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保守主义:演化型 vs.反动型
本文作者|万吉庆
一般认为,现代保守主义思想肇始于英国政治家柏克的《法国革命反思录》(1790),商务印书馆的译本把它译作《法国革命论》。这部名著译介到大陆已经是1998年,也就是说两百年之后了。
由于现代保守主义的长期缺席,再加上进步主义、理性主义思潮的大行其道,一提起保守主义,国人联想到的恐怕是“保守”、“反动”、“顽固”,维护既得利益和特权阶级等,总之,“保守主义”不是一个“好词”。(曾经有师兄调侃,“保守”这个词已经被污名化,和它沾边的基本都是负面的,除了“保守治疗”。)
这种成见不能说毫无道理,毕竟,确实存在一批反动的、威权主义的保守主义者,例如:迈斯特、伯纳德、梅特涅等。法国革命爆发数十年后,这些君主主义者仍然希望恢复、维持前1789年的“绝对君主制”,认为英国的立宪君主制不适合欧陆国情、民情。当然,这号人物在中国近代史也不鲜见,慈禧、载沣、袁世凯等都有这种倾向,在一个变革的年代,仍然试图维持原有的建制。对于这些反动型保守主义者,最公允的看法不过是:较之于无所顾忌、狂热的雅各宾党,他们更务实一点,能够认识到脱离本国传统的革新只有失败一途,也更能认识到社会失序的后果,而且尚受到既有架构、传统习俗的约束。当然,这只能算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者说,特殊时刻的权宜。
前段时间,读到梅特涅的一句话颇受触动。这位梅特涅,大家可能比较熟悉:维也纳和会的灵魂人物、公认的反动分子。他说:“我一直被认为是秩序的基石,革命和战争的绊脚石,但我向你坦承我内心深处最私密的想法:老欧洲及其政府形式注定会灭亡。”
不过,现代保守主义最精华的部分恰恰不在上述人物身上,而是在埃德蒙·柏克、约翰·亚当斯、托克维尔等人那里。他们代表了一种“演化型保守主义”(evolutionary conservatism)。他们强调法治、传统、习俗、惯例的价值,反对激进的政治革新(特别是那种根据先验理论的改造方案),然而,他们也承认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和反动的保守主义者不同,他们主张保持既有架构的灵活性,对于社会的有机成长,采取与时俱进的因应。对于理解这种保守主义,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看看柏克本人是如何解释的:
“保存的性情,再加上改善的能力,这就是我对政治家的要求。”
“没有变革手段的国家,也不会有保守的手段。”
讲道理,总嫌枯燥。举个简单的例子,18世纪以来,欧洲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迁,在这个过程中,许多显赫的王室成为历史遗迹,它们是波旁王朝、哈布斯堡王朝、罗曼诺夫王朝,但有一个王室仍然屹立不倒,那就是英国王室。他们能够幸存,绝非偶然,而其中就少不了演化型保守主义的智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英剧《王冠》(The Crown),讲述的正是英国君主制(英王伊丽莎白二世)如何适应现代社会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