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的那些事
魏晋时期,嵇康、阮籍、阮咸、王戎、刘伶、山涛和向秀七位名士,常宴集于竹林之下,时人称之为“竹林七贤”。史书上说他们“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然七贤个性鲜明,志趣亦颇有差异。兹据正史、文集、说部中的记载,每人采其二三事,借此窥见七贤的风采与个性。
嵇康长相英俊,而且崇尚自然恬静,有“龙章凤姿”的美誉。他喜欢弹琴吟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修身养性上。王戎曾感慨:“我与嵇康交往了二十余年,从没见他脸上有过喜怒之色。”嵇康有一次去洛西游览,晚上在华阳亭过夜,他兴致大发,便把琴取出来弹。深夜时分,忽有一人来到亭中,自称“古人”,两人谈音说律,相晤甚欢。此人乘兴弹奏一曲,声调绝伦,这便是著名的《广陵散》。后来,嵇康受好友吕安的牵连,被关到狱中,又因为钟会的谗言,司马昭竟下令处死他。临刑时,嵇康从容镇定,为送别他的三千太学生弹奏了一曲《广陵散》,四十年的人生从此画上了句号。
阮籍这个人,史书上说他“外坦荡而内纯至”。母亲去世时,他正在与人对弈。噩耗传来,棋友赶忙停手,可阮籍却坚持把棋下完。等棋友走后,他饮酒悲号,竟吐血数升。母亲临近下葬,他先吃喝一顿酒肉,再与慈母诀别,大叫一声,又吐血数升。裴楷曾经前来吊唁,他却不理人家,而裴楷也并不在意,在灵前哀悼一番就回去了。人们十分不解,裴楷却说:“阮籍乃世外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而我乃世俗中人,不敢越雷池一步。”更有趣的是,对待不同的人,阮籍的眼珠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嵇喜来吊唁的时候,得到了阮籍的白眼,很是郁闷。其弟嵇康听说后,提着酒背着琴去找阮籍,结果得到了他的青眼。后世常用的“垂青”“青睐”等词语,或许就来源于这个典故。
阮籍还有明哲保身的一面。魏晋之际,名士的结局大都不好,所以阮籍平日十分谨慎,从来不议论朝政、臧否人物。钟会曾多次就朝廷大事征询他的看法,希望从中找到破绽,可谓用心险恶。而阮籍却从不上当,每次都趁着酣醉不予回答。司马昭想和阮籍做亲家,其实也是在拉拢他,阮籍怎么应付呢?他每天都故意喝多,大醉数日,使得司马昭没有机会同他说儿女婚姻的事,只好作罢,感叹他是“天底下最谨慎的人”。当然,阮籍在内心深处是非常痛苦的,他经常独自驾车出去,而且不走大路,等到前方没有路时,便痛声大哭,这就是所谓“穷途之哭”的典故。
阮咸是阮籍的侄子,性格放荡率性,很像他的叔父。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次过七夕节,按照当时的风俗,人们都要把家里最好的衣服拿到院中去晒,阮咸见富人的院中挂满了绫罗绸缎,便把自家的破布烂衫也拿出来晒。众人见状纷纷讥笑,他却从容地说:“我亦未能免俗,故聊以自慰而已”。长大后,阮咸成为“竹林七贤”中的一员,也继承了这一组织轻蔑礼法的“传统”。在守丧期间,阮咸看上了姑姑家的侍女。后来,姑姑回夫家,便把侍女也带回去。正在会客的阮咸听到消息后,骑上客人的马就去追,在半路上拦下姑姑的车,把侍女带了回来,令人瞠目结舌。难怪阮籍曾告诫他的儿子阮浑说:“阮咸已经和我一样了,你不要再学我。”
王戎长得倒是不很英俊,但眼睛炯炯有神,长时间看太阳也不会晕。儿时与伙伴在路旁玩耍,大家看到有棵李树,都跑过去摘李子,而他却站在原地。有人问他为何不去,答曰:“那树长在路旁,来往的行人很多,而至今树上还有这么多果实,我想那李子一定是苦的!”果然,众人皆失望而归。王戎比阮籍小二十岁,彼此却成为忘年交,于是他也加入了“竹林七贤”的队伍。当然,免不了有时会违反“队规”。有一次七贤聚会,王戎来晚了,阮籍便说:“你这个俗物还过来作甚,岂不扫我们的雅兴?”王戎笑道:“我哪有本事败坏诸位的兴致。”语罢,便同大家一起喝酒赋诗。
刘伶以天地为家,其貌不扬,而又嗜酒如命。他常常带着一壶酒出游,让仆人拿着铁锹跟随,跟仆人说:“如果我一醉不醒,就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妻子担心他饮酒伤身,倒掉了家中所有的酒,含泪苦苦规劝。刘伶便说:“你说得很对啊,可我自制力太差,若要戒酒,唯有对神起誓了,你快去准备一些酒肉,给神作贡品吧。”妻子听后很高兴,赶紧把酒肉备齐,端到神像前,要刘伶起誓。只见刘伶跪在神像前,张口便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说罢,便大口地喝酒吃肉,一会儿就醉倒了。
山涛在七贤中颇为“另类”,他也很能喝酒,但从不喝多。年轻的时候,家里很清贫,他曾和妻子调侃:“暂且忍耐一下,日后我一定会飞黄腾达!不过,到时你能适应官太太的生活吗?”后来,山涛果然青云直上,当了几十年的官,最终做到了相当于宰相的职位。但他始终谨慎小心,每次升官都尽量推辞,生活也很节俭,将剩余的钱财周济亲友。母亲去世时,山涛也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亲自背土筑坟,在墓旁植松种柏,守丧期间的一举一动,竟比礼法的要求还要严格。
向秀和嵇康的关系最好,但两人爱好不同,他因为喜欢读书做学问,常被嵇康戏弄。有一次,向秀想要注解《庄子》,嵇康便嘲讽道:“这书难道还需要注解吗?我看你又是在自娱自乐吧。”不料书成之后,人们纷纷传抄,一时洛阳纸贵,后来郭象加以发挥引申,还写成了著名的《庄子注》。嵇康被杀后,向秀有一次路过七贤经常聚会的那片竹林,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提笔写道:“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故援翰以写心。”向秀的这几声微弱叹息,或许恰好印证了“竹林七贤”所处的时代及其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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