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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书绵:永远的泉州女孩

2017-02-25 flowerstr 花巷

一头金发,满脸笑意,94岁了,竟如此精神矍铄,这是谁?

    

前几日,在泉州西街偶遇泉州籍散文家龚书绵,惊喜之余,方知她每年都会赶着春节元宵回乡。这次又是从台湾独自一人回来,还是一样,只在西街肃清门广场边的一家民宿提前订了房间。


古榕巷宗祠前悬挂的“世翰林第”匾额很早就不见了,小时候的家“通政巷龚”也回不去了。

   

没关系,她就是想故乡,想泉州。踏上这块土地,就是家。趁此机会,我们也听一听94岁“泉州女孩”的故事。

龚书绵:泉州籍,台北师范学院教授,散文家、画家、诗人;青年时赴台从事教育未归,现常居台湾。


1

书香世家里的大家闺秀


年轻时候的龚书绵,

初中就读泉州五中(晋中),有“晋中三杰”美誉

龚书绵出生于1924年。她们龚家是泉州出了名的书香门第。自清乾隆以来,因“一门八文魁 三代两翰林”而有“翰林龚”的美誉。现居厦门鼓浪屿的诗人舒婷也是龚家后人。“舒”同“书”,她们实为堂姐妹。

    

那天,有人到客栈拜访龚书绵,想邀请她去做一次“文化讲堂”。大家慕着她的身份,散文家、诗人、画家、翰林龚后人,聊点什么都可以。她说,“不不不,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我也在柴米油盐里过着烟火气的生活,忙里偷闲,被我先生逼着写文章画画而已。”龚书绵曾参与国内外画展数十回,获台湾美展佳作奖、日本水墨画等多个奖项,并著有散文集《芳草山庄》《乡情万缕》《龚书绵诗文集》等。

    

这些文学果实,是父亲和丈夫为她种下的。她总是这样谦虚地说。出生在泉州龚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是她的福气,也是龚家的善果。


她还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读书的景象:“书房里有很多小孩,都是本家人,包括一房二房到六房的青少年。大家聚在一起,由四伯父、六伯父和我父亲教授《三字经》《千家诗》《古文观止》等等,也教做对子,比方说‘天对地’‘笔架对棋盘’‘父对母’……还让我们背诵,很多意思不了解,我就问伯父们,他们说不了解没关系,先慢慢记下来,长大后你就会理解。”

    

“父亲吟诗的时候喜欢摇头晃脑,用曲调的节奏来吟诵《唐诗》,特别好听,我也跟着背。母亲则是身教。早起打扫庭院时,她会一边教我念《朱子家训》里的‘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然后解释给我听,女孩子应该怎样怎样。父亲母亲有时候还表演琴瑟和鸣,一个谈弹琵琶,一个拉二胡三弦或吹笛子洞箫……”

    

龚书绵的母亲也是大家闺秀,也识书吟诗。她不专门教小书绵功课,而是教她做女孩的道理:吃饭时,双臂不横卧桌面,不可说话,笑不要大声,穿睡衣不出房门;待人要温和,不跟小贩斤斤计较;母亲缝好的衣服,小书绵要负责袖口包边;厨房里成捆的原木柴,你也要负责劈开……

    

 “亲恩浩荡泣难还……”

    

1991年,龚书绵终于重新踏上故土,只是物是人非,双亲已相继离世。正是在那时候,近70岁的她,才真正开始用格律写诗。年事已高,却固执地一次次重返大陆,哪怕一人独行。


诗如酒,千杯太少,或者是为了慰藉那在他乡异地空响了半辈子的心。


2

生命里的好好先生


高逸鸿和龚书绵

关于泉州的所有记忆,停在了1946年以前。


那一年,22岁的龚书绵从福建国立第一侨民师范学校毕业,仅在永安及福州两地教小学一年,就被分配到台湾教国小语文,后升学台湾省立师范学院,毕业后,仍从事教育工作。

    

回望自己近一个世纪的一生,龚书绵觉得最圆满有两件事,其一是成为一名教师,另一便是嫁给自己的先生。      


她的先生高逸鸿是台湾著名画家,亦出自浙江一门望族。台湾文艺界有一段关于他们夫妇“一字姻缘”的佳话。


当时龚书绵已在台湾师范学院任教,课余时参加音乐协会的百人大合唱。“在五楼,他在六楼开画展。因为去太早,就溜达到楼上,发现字和画很漂亮,便一首首看过去,结果在一幅柳燕图的题诗里,发现少了一个字。我们的缘分便从这个字开始。”

    

婚后,高逸鸿深知妻子的文学底子,一直鼓励她坚持写作,教她作画:“握住你的笔,那是别人抢不走的。”龚书绵报纸上刊登的第一篇文章是一篇影评,就是作朋友时期的高逸鸿帮她偷偷投的稿,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寒夜琴挑》,西洋文艺片。

    

“有天早上6点钟,我的一篇文章登报,画友来电告知,他在一楼画室接到电话,气喘吁吁跑上二楼,兴奋地一路喊着:‘阿珊(小名),阿珊,贺电来了!贺电来了’。我的文章登出来,他比我还高兴。”

    

龚老师在说起自己的先生时,

表情最是神采奕奕,好似一个满心欢喜的少女。

“我一直觉得,这位先生真的是太好了。”龚书绵一直感恩生命里能遇上这位丈夫。不过,这位“好好先生”其实并未让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反而是龚书绵为了让高逸鸿专心画画,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内外事务。

    

她算计着先分期付款买第一套房,等6个孩子都长大后,就可以卖掉第一套房换大一点的房子。第二套自建房,由她自己买材料,叫工人,督工地,办各种证明。

    

她说,单靠她那份工资,就要算计得紧些,如若遇上“王公大臣”,画卖得好,多少补贴家用。只是,高先生喜爱交友,豪情仗义,往往画了10张画被送掉7张。

    

幸好文人的日子呐,并没有要求那么多。若有一人作画,一人从旁吟诗,便是晴天。


3

永远的泉州女孩


2000年,龚书绵回大陆代表泉州参加老年人合唱团赛事。

唱歌一直是她从小的兴趣。

这次回泉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高逸鸿先生过世后,龚书绵有意将自己和先生的一些书籍尽量捐给家乡,这次整理出一部分,将捐赠给泉州一所学校。她不大习惯大家总称呼她为作家、诗人,但对文学一辈子的执着,让她深知“学而无文,行之不远”的道理,“金刚经说,我们人生如泡影,只有文艺是空而不空,不然国家的历史和文化便无以传承。”

    

即便94岁高龄,龚书绵却十分健谈风趣,聊了两小时,依然思维清晰。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吟诵《千家诗》里的第一首和最后一首,一句一句地跟我们解释诗词出处和含义。

    

拍照时,她总会扶一扶眼镜,让镜框遮住眉毛,不要被拍到。“以前的眉毛还很清秀呢,现在不知道怎么了,眉梢都没了。”龚书绵笑着嘟囔着。从小学到大学,她一直是同学里拔尖的。话剧、唱歌、演讲,篮球、铁饼、标枪,都感兴趣,只要参加,就要得名次。

    

她不是要争,只是人生里从没有“敷衍”两个字。相反,她极不喜争议。“老子说:与其不争,天下人莫能与之争。”淡泊诚信处世,勤奋真诚待人,是其一生秉持的信条。

    

龚书绵鲜少激动,却有一点,爱哭。这是一位香港的老记先传出来的,但凡采访过龚老的记者,都能心领神会。每每看到熟悉的西街古巷和东西塔,总禁不住落泪;哪怕重读别人为她写下关于儿时的文字,立刻就要哽咽,嘟囔着:“我不是作家,我只是一个泉州女孩”。        

    

这些年,她到过开元寺东西塔下,看到儿时与母亲乘凉的青石板还在,府文庙戏台上的南音还是旧时的曲调,倒是中山路变化最大,花花绿绿的遮阳罩都换掉了。


但这次,她没办法再随处走动,因为腿摔伤,走路开始有点不便,幸好客栈的蔡小姐照顾,也还常有女文友去陪她聊天。一个人时,窗外就是西街,人来人往,仿若从前。

    

今年元宵,龚书绵又为故乡写了八首诗。其中一首回忆了这样的场景:

    

“吃完除夕饭,母亲跟我说,今天晚上不睡觉,父母就可以长寿。我真的不敢睡,夜里冷,就抱着第二天喜爱的新衣服,坐在火炉边,磕巴着守岁……”

    

龚书绵记得,80多年前,红烛相伴的那些除夕夜,母亲把米和盐一把把地洒进火炉里,噼噼啪啪,真是好听。还有每日的晨起,她把做好的稀饭用稻棉捂着,家人还没起,庭院里那么安静,只剩下自己背书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如今,只有她自己还能听得到。


    


文 / 陈秀洪  图 / 吕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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