11条规定“天皇统帅陆海军”,也就是说,陆海军统帅权,只有天皇可干涉,首相以及内阁无权干涉。
 
但赞同裁军计划的人,同样援引宪法第12条规定“由天皇确定陆海军的编成与常备军员的定额”,认为裁减军队预算纯属“国务”或“政务”,首相和内阁,即使违背军部意见,只要得到天皇许可,并不违反宪法。
 
总之,双方觉得宪法支持。其实这是《大日本帝国宪法》本身矛盾造成的。
 
伊藤制定这部宪法,一方面想要现代宪政,一方面又想保留天皇至高无上的权威。这本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硬要凑一块,只能一边推高天皇的道德权威,一边削弱他的实权。
 
前面我们说过,山县有朋曾为陆军设立参谋本部。参谋本部权力极大,除天皇外,具有绝对的军事自主权,不受议会、首相和内阁干涉。
 
如此一来,军队和议会相互独立,没有实力但道德权威极高的天皇,实际就成为军队和议会争抢的一块肉。
 
以前,维新派元老,往往既担任内阁,又兼任军中要职,宪法中的矛盾未暴露。但1930年代,老一辈维新元老相继凋零,军部与内阁间的矛盾,就慢慢浮出了水面。
 
军部中右翼分子得势后,两者的矛盾更是形如水火,于是催生大量谋杀、刺杀。
 
滨口雄幸本人比较有骨气,遇刺后他受了重伤,伤势没有痊愈,就早早上班了。他不想屈服,也不能屈服。
 
他知道,如果真由极端右翼军官或参谋本部得逞,日本的政党和议会政治就彻底歇菜了。
 
但天不遂人愿,当时日本社会的氛围,已经完全极端右翼化。滨口雄幸死于没有痊愈的枪伤,那些赞同伦敦条约的政客、学者,也相继遭遇刺杀、枪击。那名刺伤滨口的右翼分子,本被判了死刑,但两次减刑,于1940年11月获准假释,服刑不到10年。
 
后来参谋本部和右翼,屡屡以防止“干犯统帅权”为借口,大行军国主义。
 
1937年“七七事变”,首相近卫文麿和其他内阁,对战争进展和计划毫不知情。内阁会议上,拓务大臣向陆军大臣询问“军事行动何时结束”,陆军大臣不予理睬。海军大臣想要接话,被陆军大臣严辞怒斥:“那些事情可以在这种地方说吗?”
 
在这种氛围里,可以预料,新成长起来的文官大臣,也多半会变得激进、强硬、右翼化。比如1880年出生的日本外交官松冈洋右,就是其中典型代表。


 

  满蒙生命线
 

松冈洋右自小在美国长大,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1921年,他加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满铁),从主管升至副总裁,是一名“中国通”。
 
1930年,松冈洋右当选参议员,大肆鼓吹用武力解决“满蒙问题”。


松冈洋右是一人才,带日本加入轴心国的是他,愤而退出国联的也是他
 
此人提出,满蒙在国防和经济方面,都是日本的生命线。这一主张大受右翼欢迎,“满蒙生命线论”迅速风靡日本,成为一时流行语。
 
这个生命线论,其实要上溯到当年山县有朋向施泰因的请教。当时施泰因也教给山县“两条线”:主权线和利益线。
 
所谓主权线,就是国土范围内的主权状态,利益线,就是关乎本国存亡的外国状态。只有这两条线都安全了,日本才会安全。
 
具体来说,就是要让朝鲜“中立”,才能保证日本安全。后来日本实现了这一目标,不仅让朝鲜“中立”,还一口吞并了它。
 
但日俄战争和一战后,日本的胃口越撑越大,吞了朝鲜后,还是没有安全感。
 
松冈洋右提出的生命线论,实际是日本军国主义欲求不满的进一步表现,企图生吞掉满蒙地区(东北+部分内蒙古地区)。
 
俄国势力退出后,日本在满蒙投入了巨资。鼓动150万日本人来此定居,截止1926年,民间和政府的投资,也达到了14亿日元。
 
日本作为一个小小的岛国,其实根本吃不下这么一大块地。日本政府为了哄骗日本国民前往满蒙作屯民,编造了许多谎言,把那儿说成是一个“流着奶与蜜”的地方,但满蒙比日本的天气要寒冷得多,日本人根本不适应。
 
当时被哄骗过去的人,大多来自日本的穷乡僻壤,这些人在大萧条时期举步维艰,所以来中国试试运气。为了鼓动这些人来中国,日本政府还出台了一项连坐性质的奖惩措施,一个村如果没有派够人员前往满蒙,就别想拿到政府基础建设补贴资金。
 
但在右翼的眼里,即使吞不下,也要硬吞生吞。
 
松冈洋右鼓吹“满蒙生命线论”后几个月,关东军策划了“九一八事变”。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政府对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做过一个意见调查,问为了满蒙地区而使用武力,是否正当?竟然有88%受过高等教育的东大学生回答了“是”。
 
从这可以看到,当时日本的右翼氛围,几乎到了全社会都欲火焚身的地步。
 



 毁灭


日本人的胃口越来越大,1935年,日本陆军不要脸地推出“华北五省自治”计划,企图通过侵占华北,进一步控制整个中国和亚洲。
 
欲望永不餍足,眼睛也就越来越瞎。
 
从1937年全面侵华,三个月闪电征服整个中国的妄想,到1941年企图战胜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美国,日本就像疯了一样,心智完全被欲望蒙蔽。
 
这么癫狂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其实癫狂也要有民意基础的。日本制定《治安维持法》的1925年,也是日本真正实行普选的第一年,但直到1930年,占据46.8%的农业人口,依然无法在议会获得一席之地。
 
比如1930年,农民都期盼的加大农业投入的《小作法》,就没有在议会通过。
 
然而,1929年开始的大萧条,日本受害最大的就是农村。大多农家以养蚕为生,如果能获得低息贷款,便能熬过经济危机。可议会中的政党,都对农民的需求不闻不问。
 
就在此时,右翼化的日本军部反倒喊出口号:“拯救农山渔村的萧条。”
 
为什么军部会喊出这个口号?这是因为,日军最重要的兵源来自农村劳动力。军部在制定国防政策时,特别留意农村人的生活保障。
 
陆军1934年1月制定《紧急政治事变发生时的处理纲要》,用了很大篇幅,提出动用国库负担农村义务教育费用、肥料贩卖国营化、稳定农产品价格等等。
 
虽然一旦发生战事,这些承诺多半化为泡影,但在议会不关心农村利益时,表达出明确保护农村利益的陆军,肯定会成为农民的救世主。
 
右翼军部,因此得到占最多数的底层国民的支持。在这种情势下,整个社会陷入右翼癫狂,一点也不奇怪。
 
1937年7月,日军挑起“卢沟桥事件”,是真相信3个月可以结束战斗。可8月13日开始延续到11月9日才结束的淞沪会战,给了“速胜论”一记重拳。
 
曾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伊东政喜,作为日军第101师团的师团长,在10月10日的一则日记中写道:“中国人的顽强堪比日俄战争时旅顺的俄军,有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我方如何炮击,似乎都要坚守至全体阵亡为止。”
 
速胜论的希望破灭,日本找老蒋谈判。老蒋不妥协。汪精卫妥协了,建立汪伪政府。别人骂汪卖国贼,她老婆反驳:“蒋介石选择英美,我的丈夫汪兆铭选择日本,这有何不同呢?”
 
日本人疯狂的顶点,当属1941年发动珍珠港突袭。


其实日本人攻打珍珠港,国民政府最高兴。

珍珠港事件爆发当天,重庆国民政府官员,一个个高兴到上街庆祝,老百姓莫名其妙,还以为中国打了胜仗,后来传出一个谣言:重庆官员高兴,是因为美国人派500架飞机炸了东京。
 
国民政府官员之所以要庆祝,是因为这意味着美国人宣布参战,中国有了盟友,也意味着日本真疯了,离毁灭不远。
 
要知道,开战时,美国国民生产总值是日本12倍,美国钢产量是日本17倍,汽车保有量是日本160倍,石油更是高达日本的721倍。
 
实力悬殊如此之巨,日本人为什么还要打呢?美国断了日本石油供应,令其不得不打,但这是主要外部原因,核心原因还是日本人因欲望膨胀影响了智商。
 
当时日军参谋本部为说服天皇,制订了一份连他们自己都未必相信的作战计划。
 
在这份计划中,他们预测:战争第一年船只损耗量为80万-100万吨,第二年为60万-80万吨,第三年为70万吨。
 
但实际情况是:第一年日本损失了96万吨,与预测差不多,但第二年就冲到了169万吨,第三年为392万吨,与预测差了5倍有余。
 
日本人完全以静态数据,预测美国的自我修复能力。
 
1939年,美国一年生产2141架飞机。相较之下,日本产量是美国的2倍以上,每年制造4467架。日本人据此以为,只要狠狠打赢最初的战争,美国就会乖乖屈服。
 
但在美国全力投入战斗后,其战斗力不仅没摧毁,反而越战越勇,飞机更是越打越多。
 
1941年,日本生产的飞机数量若以100计,那么同时期的美国大约只有107,双方的差距很小。但是到了1945年7月,日本若为100,美国则达到了1509。

  
两国实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战争一开始,日本人打得非常凶猛,曾一度令国民相信“日本不败论”。但1944年6月马里亚纳海战之后,美日战争实际已经决出胜负,但日本人不认输,非打到灰飞烟灭不可。
 
有一个叫吉田裕的教授,在一本叫《亚洲、太平洋战争》的书中做过统计,日本士兵将近90%死于二战最后一年。
 
日本士兵,喜欢往家里寄明信片,然而到了1944年,大部分明信片的寄送突然停止了。
 
被派遣到新几内亚的日本第十八军,10万人竟有9万人活活饿死。1945年春天打响的硫磺岛战役,日本守军遭全歼,阵亡23000人。
 
在他们的故乡,孩子们在家中疑惑:“奇怪了,父亲的信一直不来,隔壁村的谁家也是。”
 
日本政府不让国内知道士兵大规模死亡的信息,谁去调查或收听外国广播,会被治重罪。
 
终于,美国两颗原子弹把日本炸回了原始社会。
 
比日本人更惨更无辜的,是330万中国军人、800万平民伤亡,以及派往海外征战占总人口16%的朝鲜人。
 
鲜活的生命,化成一个个冰冷的数据。无数消逝的生命未能得到一块简陋的墓碑。我们今天依然在追问,这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悲剧到底是如何发生的,疯癫的日本人真心忏悔了吗?


 
结尾
 

看日本帝国这段兴亡史,我经常回想过去中国40年一步步走向强盛的过程,两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们前面说过,早在西乡隆盛时代,稍微有点起色的日本,就已开始筹划通过对外战争解决国内矛盾,一直到1945年毁于二战,大日本帝国自始至终输出的就是血与火。
 
可今天的中国呢?同样在崛起,但绝对可以自豪地说,我们今天的成就,没有任何血污,也从未通过对外战争解决国内矛盾,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其实一个国家的崛起,牺牲是必然的,只是牺牲自己还是让别人替自己牺牲的区别。
 
为了今天的成就,过去40年,中国牺牲了无数的田园风光,制造了数不尽的“空心村”,以及成千上万无法跟父母团聚的留守儿童。
 
1.7亿人外出务工人员,常年漂泊在外;每年像潮汐一样的春运,总运量超过4亿人次;还有那些驻守边疆的士兵和建设者,往往一待就是十载、数十载。然而,这背后都是一个个渴望团圆的普通人;他们有爱,有家庭,也有孩子和父母。但就是这些普通人的牺牲和贡献,组成了这个国家的富强和崛起。
 
过去老听中国和平崛起之类的话,但很多人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背后深藏了多少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苦与泪。
 
纵观过去各大强国崛起之路,从英国日不落帝国的殖民扩张,到美国的门罗主义,再到日本东亚共荣圈的野望,哪一个不是血迹斑斑?
 
老有人嘲笑中国人不懂现代文明,其实一个国家最大的文明,就是靠自己双手创造自身幸福,不当强盗,不抢别人碗里的东西。
 
由于西方强大的宣传能力,今天还有好多中国人对自己的国家不够自信。其实多了解点其他国家的兴衰史,就会发现,大可不必。
 
人类历史上,像中国这样持续40年高速增长、却不对外扩张的大国,世界历史上非常罕见,甚至绝无仅有。包括今天的印度,崛起之路,都是带刺的,稍有点颜色,就大肆开染坊。正因为如此,我更愿意相信,中国能行稳致远。
 
那些通过血与火的方式崛起的国家,以己度人,老觉得中国会越来越危险。想想挺可笑的。值得庆幸的是,今天中国早已不再是甲午战争时期的中国,也无惧这类恶意揣测。
 
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山高水远,冷暖自知,走自己的路,不挡他人活路,就不怕野鬼和豺狼。

END


本文作者:左页,媒体主笔,血钻故事研究员。


参考参考资料:

《日本人为何选择了战争》,加藤阳子
《活着回来的男人:一个普通日本兵的二战及战后生命史》,小熊英二
《国家的歧路》,马国川
《明治天皇:1852-1912》,唐纳德·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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