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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0:回望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春

陈家琪 安斯本文化 2024-01-11

文已收录在《三十年间有与无》,陈家琪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无论如何,上世纪八十年代都是会载入历史的,但不是因其辉煌的成就,而是因其捉摸不定的诡异与充满变数的可能。


海德格尔说:可能性高于现实性。


只是在这一意义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将会是一个值得不断回望的十年。


(一)、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许多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就已经启动了,而且不知在向哪个方向汇集;那一年8月27日的《参考消息》上刊登出了一个美国人的这样一句话:“他们在设法把一个有洞的气球吹起来”。


——从省上到中央,开了一系列的“理论务虚会”,意在激发人们的理论热情,但讨论的主题却变成了“歌德”与“缺德”之别,党性与科学性的统一;

——给张闻天开了追悼会,说遵义会议后党的最高领导人就是他;

——以中央文件的形式给安东尼奥尼平反,说他拍摄的《中国》并不反动;

——西单的“民主墙”被查禁,魏京生判刑;有了《生死恋》、《简·爱》、


《女英烈传》这样的好电影;接着在八十年代就看到了《蝴蝶梦》、《砂器》、《塔曼果》、《冰海沉船》;国产影片中的《茶馆》、《归心似箭》也好看了起来,《生活的颤音》中郑长河与徐珊珊接吻的镜头竟引起全场的骚动;而小说《调动》、《飞天》、《假如我是真的》、《大海作证》、《波动》等则引起了全社会的骚动。


(二)、继张志新后,7月的大暑天,《光明日报》发表了《一颗划破寒冬的陨星》,这里说的是遇罗克;接着,《当代》第三期上就发表了遇罗锦的《一个冬天的童话》。依旧是带血的头颅,依旧是天平的倾斜。在这一年的第十期《诗刊》上,顾城、舒婷、高伐林、王小妮等集体亮相,而舒婷的诗句“可是,七十二个人被淹灭的呼吁 在铅字之间 曲曲折折地穿行 终于通过麦克风 撞响了正义的回音壁……盛夏时分 千万颗心 骤然感到寒冷”已经在大学生中传诵一时。


听戈宝权讲鲁迅,听聂华苓讲台湾,听井上靖讲日本。


5月4日铁托逝世,5月16日,在文化大革命发动四年后的这个日子,为刘少奇正式平反,10月11日,赵丹撒手而去,留下了一句石破天惊的遗言。然后在这一年的年底正式审判江、张、姚、王、黄、吴、李、邱、陈、江。


12月29日,几乎所有的人都围着研究生楼那唯一的一台电视机观看审判江青的实况。法官说江青是反革命,江青说对方是修正主义。双方的话语方式一模一样,都频繁使用着“混淆黑白,颠倒是非,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恶毒诽谤 企图……”的套话。所有的受审者中,只有江青装扮整齐,显然在利用最后的机会企图完成自己一生中最后的表演,听众中不断爆发阵阵哄笑,用20号的《参考消息》上的一句话说,这是一场“京戏”。


(三)、我在听张世英先生讲黑格尔《逻辑学》,同时把毕业论文从社会契约论改为斯宾诺莎的伦理学。10月4日,在武汉开了一个专门讨论“唯理论与经验论”的学术研讨会,汪子嵩、汝信、王太庆、顾寿观等诸位先生都来了,北大的几位研究生们站在经验论、也就是英、美一边,我们则是一些欧洲大陆的唯理论者;前者强调利益、权利,后者从前提、逻辑出发,各有各的说法。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大家在东湖上荡舟,当来荡去,反复争论;但双方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这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得让对方说;这就是游戏规则,谁犯规罚谁下场。政体、制度、法律,等等,都必须维护言论自由,都是为了使人削除恐惧;有了这一条,什么都会有,没有这一条,已获得的一切也可能得而复失。


我们都知道,虽说在读西方哲学的研究生,但心中所想的始终是中国自己的问题,想为中国的“新时代”“移植”一套适用的“新原则”与“新方法”。野心勃勃,让人乐观,也让人感到好笑。


晓芒、克剑、中天、延武、世平、剑桥、佐成,我们这些人一起赏樱花,度中秋,看电影,谋出游,给眼花缭乱而又平庸紧张的独身生活平添了友谊与眷恋。


11月,老友二黑来武汉,说钢厂自负盈亏,自谋生路,他来为铁矿的运输想办法。我陪他到东湖。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湖,他说:要是我们的妻子也在多好。


一句话说得我泪流满面。这在当时几乎是一个梦想。


陈老师让我看斯宾诺莎的《论神、人与人的福祉》,英文版,原属汤用彤,后来不知怎么流落到陈老师手中,让我爱不释手,特别是扉页上斯宾诺莎那“面带愁容的受谴责的形象”。


不少的人写文章谴责新译的小说《飘》,质问它将“飘向哪里?”


我的回答是“飘向坟墓”。


旧的正在瓦解,新的尚未建立,人们无所适从,有的人就在迷茫中记住了白瑞德的话:“人要发大财,只有两个时代,一是国家正在建造,一是国家正在毁坏;建造时代的财发得慢,毁坏时代的财发得快。你记住我的话,也许对于你将来有用。”


那时的我正在《译林》上读日本作家五目宽之的中篇小说《看那灰色的马》,却牢牢记住了小说中的另一段话,并把它写在自己的日记本上:



“我看到了那匹灰色的马,骑在马上的人名叫死,相随在后的是阴间的冥府。


那只是一种感觉。也正是这种感觉逼迫着自己拼命读书、思考、辩论,而在这一切热烈的追求与奋斗后面,又分明看到了那匹灰色的马。


所有的读书、思考、辩论,其实都是为了说服自己。


这一年,最激动人心的书是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



延伸阅读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79:那渐渐远去的风声、雨声、读书声……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78:寻找,但不知在寻找什么



编辑: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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