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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放纵越快乐 | 有故事的人

2017-08-12 齐琴 有故事的人

国内酒吧也不乏打气球的年轻人,图片由作者提供


那段时间,我一天要抽两箱,超过1000支。


吸得越久,快感需求越高,我开始放两三支“笑气”到一只气球里,吹爆炸很多气球。但是因为麻醉作用,嘴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有时候打得缺氧晕倒了,就那样昏睡着,醒过来了继续打,没日没夜,没完没了。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935个作品

作者:齐 琴

在前面的话:


“笑气”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个陌生的词汇。因为它并不在我国的《麻醉药片及精神药品品种目录》中,也不属于法定的新型毒品。但是它跟毒品相似的是,能够对你的人生形成毁灭性的伤害。尤其是年轻人,因为接触笑气的对象普遍集中在青年群体。我多么希望国家能够尽快立法将它列入违禁药品,让更多的人明白它的危害从而远离。



人生在世,喜忧参半。每天都有人在想尽各种办法给自己找乐子,企图寻找一些快感,来麻醉痛苦的心灵。但是,如果用错了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好不容易休息了,我正打算葛优瘫在沙发追这周更新的楚乔传,突然接到了外婆的电话。她让我去看看蓓蓓表姐,陪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她。


“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表姐在洛杉矶留学,一般过年才回来几天。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的外婆顿了顿后,声音都哽咽了,直说“造孽啊造孽……”


我见到表姐时,真感觉恍如隔世。昨天还青春靓丽的一个女孩,转眼间形容枯槁,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头,一点生气都没有,连我进了房间都仿佛不知。


我们虽是表姐妹,但是她只比我大四个月,我们曾一度同学。加上小时候我妈因为工作忙总是把我丢在外婆家,我跟她几乎天天在一起,关系可以说是跟亲生的姊妹一般了。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简直心痛得不行,想问她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爸带我们俩去动物园么?”没想到,她却先开口了。


“嗯,记得,那时候我们刚上三年级,老师布置周记作业写参观动物园,然后大舅就带我们去了。”


“我小时候看动画片,以为鸵鸟就跟鹅一样大。没想到动物园里的鸵鸟那么大,我真怕它一脚踩死我,虽然有栅栏,我还是怕,一直躲在我爸后面。然后我爸就一把把我拎起来,放在他的肩膀上,说‘我家蓓蓓现在比鸵鸟还高,不怕了吧’,我就真的一点都不怕了,因为感觉整个世界都托举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她又淡淡地说道:“其实打气球就是这种感觉!”眼神里似乎又有了微弱光芒。


接下来的内容,我将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因为没有人比蓓蓓表姐自己更清楚那种在绝望中获取短暂解脱从而无法自拔的感觉。



我叫林蓓蓓,名字是我爸取的,因为我是他的宝贝。在13岁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是他的宝贝,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贝。


虽然他忙于做生意,总是东奔西跑,但是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他必定全都用来陪我玩,带我去吃好吃的。


图书城旁边有家特别好吃的蛋挞,我说我喜欢吃,他就天天去买,最后都把我吃吐了,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碰蛋挞了。其实图书城离我家挺远的。


大概是看多了他和我妈的点点滴滴,那时候我已经有点懂男女的感情之事了,总想着以后也要找个他这样的老公。有时候又觉得不太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我爸这样好的男人呢。


如果一直这样多好,那我将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了吧。


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一个原本很美好的夏夜,月朗星稀,我的家里却是电闪雷鸣。


妈妈一改往日的温柔,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头发凌乱,满脸泪水,歇斯底里地像一头发疯的母兽,嘴里反复大叫着:你信不信我去砍死她们!我去砍死她们!


我爸却只是用那种很冷漠又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面对的是大街上看到的一个疯子。拎起外套就跑,妈妈去拦他,一下子就被推得老远。


他跑得很急,都没有听见我在后面喊他。也没有看见我哭得很难过,很难过。我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一旦不爱了,哪怕是对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都可以做到决绝如陌生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难道他们的爱是有开关的么,想停就停。


也就是在那一晚,我多了一个弟弟,只是跟我不是同一个妈妈所生。从此以后,他就成了爸爸的宝贝,唯一的宝贝。


爸妈终究没有离成婚,因为奶奶不允许,她良心上过不去,妈妈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嫁了过来,任劳任怨这么多年。


爸爸只能想办法花了很多钱给弟弟办了户口,从此也不回家了。或者说,他已经有了新家,而这个家,不过是我和妈妈两个人的。


我失去的,不只是爸爸。我的妈妈也在那个晚上不见了。


一开始,我是很同情妈妈的,我知道她也许比我还痛。所以我格外听话,努力学习,想让她开心。可是,大概因为整天待在家里,她渐渐地将怨气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跟那个负心汉离婚了!都是为了你,我才忍到现在!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咬牙切齿,满脸的愤恨,仿佛怕我不知道她为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有时候又会可怜兮兮地拉着我的手喃喃自语:“你要是个儿子该多好,他肯定就不走了……”


天天如此,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想恨她,终究恨不起来,只能逃避。


高考考了个一般的本科,但我不想呆在国内,只想逃离我妈。于是选择了去美国留学,自费的那种。反正我爸钱多,虽然他不再回家了,却从来没让我们穷过。



洛杉矶的空气是清新的,没有争吵,也没有怨恨。我假装自己很幸福,家算什么,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很多个深夜,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睁着眼睛到天明。洛杉矶并不能治好我的失眠,以及那些一到夜深人静时就如潮水般四下涌出的记忆和哀伤。我假装很幸福,可我早已经忘记幸福是什么。


2016年的圣诞,好冷,我被拖去参加一场在酒吧举行的中国留学生派对。


我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盯着灯光炫目的舞池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男孩坐了过来,递给我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说道:“要不要试试,很爽的,包你忘掉所有烦恼!”


见我没反应,他以为我害怕,又补充道:“放心吧,不是毒品,比抽烟喝酒伤害要小得多,大家都在吸!”


其实我知道气球里装的是什么,俗称“笑气”,学名为一氧化二氮,吸食一次能带来十几秒的快感。学校里好多留学生都在吸,我早有耳闻,但是从未尝试过,因为我觉得自己内心的痛苦不是这些就能排解的。


然而此刻,望着舞池里疯狂扭动身躯的年轻人,我觉得我格外空虚,我也想要开心啊,哪怕只有一瞬间!


我告诉自己“没事的,我就尝试一下,反正又不是毒品,怕什么”,然后接过了气球。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注定万劫不复。


打气,占据了我接下来的留学生活。


接触“笑气”的第二天,我就再也不想去上学了,躲在租住的房子里,只想维持这短暂的快感。而范良宇,那个棕头发男孩,则成为了我的气友。他告诉我微信就可以买气,还送货上门呢。


8克的金属罐子,25罐一盒,24盒一箱,一箱220美金。


笑气罐


可以把小罐里的一氧化二氮抽入奶泡枪中,直接对着枪口吸气;也可以将气体打入气球,用嘴吸尽气球内的气体。


我更喜欢后者,因为看着气球慢慢变小,我能立刻知道我的快乐什么时候消失,然后在它消失之前迅速打入下一罐笑气。


短暂的十秒里,我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虚空的状态,仿佛要羽化登仙了,轻松又惬意。我觉得一切都失去意义,爸爸,妈妈,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不爱了,也不恨了。


我在屋子里整整呆了两个多月没出门,范良宇给我带饭。他一来,我们就一起打气吸气,兴致来了,还会做爱。


他要是很忙或者忘记来了,我就不吃饭,也不觉得饿,反正有笑气就够了。


那段时间,我一天要抽两箱,超过1000支。


吸得越久,快感需求越高,我开始放两三支“笑气”到一只气球里,吹爆炸很多气球。但是因为麻醉作用,嘴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有时候打得缺氧晕倒了,就那样昏睡着,醒过来了继续打,没日没夜,没完没了。


因为晕倒次数太久没有接我妈电话,加上跟她说话时语无伦次,终于被我妈发现了不对劲,特意突击过来找我。



我妈出现时,我正歪躺在一堆用过的金属气罐和破气球里,嘴里还含着半个气球。


而我已经意识不清了,连她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哭喊和咒骂,就和我爸离开家的那个晚上一样。渐渐地只有哭声了,那么绝望……


我醒来时已经在洛杉矶的一家医院里了,床边的我妈满脸灰白眼睛红肿,我爸居然也来了。


他很生气,说学校要开除我,他想了很多办法才勉强解决。并质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知不知道身体已经出了很多问题?


我没有理他,看了看我妈,然后闭上眼睛。我本来想伸手摸摸我妈的脸,跟她说对不起,但是我发现自己的手完全不听使唤。原来,因为吸食笑气太久,我的运动神经受到了损伤,双手出现了短暂性的瘫痪。当时觉得,如果直接这样死了会不会更好?在极度快感中死去,做一个开心的鬼。


我其实特别想哭,可就是流不出眼泪。就是那一刻,我发现我理解我妈了。每个痛苦的人都拼了命想要找个发泄口,不然真的要难过死了。我是我妈的发泄口,笑气是我的发泄口。


我妈陪我在医院到治疗结束,哭干了她一辈子的眼泪,可是没有再骂我一句。我爸呆了三天后就回国了,丢下一句:再打气就断了我的卡。


可我还是想打气,对笑气的渴望像欲望滋生出的有毒藤蔓,牢牢扎根在我心底。明知是在饮鸩止渴,但这种依赖,不是谁说停就能停的。


我被他们强行送去了戒毒所进行“笑气戒断”。美国的戒毒所除了针对毒瘾者之外,它还为酗酒者等对其他非毒品的物质产生依赖的人提供治疗。


在戒毒所,那个和善的黑人女老师告诉我:正常人开心的指数如果是70,而你通过放纵强行把指数升到100,那么多出来的30其实是在透支你以后的快乐。也就是说,以后你只会有40的快乐。而你越难过,就会越想要放纵自己获取快感,长此以往,对于快乐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多。


女老师还跟我说了一些她的故事,曾经因为贫穷和肤色受尽歧视,但是从未放弃过好好活着,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全封闭式的戒毒所加上精神疗法,似乎有了效果。至少,出来时,我妈看见我的那一刻,有了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她决定不再回国,陪读直至我毕业。除了上课的日子,她几乎时刻跟着我,为我做饭,带我散步,陪我睡觉。她还买了很多多肉植物回来给我养,因为我以前最喜欢多肉。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美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妈妈不知道的是,每个夜晚,怕她担心,我都会假装睡觉,闭上眼睛安静的躺在她身边。而事实是,我完全睡不着,内心空虚得要命,脑海里全是五颜六色的气球……


终于,机会来了,学校里举办游学夏令营,我积极报名参加了,因为活动地点在另外一个城市。我妈大概是觉得我状态还不错,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并让我借机跟同学好好相处,她觉得我朋友太少了。


我可怜的妈妈不知道的是,她不争气的女儿再一次主动走向了深渊。



一出门,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事先订好的海边度假别墅。范良宇早就在那等我了,他准备了五十箱笑气,还带来了几个他认识的气友。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天堂还是炼狱,只觉得醉生梦死。


不到三天,我们吸光了四十多箱笑气,地上凌乱地堆积着金属罐子、呕吐物以及尿液,有一个气友打气太多导致大小便失禁了,直接在我们面前解决,身上一阵阵恶臭。我完全动不了了,躺在地上,时而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时而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的范良宇爬来爬去拿气打气吸气……


最后一次醒来时,又是在医院。只是这一次,我已经走不了路了,被诊断为“肢体亚急性瘫痪”。虽然医生说我的情况尚可,应该能够恢复,但是瘫痪二字让我妈彻底崩溃了,快五十岁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在医生面前恸哭,那一刻我简直生不如死。


我妈寸步不离,完全按照医生的指导给我做康复训练,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但是范良宇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吸得比我多,估计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住院期间,我妈去给我办了退学手续,她说:“我只要你好好的,上不上学什么的都不要紧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


我知道自己没出息、可恨,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吸那口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复吸,再碰到了能否经得住诱惑?也许,只要能够拿到那只气球,我就不会放手吧。


你说奇怪不,我最恨的人是我爸,打气时脑海里浮现最多的身影却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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