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的青团
青团也能成网红,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某日我坐地铁13号线南京西路站下,从吴江路入口进到王家沙,忽然想买几只青团吃,于是走到摊位前付了钱,拿了一盒艾草细沙,从南京西路大门出去。买青团时并没有多想,出门一看才知道我干了件很没素质的事情,从南京西路口朝外,排队的队伍转了个大弯,一直排到吴江路。我相当于耍了一次流氓,直接插队插到头一名,而竟没有被火眼金睛的群众当场活捉,实在是运气好到极点。回到单位,拿出青团请同事分享,看着他们一个个吃得啧啧称赞,我内心也很满足,果然抢着吃,偷着吃,是最有味道的。
南京西路王家沙门口排队买青团的队伍
和杏花楼比,王家沙是小巫见大巫了。近两年网红食品不少,我虽然没有耐心排队,但总有同事朋友买到后呼朋唤友分享美味,所以多多少少都尝过几口。但对于网红的咸蛋黄肉松青团,恕我无福消受。倒不是和网红青团过不去,实在我从小不吃肉松,所以但凡有肉松的食品,我是一概不吃的。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小时候有一次看《新民晚报》,报道地下工厂用病死猪肉制作肉松,那篇报道细节丰富,看得我对肉松完全失去食欲,几十年没能恢复。偏偏如今的网红食物,常常少不了肉松、芝士和海苔这几样食材,于是我和网红,也就没什么缘分了。
杏花楼的网红青团引领一时潮流
对网红青团的走红,有些朋友痛心疾首,他们就像传统文化的“原教旨主义者”,但凡年轻人喜欢的,他们就要去指出这里那里不对劲:“你的上海话不正宗”,“你的吃相不对”,“你吃的这叫什么东西?”活生生把自己包装成了出土文物,套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倚老卖老癌”。
王家沙的马兰头青团是我的最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千古传颂的诗歌一直就那么念着,但成为一个公共节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很多年以来,忙忙碌碌的上班族要抽出一天半天的时间祭祖上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我们小的时候,清明节祭祖还只是属于“民俗”的范畴,烧锡箔、拜老祖宗?那都是封建迷信,如果被弄堂里的马列主义老太太看到,肯定要说话的。很多上海家庭的老人叶落归根,宁波的回宁波,高邮的回高邮。那时去一趟宁波,无论坐船还是坐火车,都要一整天的时间。回乡扫墓是件大事,不是每年都能办到的。如今指斥年轻人吃的青团“不正宗”的朋友,在他们年轻的那个时代,在更老一代的人看来,也许更荒唐、更离经叛道。但……
上海的传统糕团
好在还有青团。毕竟那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食品,不是说不吃就能不吃的。上海人的家庭,一年四季总有太多的机会吃各种糯米糕团,条头糕、双酿团、金团、定胜糕、寿桃……结婚啦,搬家啦,做寿啦,品牌还有讲究,乔家栅、王家沙的,高档些。弄堂口点心店里订的,就差点意思。其实在我看来,传统青团的味道和一年四季供应的条头糕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吗?
鉴定一只青团好不好吃,我认为皮要绿得自然,不用色素估计不可能了,至少要有植物香气。芯子要红,说明赤豆新鲜。如果芯子是黑黑的……估计豆沙是去年的……
差,就差在那一点绿绿的“春意思”吧。无论什么年代,春天是值得赞美的。油菜花开了,漫山遍野。借着扫墓的名头,还是想出去转转吧。风是柔的,哪怕有点纷飞的细雨,那也是“春雨贵如油”,哪里像冬雨彻骨。餐桌上也五颜六色起来,鱼虾螺蛳自不必说,光是素菜就让人目不暇接了:香椿、草头、马兰头、蚕豆、小豌豆……清明,是人的节日。慎终追远,是和故去的“人”对话。
春天是吃的季节
所以我赞美发明网红青团的朋友!尤其杏花楼、王家沙这样的老字号,买他们产品的,大多是老人了。是年轻人不爱吃青团、条头糕、双酿团吗?未必。年轻人只是想吃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和老年人不一样的东西。不管里头放的是芝士也好,肉松也好,排那么长的队,可都是年轻人呢!
也许哪一天,宫保鸡丁青团、梅菜扣肉青团、西班牙火腿青团、阿根廷牛排青团都会出现的,到那个时候,如今手里拿着一枚肉松咸蛋黄青团的朋友,会不会对那些玩意嗤之以鼻呢:“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瞎胡闹?”
可那,毕竟还是清明节的青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