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 码头计划｜余若婕专访：最后，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重复的“消费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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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来潮往，海纳百川。上海艺仓美术馆建于黄浦江之上，伴随着潮声船鸣，时刻思考想象着艺术与美术馆的边界和真实。展望未来，一二里地的水岸从此开放为在地泊岸的码头舞台，欢迎八方创意自由松弛地停靠、休憩、交流与表达：视觉的、声音的、表演的、音乐的、剧场的、所有人与自然的——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浦，风乎艺仓，咏而归。在码头计划里，我们一起感知四周的流转变化，探索当下的无尽可能。
——艺仓美术馆馆长 余光照
最后，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重复的“消费符号”
撰文｜余若婕
初发布｜《费加罗男士杂志》12月刊
『2022年到了最后的两个月，仿佛掉入了节庆和派对的氛围里，觥筹交错的、车水马龙的、喧闹华丽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时刻合理地发生，人们赶忙着想在这个年的终点捕捉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好似这般隆重一年才不算是恍恍而过，努力在世界的不确定里，把每一次能够拥抱的节日都用力去欢呼。而我也在试图去想象一场场重复又完美的派对，以及想念每一场派对之后散退的温度。』
我想象着一场邮轮派对，甲板的月光和舞池的灯光都拿出十足的温度，试图照耀并温暖所有人的内心，它们也有着十足的把握，在派对开始之前就相互辉映，跃跃欲试地交织在一起，红的、绿的、暖白的，蓝的、紫的、霓虹的……五光十色的灯旋转着映射在人们的皮肤上，移动着，触碰着，交错着，人们舞蹈、人们歌唱、人们举杯、人们雀跃、人们嬉笑、人们拥抱。这是一场盛宴，有极致的喧闹，自然也有相应足够的落寞。而我要想象的是一场邮轮派对庆典将歇之时的景象，一声巨响，礼花四散，宾客纷纷，四处逃窜，礼花四散，人们迷失其中，人性的欢愉、欲望和贪婪流转在热烈爆炸的礼花碎片之下，人们的心被震动了，摇摇晃晃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余若婕个展现场
艺仓美术馆，2022
以此为最初的灵感情景，于是我开启了关于《重复派对》系列的创作，也是对于当下环境的一个思考和回应。这组作品运用了霓虹灯光这一材料进行创作，“霓虹”象征着工业革命后现代化进程繁盛的标志，人们用霓虹来标志一座座足够符合繁华标准的城市和国家，这是一个消费的世界——“无物不可以被消费”。除了实际的需求以外，人们被欲望刺激，被鼓励追求更多，以此来靠近“霓虹”的华丽。在这现代城市化的进程里，人性的贪婪和欲望是建构霓虹之城最大的装点，这些盛大的重复的派对里，充斥着对自然的强势破坏、资源过度开发浪费、消费品的过剩等等。
《重复派对》系列，综合材料灯光装置
余若婕，2022
我将《重复派对》系列的静态影像作品中高光线的边缘画下，以此为母版制作出一组组霓虹灯光的综合材料装置作品，霓虹灯带闪着各色的光，形状各异，它们是新媒介刺激之下一个个礼花散落的碎片形态，它们华丽地起跃、绽放、坠落，飘散，零星，很勇敢也很冲动，最后不知所措的模样，像极了在视觉碎片爆炸时代中迷离的我们。
《重复派对》系列，综合材料灯光装置
余若婕，2022
昨夜派对结束了，重复的派对只能够响起枪声，打碎的是五光十色的碎片，人们逃窜着被碎片击中，大脑爆裂了五光十色，内心记住了五味杂陈。我们在碎片里找一些可反复观看的人性样本，看着看着，邮轮也沉沦了，人们清醒着沉沦。枪声不响，人心响。 ——余若婕
如今，我们更加真切的生活在其中，我们阅读着它们，也相应被它们读取着，仿佛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拉锯战，我们无法脱离只能在漩涡里旋转着掉落。互联网科技的进程无疑推动了这一场数字权利的派对，人们每日面对着无数图像碎片以及技术生态的各色分析，一遍遍重复地被卷进陷阱之中不以为然。也是，当五光十色的信息腾空而起之时，我们也只能做陶醉状，仰望的同时并接受了这场华丽的碎片之欢，片刻之间，忘却了我们的视觉是被剥夺以及意识是被吞噬的，在礼花碎片覆盖下，我们分不清也迷离了自己，分辨不了是自我的选择推动，还是互联网消费主义碎片的强力控制而进行的一场场虚无的狂欢。
《泡沫假寐》系列，综合材料
余若婕，2022
最近,这个系列作品展出在上海艺仓美术馆的个展《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中，展厅在黄浦江边，一半的玻璃长廊给了作品和自然、城市场域对话的空间。立体的玻璃霓虹作品从侧面观看是城市建筑景观的结构，与对岸的高楼建筑体相互照映，照射出了工业革命后的人类对世界的“征服”，对自然的“剥削”，不稳定电磁和邮轮汽笛各自发出它们的“嗡嗡”声，是工业革命的振动之声，在真实繁盛的城市景观与虚拟绚丽的人造景观之间，发生着一场对语。霓虹之下，于真实和虚拟的人文景观里是重复不变的人性和历史。我将为数字邮轮派对写的虚构小说篇章的引子文本刻印在了玻璃之上，在展厅由内向外观看，“语言”正好落在了江面上，不断行驶而过的邮轮给了这个小说篇章一个具体的呈现和联想可能，就这样文字、艺术和环境天然形成了一个交融的空间磁场，让这场幻想派对，一同更真切地抵达人们的大脑。
《重复派对》系列，综合材料灯光装置
余若婕，2022
终于，人们在一场场极致的欢呼中、狂欢后，开始了紧张的提问存在的意义？于是消费主义被质问的同时也遭遇了一定的冷落。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自我，关注自然，关注世界，关注宇宙。生态文明与人类社会变革、工业文明下的生产力、消费主义的滋生蔓延和盛行之间的关系不断被讨论。
作为一位艺术创作者，最直接能使用的生产力工具就是作品，我用作品试图去发起提问。《重复派对》系列的中除了玻璃霓虹灯光和镜面材料以外，在另一组作品中使用了派对的衍生物-lokaReboon气球回收的可持续材料，并选择拼贴的手法进行创作。这些气球也是消费主义之下，生产过剩的消费品造成浪费，生态遭遇破坏的产物，这一可持续的回收材料意图在自然生态、工业科技、消费过剩之间引发讨论。
《重复派对》系列，综合材料灯光装置
余若婕，2022
在西方哲学思想体系中，人被视作“万物的尺度”，在该基础上消费主义被肯定，被扩张，被接纳，人类无畏地占有和挥霍着世界，去满足感官的需求。霓虹之下是富饶兴盛的社会图景，这里允许人性的匮乏也不允许物质的匮乏，工业化的日益扩张和西方哲学立场的推崇给了消费主义渗透的可能，人们自然地功利地享用着一切，消费主义衍生的标签和符号成了人们的追逐，不知不觉中我们渴望着被消费、被定义、被商品，在这个世界一场场“重复派对”里泛滥了享乐主义，物质代替了精神，精神的脆弱被鼓励使用物质来弥补，狂欢的基础来源于物质欲望的填充。在更多的人们被影响所发展出的集体意识下，消费被簇拥成了最正确的选择，乌合之众的态度不免成了“重复商品”选择的推动力，与此同时，生态发出了警告，警告这一场场过分狂欢的派对。
《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余若婕个展现场
艺仓美术馆，2022
2022这个警告似乎在这几年直接奏效，强行给世界旋转不停的“重复派对”按下了暂停一键。人们发现，在没有我们的世界，自然的修复能力之强大，这是大自然的一次失地收复，也是给了人类的一次意识觉醒的机会。于是，更多的人们开始怀疑“消费”的态度、“权利”的意义、“精神”的价值…….后人类开始重新审视人与宇宙的关系和位置，开始反思这样“推崇人性”、“控制自然”正确与否，进行从以人为中心到“去“人”中心化的新一轮辩证。 在这场审视中，数字技术的革新是极大的推动，人类作为有机体和机器数据化的人之间的关系被同时审判观看。真实与虚假，现实与虚拟，人类与非人，自然和科技，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也被打破，一同面临被重新界定。此时，人们似乎需要更宏大的了。
《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余若婕个展现场
艺仓美术馆，2022
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公布，“量子纠缠”高浓度地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被广泛讨论，被想象。这一次的肯定，使得更多人们开始了用更宏大亦或者更微观的视角来重新观看周遭世界，审判现存的“主义”。我们肉眼不可见世界的“不可测”的确定，以及量子的叠加态，让世界处于“不确定”的观点渗透了人们方方面面的思考，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在艺术创作线索中，所呈现的观看方式和传达的“模糊”态度，尽管它们非常脆弱地源于我试图用宏大的一切包裹损伤的自我，解释现世的无解和悲苦。
《泡沫假寐》系列，综合材料
余若婕，2022
佛教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们所看到的真实和真相都在不确定的无常中摇摆，去想象它们之间存在着空隙，我们正身处在这不确定的虚妄无常中，进行一场假寐。
“假寐”是一个强调休息的状态，可以是佯装的，是否入睡处于模糊状态。比如一个人正在做着闭眼的动作，从他者的视角进行观察的时候，无法确定是睡着还是没睡着，所以处于一个似睡非睡的叠加态，这与“薛定谔之猫”异曲同工。在视觉的呈现上，朦胧梦幻光影成了最接近梦境的视觉表达，与泡沫的相互叠加也让这一个“叠加态”的讨论有了重复也有了差异。泡沫在这个定义里成了不确定的、变化的无常的指代。
——余若婕
非常巧的，在这个奖项公布之前，我就开始了《泡沫假寐》系列的创作，在创作的收尾阶段，关于“量子纠缠”的新闻稿接踵而来，人们也开始关注“薛定谔之猫”这一概念：假设把一只猫、一个装有氰化氢气体的玻璃烧瓶和放射性物质放进封闭的盒子里，盒子在未打开前，这只猫所处的状态称为死与活的叠加状态。这一思想实验也在这个系列作品创作的思考起源，关于“叠加态”以及所产生的“不确定性”、“流动性”和“模糊性”是我想要传达的。 我希望从自身的角度出发，通过建造幻想的超现实“人文景观”把对“不确定性”的思考角度和感受传递，让更多的人可以关注到人与宇宙的关系以及重新思索人存在的定义，作品是一个通道，提供了一个观看的可能性和想象的空间。
《泡沫假寐》系列，艺术微喷
余若婕，2022
这一概念在哲学和物理学中很抽象，在没有知识体系的学习下，也很难做具体的理解，但视觉语言来转译是需要具体的载体呈现的，所以我选择了“泡沫”和“假寐”这两个材料和语义来进行意象的表达。泡沫是我在客观物质中找到最适合呈现叠加态的材料，它融合了不同的物体形态，并且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破具备“不确定性”，物理状态的它们可以形成视觉的“叠加态”，于是在《泡沫假寐》系列中，我通过影像技术将这些随时要消逝泡沫的瞬间拍摄下来，使用我的艺术线索——模糊性的视觉语言把这个宏大世界的不确定性像素化呈现，再以非遗的水拓画为绘画媒介进行综合材料的叠加创作，不断通过材料、工具、手段反复将不确定的、流动的、叠加的进行确定，在真实载体中确定宏观的虚幻。水体作画的拓印创作过程中，流动的水体和扩散的颜料里，时间也消散，在几个凌晨三点的夜里，我注视着它们在不确定的流动中，在时间消散的时刻，我感知到了自我的消弭。这一个消弭不是幻觉，是渺小之于我对世界和宇宙的一场仰望和渴望。
《泡沫假寐》系列，静态影像
余若婕，2022
同样，我们经常会用“泡沫”来形容消费主义、市场经济、金融地产等，去形容它们的极度不稳定性，和脱离了价值范畴的虚假繁荣景象。宏观环境放松，过快的虚拟经济发展速度，社会经济一片繁盛郁勃，在极致梦幻的繁华霓虹之下，是泡沫在叠加，在等待着爆破的瞬间，是啊，泡沫太美，不切实际，如梦如幻。一切加速叠加的在酝酿着一场强力的泡沫。 在消费主义上的反映是一个物品除了使用价值本身叠加了更多的符号价值，这文化的价值赋予已经脱离功能性本身，而成为了品味美好的凸显，如同美妙的泡沫折射出的光芒一般。那么这样的符号标志之下，我们存在的世界成了“拟像”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拟像之物，真实的价值和真实的世界被忽视，人们也失去了对实际的判断，被拟像世界的定义规训，最终消费主义在文化意识形态中成为赢家，继续着一场场漂浮着符号气球的重复派对。
我构建着一个个极尽虚幻的拟像物，却依然紧张着真实的逐渐丧失，于是在这幻象的构想中，保留了创作手段的真实性给机械时代，所以一直在延续探索“照片无修”这一视觉艺术摄影系列项目，《重复派对》和《泡沫假寐》的静态影像作品也是延展于此，希望在脱离软件技术的支撑，直接通过相机拍摄出视觉效果超现实且虚幻的新人文景观，这些图像来源于客观世界的复制也超脱于客观存在，为个人化视角的虚构。泡沫、霓虹都是拟像的，他们代表着同样也是物质化、符号化的社会之下，技术发展后信息泛滥、新媒介爆发、智能时代开启后的后人类的超现实图景，真实被弱化，拟像得以满足。严重脱离真实价值的泡沫，再华丽蓬勃都会面临一戳就破的泡沫实质。
《泡沫假寐》系列，静态影像
余若婕，2022
如今，疫情让拟像的泡沫们失去了符号的价值，人们的物质追求回归到了更真实的确切的使用方式，对食物、基础生存物资有了更直接更多的诉求，对精神娱乐和文化的消费也大大的提高，更多的悦己的消费出现，面对不确定性，我们都在极力地寻求当下的确定性，享乐主义似乎以另一个状态出现。而另一部分的人们选择了更保守的储蓄、消费、投资的方式，为抵御未来“不确定”的风险。
全球化的消费主义文化影响，除了引发环境的问题，还有国际关系、社会阶级等不公的问题，从何种角度来看都存在着不同意义的剥削。现代消费主义里无法被满足的欲望是空洞的，大家似乎开始不满于这样假寐的状态，想要在泡沫破碎之前清醒。我们渴望能够拒绝影像媒介碎片的操纵和媒体流行符号的威胁，霓虹世界里乌托邦不复存在，强调物质符号式的世界已经面临冲击和消解，我们向往一个更真切的平衡世界，它们之间矛盾且对立，不可调和也不可避免。那些肆意消耗的、占有的、无用的拜物主义在这个时代被扣问，我们是否真的需要？我们是否可以不要？
《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余若婕个展现场
艺仓美术馆，2022
与此同时，人们更多地关切内心的状态，关注人与宇宙的关系。一如《泡沫假寐》里所引出的思考，当我们选择不同视角观看，存在的意义也相应发生变化。微观世界极小中也有重复无尽的宇宙，看向更宏大的也有微小的量子，量子是叠加的、不确定的、变化的，我们也是。又或者脱离“人”为主语的观看，不以“人”为中心的思想定义，那么世界的状态也因我们而发展转变。
《泡沫假寐》系列，综合材料
余若婕，2022
让我们回到一场邮轮派对，宾客纷至沓来，五光十色的礼花华丽地起跃、绽放、坠落，飘散，零星点点地存留在时间的褶皱里，人们欢呼、人们告别，等待这一场派对的结束，一声巨响，时代滚滚，即将开启下一场《重复派对》。
《泡沫假寐》系列，艺术微喷
余若婕，2022
关于作者&艺术家
余若婕
·艺术家
·策展人
·写作者
她的艺术表达运用了影像、装置、绘画、新媒体、文本等混合媒介进行跨学科的创作。通过具有“她”语言的“模糊态”视觉范式进行流动性和不确定的重构，社会文化议题和感知情绪连接，将实向虚的视觉状态进行诗性的转换表达，探讨模糊感与存在感之间的关系。同时创造超现实的朦胧人文图景，图像构成新一维空间所产生的自足性，在当代艺术的实践中，通过视觉输入和输出产生反应且引发力量。她所长期实践的影像项目：“照片无修”（Photo Without Photoshop）， 旨在探索脱离软件技术支撑，使用镜头和材料语言呈现虚构的模糊美学视觉小说，在不定的光影中探寻存在的感知力和个体意识。
近期个展项目:《在派对的褶皱里假寐一会》，艺仓美术馆，上海，2022；《倏忽，闪现，震颤，飘荡》，开美美术馆，上海，2022；《说谎花》，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北京，2021；《我可能以后再一一叙述》，EYECANDIES GALLERY，上海，2020；部分群展项目：《On Flight》，西岸艺术博览会，上海，2022；《图层试验》，桂湖美术馆，福州，2022；《热夜之梦》，逵园艺术馆/东平典当博物馆，广州 ，2021；《拾光·机器》，富士X-Space，上海，2021；《梦境终章》，衡山和集，上海，2021；《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徐汇区，上海，2021；《The Body》，A60当代艺术中心，米兰，2020；《旁白》，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北京，2020等。
美术馆当前展览
无尽之旋——James Jean简明
简明中国首次
美术馆大型个展
🕙
2022 年 11 月 12 日 ～
2023 年 2 月 26 日（周一闭馆）
📍
艺仓美术馆 2F～4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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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单人票：150元/人
平日单人票：130元/人
周末双人票：280元/人
亲子票（一大一小）：220元/套
优惠票（老人/学生）：100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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