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就罢工的美国港口,工会很强势也有挣扎 | 港口圈
2003年,美剧《火线》(Wire)第二季开播,将舞台放在美国东海岸巴尔的摩港,剧中,当地工会主席Frank Sobotka为重振港口,勾结跨国犯罪集团走私货物,将谋利所得用于游说政府,拨付财政预算重开粮食码头、疏浚运河,以争取更多货源,并接泊更大船舶,维持码头与工会的存续。
2023年,现实中,美西港口劳工谈判仍在僵持,上周,国际码头和仓储工会 (ILWU) 工人停工,造成洛杉矶港与长滩港码头关闭,资方太平洋海事协会(PMA)指责这些行动破坏了人们对西海岸港口的信心,并可能加速将货物转移到东海岸与海湾地区。
上世纪60年代,大西洋两岸港口蓬勃发展,1973年,纽约/新泽西港凭借160万TEU的年吞吐量位居全球第一,当年巴尔的摩港的吞吐量接近30万TEU,排名全球第17,到了2003年,该港的年吞吐量仍停留在30万TEU。剧中巴尔的摩港凋敝,一周可能只有一两条船靠泊,工人难以糊口,工会被嘲笑为穷困者的集体。作为对比,1973年领先巴尔的摩港不多的洛杉矶港,2003年完成集装箱吞吐量717.89万TEU。
疫情期间,由于港口拥堵和劳资谈判等问题,不少货物转到东海岸,2022年巴尔的摩港完成集装箱吞吐量106.94万TEU,洛杉矶港完成991.12万TEU,一个再次冲破百万标箱关口,一个刚从千万标箱下滑。从2003到2023,从东海岸到西海岸,从虚构到现实,码头工会始终是美国港口中不变的主角,《火线》第二季中美国的码头生态与发展困境,与现实如出一辙。
一、 工会的话语权从何而来
高工资、高福利,仍动辄罢工是我们对美国码头工人的最直接印象,但能与资方叫板却说明了工会在港口的地位。近来频繁出现在新闻中的是代表西海岸码头工人的ILWU与资方PMA,东海岸同样有国际码头工人协会(International Longshoremen’s Association,ILA)与雇主代表美国海事协会(United States Maritime Alliance,USMX)。ILA与ILWU都由各地港口分会联合而成,《火线》中Frank Sobotka领导Local 1514,上周在西海岸停工的是Local 13。在至关重要的劳资合同谈判前,各分会就所在港口码头的各类问题给出提案,并选出工资级(wage-scale)代表,与资方进行联席会议,就码头工作岗位、工种、工资、医疗及福利、码头自动化等一系列问题进行谈判。谈判期间,工会的罢工威胁与行动很常见,也是极为有效的手段,2018年东海岸港口劳工合同签订前,ILA就采取了多次罢工威胁。工会能够联合各分会统一行动,迫使资方在关键问题上让步。
问题是工会为何如此团结有力?Frank Sobotka的姓氏给出了线索,Sobotka是波兰姓氏,作为移民国家,美国码头工人主要来源一直是移民及其后代,地位较低,为了抱团取暖,也因为阶级难以跃升,工人们组成工会一致对外,形成了独特的文化传统与极强的凝聚力。大的工会团体之间有矛盾,ILWU一直因工种归属与其他工会对簿公堂。但只要进了码头工会,就是自己人,就理应得到支持与保障,ILWU一直支持其他工会的罢工行动;游离在工会之外则会迎来诉状,2021年,ILA对赫伯罗特和USMX发起诉讼,对方停泊查尔斯顿港Hugh K Leatherman码头时,该码头的劳工不是ILA成员,违反了合同。码头工人一直以团结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才能在劳资谈判中掌控主动权。
二、工会与自动化技术的博弈
工会是美国港口自动化寸步难行的主要阻力,剧中,Frank参加鹿特丹港的推介会,观看了首个自动化码头视频,机器人取代工人的恐惧从未如此真实。出于效率与安全,资方从来都不遗余力地推广新技术,但近几次劳工谈判中,ILA与ILWU都对码头自动化寸步不让,ILA完全反对全自动化码头,在此框架下,ILA与USMX的合同准许码头在提前6个月通知的情况下实施新技术,工会可以协商新技术对工人的影响,通常来说,部署新技术带来的人员配置变化,需要与每个码头单独谈判。本次美西港口谈判中,尽管有政府代表斡旋,但双方至今仍未在自动化议题上取得共识。
新技术也意味着工作环境的改善,艰险的工作环境令码头事故频发,工人致残乃至丧命。在潮流面前,Frank和工会没有一味拒绝,剧中Frank一手建立起了巴尔的摩港的集装箱监测系统,将每一个箱子的箱号录入电脑,工人们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监测集装箱的流转,不必在码头日晒雨淋。工会的根本诉求不是反对新技术,而是岗位缩减,ILA对于半自动化码头的要求是不减少岗位,并且为工人提供新技术培训。对于新技术可能带来的任何新工种,工会都会争取将其纳入合同谈判中,争夺工种的归属权。在技术引入无法避免时,工会则会以此为筹码,尽可能保障工人福利,如ILA在1960年就在合同中设立了集装箱特许使用费(container royalties),保护码头工人免受货物集装箱化以及自动化技术带来的失业影响。
三、港口与工会的共生
疫情期间,落后的美国港口基建是供应链拥堵的主要原因之一,土地不足与环境问题制约着美国港口的扩张。拜登政府后知后觉地通过巨额交通基建预算,承诺重振美国港口,不过即使到了2023年,还能看到洛杉矶港CEO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要尽力争取政府预算,这些预算很多都流向港口的环境治理项目,生产设施不是焦点。
港口产能不足,工会直接受到冲击,在《火线》中,巴尔的摩港粮食码头最终被拆除改建为公寓,工会也被取缔。不过随着工会的影响力膨胀,港口当局在争取更多预算扩建港口时,往往会宣传岗位增加以争取工会的的支持。
工会壮大后,也可能会将港口拉下水,美西港口陷入谈判僵局,货物不断转移向东海岸港口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最终走向罢工,全球供应链都将遭殃,但一次退让就可能会被认为是示弱。港口与工会,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
在《火线》中,镜头下的港口工人性格暴躁、蛮横、酗酒、看不到出路,但他们是现实中美国码头的基本单位,他们组成小工会,联合成大工会,在美国港口生态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美国港口有着业内领先的高薪酬和劳工保障,也有着落后的技术与基建,工会的团结强势决定了美国港口的上限与下限,但在时代的潮流面前,码头工会依然要挣扎,他们始终是弱势的劳动者组成的群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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