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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天籁

2016-06-19 徐佶周 爱派的







  枪,好玩,也易玩;但玩好却不易。我是自信了玩枪的天赋吧,年轻的岁月,总是与枪牵连。也学习作文。……那个时候我在学习造句,把这个故事反复写反复写,留有一百多个版本。

其实射击与作文相仿,长久沉默地准备,为着期待发言的时候。好的射手必是一语中的,从此一鸣惊人;孬的射手顾左右而言他,故恨自己不能掩口……就是如此,枪鸣不仅激起了我的砰砰心跳,也留下了深深遗憾。
  我是枪的狂热者,尽管我反对一切形式、任何理由的战争。
  但是,世界的本质似乎就是拳头。
  我相信这样的话:永远不接触枪。
  我也佩服这样的哲思:子弹射中子弹。




远近天籁

双腿随着队列向前机械迈步,不知走了多久多远,耳朵里充满了嚓嚓嚓的巨大声音,白色河卵石被踢得噼啪乱溅。突的一拐弯,视界陡然开阔,河流缓缓展开了,形成了一片辽阔滩地,齐齐的荒草长满整个河湾。一只鹰在天边悠悠悬浮。是猛的一声清脆枪响,鹰翅一抖,倏忽划过山梁,再也不能望见,我的心跳颤着几乎要冲出胸膛……终于轮到了我。

 一卧倒,我反倒平静下来,仿佛一个历经无数次射击饱经了沧桑的射手,不动声色地压弹,据枪,瞄准,几秒钟过去,百米胸环靶在秋水般地凝视下,越移越近,越来越清晰。瞬间里屏住气息,枪声猝不及防地鸣响了。击发似乎来自身外的另一种力量,枪管开始了它自己的精确抽弹,金黄的弹壳如同夏日田埂的蚂蚱,纷落于身边的草丛之中。

后来枪声顿住,耳朵里十分空。直到报靶员旗语令人眼花缭乱,心跳才再次轰鸣起来。“四十九环!”我一下子又都什么也听不见了。民兵集训结束,我被表彰为轻武器射击第二名,惊异地从武装部长手中接过作为奖品的搪瓷盆,沿着盘绕山道,一路叮当地回家。

一推开老屋的黑旧木门,一束金阳光落到脚地,父亲立即就激动了。父亲年轻时,是枪法百里挑一的英武猎手。百步开外,枪响狼倒,弹无虚发。他的出类拔萃,使他同自己的“左撇子”一样,难以融入村落里的人群。他背着斧、锯、锛、凿等一系列木匠工具,孤独奔走于故乡一架连着一架永远走不出尽头的大山之中,无休无止地榫着方的桌子凳子,箍着圆的木盆水桶,一失神,斧头就咬到了食指。

不久,村里另一名同伴外出当兵并且在射击中夺冠提拔为军官。消息传回村庄,父亲一语不发,砸碎了既为他带来荣耀,又浸透了他的失憾的猎枪。
那年冬天我当兵离开了村庄。锣鼓喧填,村路两旁聚集起许多乡邻。这时候开始下雪,大片篷松飘忽的雪花,被锣鼓手们手中的红飘带旋舞得十分美丽。我穿着肥大的军衣,跟在父亲身后去往县城。他仿佛年轻了好些岁。仿佛是他穿上这肥大的绿军衣去当兵。

在武装部门口,我偷偷地指给他看那个我在民兵训练中获奖后,亲自将奖品授予我,而后又在我报名参军时帮助了我的武装部长。父亲嗓子突然沙哑:“他就是当年从村子里当兵去了的那个人,他的枪法逊得多了,我……我没有了食指。”
  
 

我似乎继承了父亲的秉赋,也别无选择地接力了他的人生梦想。果然,从军后的第一次射击我是五十环,直接从新兵连调往靶场。或许第一次手指与枪接近的触感过于强烈,闪着冷幽幽的蓝色光焰的钢铁,一定烙伤了最初的某种记忆,使我对枪一直停留在最为新鲜地体验之中。我一直珍藏着那次射击的五枚弹壳,它们在我的记忆深处充满了金子般的气息。尽管后来在靶场分发过数量巨大的子弹,却再也找不到这五枚子弹所具有的质感与美感。就如同那些子弹泥鳅一样,从我指间娴熟地滑向弹匣,又被射手们卧姿嵌进枪身,然后据枪,清脆地拉动了枪机,看着他们,我却再也没有得到一次射击的机会。

我坚守着靶场的宁静岁月。山脚整齐的营院里,传来了队列行进时的口令与歌声,洪水一般相互冲撞,此起彼落。靶场深处的鸽群突然飞起来,宛如枯叶随风,掠过靶场漫长的红砖墙投进瓦蓝的晴空,方向不定地冲突盘旋着。随即又被草坪吸纳进去,靶场复归于长久沉默。

但每年中的某个日子,终年沉寂的靶场也会突然嚣闹起来。急雨般的短促枪声,撕破大山旷日持久的严肃。烽火台一般古旧雄浑的射击台前,深深构筑的堑壕上方,扯起了大幅的标语。对于荣誉地紧张期待,使第一次射击的年轻士兵们,一度沉浸在陶醉之中。红旗招展,枪声次第,这些,都是节日或者生日的氛围。而当啾啾的弹啸逐渐稀落最终归于死寂,扛着枪的射手们吼嚎着打靶歌越走越远,此时的靶场,才刚刚展开了日子的顺序。

靶场更多的时候,处在回味与等待之中。山色在春天变得缤纷繁复,夏天的来到使葳蕤野草火一般席卷了整个靶场,越是茂盛便越是荒芜,而当秋天逼近时,天空一日更甚一日的高远澄澈,只待冬天将它们收拾得绝对简单。
  

枪族更替着,那些初次射击就想一鸣惊人的射手,也不知走了多少茬。那时,我总觉手执的,已是一支老枪。我将枪迅速地指向远处的树或者近处的电线杆,然后便如同树或电线杆一样,凝然不动。这时检查准星缺口,三点往往不在一线……枪管一准变得烧火棍般曲曲拐拐了。尽管日积月累地摩拭,铁的部分又积攒起了金属的光泽,但仍然无法掩盖岁月日渐深蚀的痕迹。日子一定怀着某种刻骨的阴狠,如此均匀如此不动声色地流动。

与枪终日相伴相守,却从此远离了射击,这时候,我开始怀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射击。与其说它为一个想当兵想得头疼的农村子弟带来了格外的恩宠与幸运,倒不如说那四十九环使我终生抱憾,因为那次的冠军后来被选送到八一体工队。

 在对射击的等待与渴望中,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打出我当初的成绩,这使人十分沮丧。我怀着巨大的热情不断地想象着那些肩扛星牌的人,能突然看到分发子弹的这个人,像电影里那样,走过来拍拍我肩膀:“小鬼,你来打一梭子给他们看看!”

不停重复堆砌的白天和黑夜里,我听到珍藏的五枚金黄弹壳,独自发出隐约悠远的啸吟。季节继续移转,弹壳的隐约啸吟终于淡漠甚至消失,接着,我在静极的深夜听到另外一种声音。这种如潮水一般沙沙的声音来自远处,起先我以为是黑夜巨大的静夸张了远处大河的流动。我早就发现远处有一道河流,被两岸高大的树木掩住水面,在高原上蜿蜒地伸到辽远处。我无数次在月光下看到树木上方水气蒸腾,被月光映得透亮。听着这声音,仿佛已经能看到波叠浪涌,汤汤大水不停地前仆后继,潮声便如粗石一样嚯嚯地磨砺。次日天刚亮,我迫不及待奔向那里,看到的却是满河滩碎石,没有一滴水。但依然有潮汐般哗哗的响声在远处响起。响声也许在靶场,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地方。

我没有向更远的地方走去。回到靶场经常伫立的地方,看着风长时间往复拉锯般地扯动。每日从门口落下的阳光的三角渐渐撤去,草地开始变得疏黄,悄然间飘落了雪片似的鸽羽。这种据说亘古不绝但只能在长久地独处中才能到的响声,我以前从未听见过,而一旦听到,它从此就再未停歇。同时,我开始明白孤独并非只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这据说是天与地对话的沙沙声无处不在。在后来的弹雨纷飞中,我仍然听到了轻风吹动细草,阳光晒绽春天的第一颗花蕾,天地间全是一派轻柔琐屑。
  
 

有一天,我终于将枪口,对准了树顶上端坐了老半天的一只褐鹰。它平静地望着哨所瓦垅间的鸽子。阳光流过鱼鳞般细碎动人的瓦片,鸽子们柔情万种地咕咕着,溽热的蒸气将它们亲昵的影子,变得轻烟般袅娜和迷濛。我右手食指急速抖跳起来,像一块滋滋烧烫的铁块。我使劲地屏息静气,却怎么也按捺不住枪柄地抽弹,激动之中,我似乎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天地和天地之间的空气全都震颤了,耀着金色光翚的鹰羽,刹那间翻涌飞扬充满了整个世界。

这一年临近尾声时,我终于永远地离开了靶场。当汽车沿着盘山道小心翼翼地爬过山垭口最后一道拐弯,我掀开了车厢后挡板,看见靶场越来越小……靶场仍是来时的模样,我坚守靶场的时候,时光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或者时光已经在一刻流失殆尽。

但我回到故乡,已是七年或者八年之后的另一个冬天,我看见作为奖品的搪瓷盆的盆底已经磨穿。

父亲没有发现背着背包的我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看见父亲老朽得如一张弓的身子趴俯得很低,没有食指的右手抖抖簌簌,将很大一片塑料纸烧着了,焦黑的熔滴宛如子弹般啾秋下落,却怎么也对不准盆底的穿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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