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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保守主义的前世今生(终)|乔治·纳什

2016-10-08 万吉庆 译 保守主义评论


按:终结篇总算来了~~


从政治上讲,川普主义的先例可以追溯到参加1992年大选的罗斯·佩罗以及参加1996年大选的帕特里克·布坎南。从风格上讲,2016年初,川普竞选团队引发的骚乱及其粗鄙的修辞让人回想起1968年的乔治·华莱士。从意识形态上讲,川普主义与那种反干预主义、反全球化、限制移民论以及“美国优先”的世界观高度相似,20世纪90年代以来,形形色色的旧保守主义者提出过这类观点。无怪乎,布坎南对川普当选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十分兴奋。



译注:罗斯·佩罗(Henry Ross Perot,1930~),美国商人,曾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1992年总统大选,1996年以改革党总统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乔治·华莱士(George Corley Wallace,1919~1998) ,美国政治家、第45任阿拉巴马州州长。曾以美国独立党总统候选人的身份参加1968年大选。


除了将怒火对准左派精英(里根派民粹主义运动也是这么做的),川普派民粹主义同时还攻击右派精英,包括我们前文提及的巴克利—里根领导的保守主义知识运动。具体说来,川普主义刻意与先前的保守主义——即冷战时代积极主动、国际主义的保守主义以及20世纪80年代以来支持自由贸易、供给侧经济意识形态的里根式保守主义——划清界线。它不仅是对共和党政治建制派的派性挑战,而且也是对以巴克利《国家评论》为总部的保守主义建制派的意识形态挑战。


那么,这个粗野的猛兽,它的时辰已至?我相信,我们正在见证一个在美国史上前所未有并且尚未充分展开的现象:一个意识形态杂乱、民族主义—民粹主义者组成的党派,同时集合了左翼和右翼的成分。从它的基本价值观和公共政策关切上看,它更像法国的国民阵线、大不列颠的英国独立党、德国的选择党以及类似的欧洲抗议运动。上述政党习惯上被视为右翼,不过其中的有些政党在经济政策上,持有国家主义和福利—国家主义的主张——川普主义在某些方面亦是如此。面对持续的经济停滞、引发混乱的大规模移民模式,以及具有全球策划能力、致命的恐怖主义狂热分子,这些政党纷纷做出回应。在支持脱欧的英国、欧洲大陆以及美国,土著居民正被以上原因搅得心神不宁。


川普主义及其欧洲的类似情况还有其它推动力:人们深信统治精英无能,而且无力让事态好转。2015年,唐纳德·川普突然在政治舞台上亮相,许多观察者注意到,他的感召力某种程度上来自他说话屡屡“越界”。而且他越是“越界”,越是受欢迎,在没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中尤其如此。


期间发生了什么?在过去的一年里,川普主义的兴起暴露了美国政治中一个潜在的危险的鸿沟:与其说是在传统的左派和右派之间,不如说在社会经济阶层的上、下层之间。从川普身上,很多底层选民找到了一个表达绝望和愤怒的传声筒,他们受够那些无知、傲慢的上层精英了。


另外,大众传播工具在结构和速度上的革命性转变,也促成了川普主义者的“群众的反叛”。在过去,民粹主义情绪的高涨通常和传播技术的革新相一致,传播技术的革新使得“小人物”更容易辨识和动员。杰克逊民主时代(1828~1860)目睹了廉价城市报的普及,这些小报一方面迎合了,另一方面也塑造了非精英读者的品味和政治倾向。“民粹主义”大行其道的19世纪90年代,更是见证了耸人听闻的“黄色新闻”(译注:yellow journalism指不择手段地夸张、渲染以招揽或影响读者的新闻)的问世,此一时代的先驱是那个耀眼的报业大亨威廉·鲁道夫·赫斯特,一个百万富翁、民主党人,在1904年,他还试图角逐总统一职。在20世纪30年代,富兰克林·罗斯福、休伊·朗、柯林神父(号称“电台神父”)明显受益于新广播媒体的流行以及新闻短片——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在影院每周都会看到——的普及。20世纪50年代初,数以百万计电视机的大规模行销以及政治访谈类电视节目的兴起,增加了约瑟夫·麦卡锡的知名度(尽管这个新媒介最终也毁了他)。



译注:威廉·鲁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1863~1951) ,美国报纸出版商,建立了美国最大的报系,深刻影响了美国新闻业。著名电影《公民凯恩》(Citizen Kane)即是根据他的生平拍摄。


类似的,在我们这个时代,嘉宾热线节目、有线新闻广播网、网络、智能手机以及社交媒体蔚为大观,这极大地增强了“大众的力量”,削弱了精英们控制和操纵公共舆论的能力。川普在2015、2016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于他娴熟地运用这些相对晚近的新媒体——特别是是Facebook和Twitter——15年前,这些东西尚不存在。值得注意的是,纸媒时代的三大保守派机关报——《国家评论》、《评论》、《旗帜周刊》曾直言不讳地抵制川普,然而受欢迎的保守派脱口秀主持人和网站则满腔热忱地支持川普。


译注:《国家评论》抵制川普由来已久,在共和党党内初选时,它明确为克鲁兹站台。昨天小编看它的官网,其中有篇文章“Trump Supporters and ‘Never Trump’ Conservatives, Reconcile”似乎有意和川普支持者和解,不过该期刊的基调仍然是和川普保持距离;据小编目力所见,福克斯新闻网在政治立场上明显支持川普。


随着全球化的加速推进,不论是在网络还是其它领域。一个尽人皆知的事实是:美国正在经历一场深刻的政治和文化重组,“全球主义者”和“跨国进步主义者”正在与那些“民族主义者”和“民粹主义者”竞争。在过去的一年里,围绕着这些断层线的的争议已经演变成一场美国右派的意识形态内战:一场争夺美国保守主义灵魂的斗争。


随着辩论升级,许多保守派知识分子已经试着适应川普支持者的愤懑。在自由意志主义派社会学家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看来,“川普主义的核心真理是,全体美国劳工阶层有充分的理由对统治阶级不满。”一般而言,保守派知识分子倾向于同意这种观点。


但是,今天保守派面临的问题,要比同情川普主义者的愤怒来得复杂。假如川普主义仅仅是经济落后阶层在强烈抗议,那么国会及智库里的保守派精英,只需敲定出一份有助于舒缓这种焦虑的法案就可以了。如果共和党在2016年能够拿下白宫,我们可以设想,为了迎合中产阶级以及底层选民,他们将在国会山达成“交易”,加强对国界的控制、减少移民规模、改革税法等。同时,我们也可以预想,他们也会出台那种刺激经济增长、缓和川普派劳工阶层苦痛的法案。


然而,这种和解还需克服两大障碍。其一,川普主义及其保守派批评者的争论不仅仅是围绕着具体的政策细节,毋宁说是一场全面的观念冲突,那种实用主义的妥协很难轻易平息分歧。在众多保守派批评家看来,川普主义者不过是一群贸易保护主义者、本土主义者以及(外交政策上的)新孤立主义者的大杂烩。对川普主义者而言,保守派的国际主义已经是逝去时代的过时之物,供给侧的经济学(其衍生推论包括自由贸易、开放边界、不受限制的移民)已经成为僵化的教义,在现实层面,它的后果对那些全球化的“输家”(译注:在美国主要是指劳工阶层)是灾难性的。


多年来,自里根时代以降,供给侧经济学在华盛顿的主要倡导者是那位已故的众议员杰克·肯普。今天肯普的主要政治传人(事实上担任过他的演讲稿撰写人)是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目前没有迹象表明瑞安在调整自己的肯普式价值观。与之相似的是,《华尔街日报》——供给侧经济学的意识形态堡垒——的社论版似乎也无意屈服于川普主义者的猛攻。很难预想在原则和政治修辞层面,肯普主义如何与川普主义和解,不论是2016年大选前还是大选后。


译注:保罗·瑞安是共和党建制派精英、典型的自由意志主义者。


简言之,川普主义者的民粹主义悍然挑战了自1945年以来保守主义阵营的基本信条和基本观点。在自由贸易问题上,川普主义偏离了有限政府以及拥护自由市场的哲学,而这是自由意志主义者、古典自由主义者一贯信奉的。尽管礼节性地支持了生命权(the right to life,译注:在这里似乎是指胎儿的生命权)和宗教自由,实际上川普主义对传统主义者和社会保守派所一向关心的宗教、道德和文化议题,并没有多少兴趣。在外交政策上,它严厉批评了保守派奠基于冷战时代的国际主义,同时批判了许多鹰派和新保守主义者所秉持的“强硬的威尔逊主义”以及对普京治下俄国的不信任。川普主义大声疾呼的,主要是多数保守主义者在国内外所感受到的“不安全感”和“无方向感”。而这一点是否足以团结整个保守主义阵营,尚有待观察。


川普主义所面临的第二个,可能是更难以逾越的障碍是:这场运动的领导人的性格、脾性和资历都受到质疑。那些发起“绝不支持川普”(Never Trump)运动的保守派,他们誓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投川普,在他们看来,往好里说,川普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或狂欢节上的杂耍人;往坏里说,则是一个蛮横的、初期法西斯党徒。在川普的支持者看来,那些腐败、固执的保守主义建制派才是真正的威胁,而且他们猛批建制派。这场意识形态的角斗逐渐演变成人身攻击,而争论一旦升级为人身攻击则很难化解。


一批好斗的异议者(可以称之为“另类右派”或“极右派”)也加入到川普阵营,试图按照民族—民粹主义路线重组共和党,他们中的许多人公开支持白人民族主义和白人身份政治,并用最有冒犯性的言辞来辱骂保守派对手。许多巴克利—里根派的保守主义者,一向把自己的保守主义运动视为奠基于理念和不朽真理之上的知识大厦,而脱胎于“极右派”的强硬的种族—民族主义,则代表着一种“被压抑者的回归”,在这个问题上双方似乎没有妥协的余地。


在这种群情激愤的形势下,预言大选结果自然是愚蠢之举。简单说,自从我研究美国保守主义以来,右派内部的倾轧从未像今天这样严重,似乎短期之内也不会消失。


现在,有人从这种刺耳的声音里看到了保守派的活力,或许如此吧。但是,今天的保守派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需要声音也更需要理智,需要原声摘要(sound bites)也更需要论据,需要愤慨也更需要礼节。在这个充满不满的时节,我认为各派别的保守主义者都应后退一步,反躬自问:保守主义者想要什么?他们应该要什么?或许,回头重新思考这些基本问题,有助于保守派知识分子理清思路、找回方向。


保守主义者想要什么?用最基本的话说,我认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和1945年以来绝大多数保守主义者想要的东西一样:他们渴望自由;他们渴望过一种有道德的生活;他们渴望能够免于来自国内外的威胁。他们渴望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政府能尊重和鼓励人们的抱负,而不是乱加干涉。自由、美德、安全:这些目标正是自由意志主义者、传统主义者和国家安全派的保守主义运动所追求的,就像过去的七十年那样。换句话说,在我们保守主义者之间,还是存在些许联合主义(fusionism)的。这正是我们立基的基础,当然这种联合尚需时日。


迄今为止,已经有三代保守主义者,致力于捍卫西方文明的知识和精神基础:文明世界所需的正是自由、人道的生存方式。保守派深知我们人类在刚出生时无异于“粗野的野兽”,因此需要接受教化来认识自由和美德。选举活动来来往往,但这个繁重的工作却永无止境。


未来的几个月(也许是数年)很可能会动荡不安,“智者被打倒”(the beating down of the wise 译注:可能是指保守派理智的声音被压倒)可能会刺激许多保守主义者退出政治舞台——或许,我们应该回想一下18世纪《加图》剧中的几句台词:


邪恶盛行之时,骄横之人秉政;

独善其身,方为荣誉之举。




译注:小编不确定译得是否准确,英语原文为 “When vice prevails, and impious men bear sway, The post of honour is a private station.”据说,这几句话体现了古罗马人的德性观。当国家权力被道德败坏之人掌握时,有德性的公民务必从政治生活中隐退。出自约瑟夫·艾迪生的《加图:一个悲剧》(Cato, a Tragedy)。


但是不管事件如何以政治的面向展开,保守派知识分子都必须要坚守他们的遗产,重新投身于文化复兴的根本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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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的话:如乔治·纳什所言,川普运动的内涵尚未完全展开,它对美国保守主义和共和党的冲击,在短期内(或许是数年)也不会结束。


不知大家关注没,昨天希拉里阵营抖出了十年之前川普的“录音事件”(简单说,就是花花公子勾搭有夫之妇的事。音频出来后,川普立即发布视频声明道歉。新浪微博有音频,感兴趣的可以去搜索),这个事件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选情,还不好说。《国家评论》刊发了一篇评论文章“性格即命运”,竭力抵制川普,看来保守派的内斗又升级了,附上链接,感兴趣的可以自行阅读。http://www.nationalreview.com/corner/440859/trumps-piggishness-surprises-beguiled


另,川普、希拉里的第二轮总统辩论将在周天进行,如果发现有价值的评论文章,我们会及时给朋友们译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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