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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主义本能|阿瑟·布莱恩特

2017-02-21 冯丹 译 保守主义评论


按:本文系布莱恩特代表作《保守主义的精神》(The Spirit of Conservatism)的导论“The Conservative Instinct”。 作者阿瑟·布莱恩特(Sir Arthur Wynne Morgan Bryant,1899~1985),20世纪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保守主义学者和记者,共写有四十余本书,可谓著作等身。布莱恩特毕业于哈罗公学和牛津大学女王学院,一战时曾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二战前发表过支持纳粹党(后来承认了错误)的言论,一度引发争议,其学术地位和声誉也受到过同行的质疑。布莱恩特是英国政治事务的热心参与者,他积极维护英国传统价值观,宣扬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深受包括丘吉尔、威尔逊和撒切尔夫人等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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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主义所立足的人类本能十分简单。世人皆爱熟悉之物:他们不信任且害怕变化。然而他们生活在一个无法避免变化的世界。因此,他们心中始终抗拒一种存在:即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都随着时间之流一去不复还。这种抗拒体现在他们的行为中。从有记载的历史开始,人类便一直努力调和变化与其本性欲求之间的关系,并试图在一个变动不居的世界建造永恒的居所。在这永恒的居所中,人们不断死去,但将这居所留给他们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这个居所就是国家和秩序化的文明社会,我们一代代继承着它的福祉。


保守主义就是要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保存这份遗产。人类政府这本大书的封面上写着两个词:正义和传承。这是保守主义的全部信仰。对托利党人(注:英国保守党的前身)来说,文明及其福祉是人类数千年一点一滴经验积累的结果,每一代人都只是整个文明链条中的一环。依这种看法,社会和人类知识是累积性的:它们依赖已成过去的事物。


这里存在保守主义和激进观念的区别——后者为老自由主义者和新社会主义者所共有。激进的本能在根子上是好的。它总是试图揭露现有生活方式的缺陷,并寻找更好的东西。绝大多数人——而且几乎所有年轻人——都有这种本能,它经常使用一个大而化之的前提:这个世界充满残忍和不公,它可以变得更好。只要激进分子看到任何他觉得错误的或者有缺陷的东西,他就想推翻它,而很少思考这是怎么造成的以及他能用什么东西代替它。这种本能是最危险的。如果任其发展,它将造成没完没了的变革,刚用一套新东西换掉旧东西,它又会觉得新的不完美,然后又要推倒它。如果一个人的房子总是不断被推倒,他是不会有幸福感和安全感的。


保守主义者也看到了既有生活方式的问题,但他明白没什么东西能既迅速又安全地改变。他不是活在一个奇迹的世界,而是活在一个成长的世界,这种成长本身也是一种奇迹,只不过是一种缓慢的奇迹。保守主义者跟激进者一样感受到了生活的不公、残忍和艰辛,但他看到这些都根植于人性。


保守主义者认为,如果改变是必要的,那么行动则要审慎。他本能地不信任未知事物,而相信那些久经考验的人类幸福之路。柏克写道,“我不会去问真理在多大程度上比和平更重要。也许真理更好。但由于我们几乎从未在这两者中都获得过确定性,如果真理不是已经摆到台面上了,我会首先抓住和平。”政治上的保守主义者,不仅会将对变化的本能不信任(人所共有)运用于自己的生活,还会带着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大公无私的精神将其运用于国事。


在人类历史早期,每个人都是保守主义者,因为人们远未遗忘无政府状态(城邦起源于此)的危险。现代城市人口集中,观念易于传播,这让人们更容易接受新的政治理论,而更少信赖过去积累的经验。工业革命以后,大多数英国人与其农耕祖先的那些传统都被分割开了,仿佛进入了黑暗通道。遥远的那一端,即十八世纪及其之前,是农业社会的阳光和缓慢持续的发展;而这一端,绝大多数人生活在新兴的城市环境里,但若对家世追根溯源,却只能上溯一两代人,便进入到了黑暗中。现代英国的城市居民就这样被断了根。延续感没有了。对过去和未来均不再有确定性。


新闻媒体出版机构每天传播大量的信息,给现代人一种无所不知的错觉。他被告知了太多事件,以至于他似乎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并轻视历史教训。城市和工厂的人造生活,对传统农业社会的宇宙法则没有那么直接和显著的依赖。农民和耕夫不需要被教导放慢节奏,不需要被教导应该与四时协调、慎重行事,也不需要被教导要依靠经验而非理论推理。他们用来谋生的本事、一年四季的时节和动物世界的法则,是他们永远的指导老师。这种人在本性和经验上都是保守主义者。城市工人被人为地与这些现实课堂隔离了。


工业革命发生得太快,这给英国社会造成的无序状态至今没消除。过去十年,这种无序状况又被一场大战(译注:第一次世界大战)引起的经济混乱加剧了。在转变期吃苦受罪的男人和女人们,常常因为这份不幸而谴责整个社会制度,当他们感到绝望时,他们更是急切地想要推翻它而不是保存它。


然而,人类的保守主义本能并未丧失。在本性上,所有人都是保守主义者,尽管在政治上并非必然如此。一个最热忱的改革家也会反感他的日常生活的改变,假若妻子烧了他惯用的拖鞋,其妻子免不了要受到埋怨。对革新的反感没有比在英国更强烈的了。在这个变革的时代,英国依然闪现着老约翰牛的身影。蓝外套、红马甲、带着农场和泥土味道的长靴都成往事了。但尽管这熟悉的服饰见不到了,人却未变,他依然热爱稳妥合理的规则,讨厌创新,“坚定不移地相信传统偏见的智慧”。这就是自然的保守主义(natural Conservatism),没有人完全没有(这种保守主义)。


政治保守主义要教导人们去寻找他们制度中潜在的智慧,去避免无政府状态,去偏爱缓慢的时间而非突然武断的改变,让转瞬即逝的事情变得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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