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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韵珊丨导演手记:身份意识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

2017-08-16 冯韵珊 中山大学博雅学院

冯韵珊, 青年旅美剧场导演、演员。博雅学院2015届毕业生,美国夏威夷大学剧场与舞蹈系亚洲剧场表演硕士研究生。主要剧场编导作品有:《杀死那个苏格拉底》(2014)《金砖墙 Gold Wall》(环境戏剧, 乌镇/阳江, 2015)《人•鱼》(2016)《打蚊》(英语,2016); 主要剧场表演作品有:《穗城碎画之强力爆开》(2015)《三姐妹》(英语,2016) 《狂言: 权力与神话》(英语, 2017, 三地巡演)。

七月下旬子不语剧团的《金砖墙》夏季公演圆满成功不久,身为导演的冯韵珊师姐写下了本篇手记。回顾了《金砖墙》从一部小小的环境戏剧转变成正式的舞台剧的过程,以及在其中对于本土文化和身份意识的思索。

冯韵珊近照


身份意识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

——《金砖墙》导演手记


     《金砖墙》演后谈


     《金砖墙》对我来说是一个挺特殊的戏。


       最初它是一个二十分钟的小戏,现在变长了,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小时。想要靠一个小时的戏挣票房,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二十分钟的小戏在户外的石板路上开演,一小时的舞台版回到小剧场里。到了舞台版,这个戏每个演员从表演到妆容都被观众喜欢了个遍,然后观众大概会把导演忘掉,很好玩。在小剧场里演了两次,每次演后谈都会有很多观众主动谈起广州的语言和文化传承的问题,他们会说:“原来广州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说法”。当然也会有观众说,广州的很多街名背后都有一段古,建议也把它们编成剧。我自然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些感受意味着这个戏让大家发觉了自己习以为常的身份其实是怎样的。身份意识对一个人来说始终是很重要的,你的家在哪里?你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以前我没什么身份意识,身份意识都是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变得特别强烈,现在我一跟外国的新朋友聊天,没过多长时间我就会跟他们科普,广州在中国什么位置,城市规模多大,历史多悠久。

     《金砖墙》诸演员在乌镇

       两年前,当我提笔写下《金砖墙》的第一版剧本时,我没有想到两年后的它会回到舞台上——毕竟,那个剧本是为乌镇戏剧节的嘉年华单元准备的,是一部仅有二十分钟的环境戏剧。在我当时的印象里,这个戏的情节并不复杂,只是所包含的故事甚是古怪,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因为想要去乌镇戏剧节玩儿就得准备作品,而我又一直想要做粤语剧,于是费大劲找来一群新朋友老朋友,大家呼哧呼哧排上三四个星期,给我们的新团队起个叫“子不语” 的名字与作品的古怪气质相对应,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乌镇进发。在一个观众基本听不懂粤语的地方做不带字幕的粤语剧,那简直跟作死没什么区别,所以除了语言,创作这个戏的一切原则都围绕着“对观众友好”进行:二十分钟的时 45 33328 45 14985 0 0 1504 0 0:00:22 0:00:09 0:00:13 3060间设定,是为了站着观演的观众不会太过疲乏。为了吸引观众关注,我们用了最原始的街头演出方法——“敲锣打鼓”,开场必安排鼓师打鼓,力求先声夺人。一次演出下来,鼓声延绵不绝,贯穿了所有细小的场次。演员和满街的观众混在一起,观众大部分都听不懂粤语,但也惊人地每场能围上三四圈人,或坐或站,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眼前这个有点陌生的故事。


       “ 我听不懂粤语,可我竟然看懂了这个故事!”他们对我说。也有观众以为我们是香港来的剧团。有时一场演毕,一两个路过看到演出的戏剧人或媒体记者会主动跑来跟我们搭讪。我们沉浸在一场美好的梦里。跟观众直接的碰撞是很好玩的,观众用脚投票,觉得好看就继续看会儿,不好看拔腿就走。看完了,还走过来跟你评价一段。第一次,我们深刻地感受到戏剧在人与人之间建构起来的最直接的联系,以及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是如何浓重地影响了这部戏的风格。如果说在创作这个戏以前我自己做戏还是有些自我陶醉的成分,在那之后我更倾向于追求清晰到位的创作表达;如果说从前我对粤语创作的概念还停留在“把台词用粤语说出来”这个地步的话,这趟旅行演出让我开始很迫切地想要理解和呈现语言背后世代累积下来的生活观念和气质。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找气质” 这个过程其实比想象中要艰难许多倍,广州这片土地,似乎在文学艺术上缺乏了一些能让人一眼辨识的独特气质,仅有的,也被作为非遗送进博物馆保护起来了——天哪,这可是有着两千年建城史,上千万人居住的城市!广州的口头文化要比书面文学发达许多,但口头文化发达也就决定了我们基本找不到本地文学经典作为创作依据,而只能靠着一个个“ 古仔”、一段段地方史记载去寻找那点飘摇不定的气质。

乌镇时期的《金砖墙》表演

       乌镇时期的《金砖墙》剧本基本上是简单的剧情大纲加上简单的对白,全靠调度,表演上更是没有成熟一说,只是想要把基调做得诙谐一点,好玩一点。那时我们立下志愿回到广州以后也要找地方演出,毕竟我们是一台粤语剧,写的是广州的民间传说。所希望演出的地方,或许只是一个居民小区,或许是一个公园,又或许是一个广场。结果回到广州之后,并没能找到什么机构跟我们对接。在非大型活动举行或商店开业的日子里,广州的街道还是喜静,敲锣打鼓似乎有些涉嫌扰民。而且有多少路过的观众愿意停下来看我们表演,我们心里也没有底,于是这个戏不得不被搁置一旁。我的创作重心又回到舞台上、剧场里,而且演员们似乎都有些灰心了——大概戏剧在广州就是一种类似相声小品的存在,甚至地位还不如,就是把作品做出来了,也压根不知道应该放到哪儿演。广州人向来对戏剧是很淡漠的,按我许多亲戚朋友的说法,花同样的钱,宁愿拿去吃也不拿去看戏,在现场看戏有什么好看?为什么不在家看看电视看看电影,那不也是戏?


       就这么一晃过了两年光景。因为去念戏剧专业的缘故,戏剧创作竟隐约变成我的正业了。去年我们有做另一出戏,叫《人/鱼》,走解构路线,但似乎比《金砖墙》少了很多人间烟火的气息。要排戏到广州传统中轴线的舞台还有文化馆小剧场里面做演出了,该演什么戏,举棋不定。然后不知道是谁说,不如重演《金砖墙》?我说好,于是这个戏又回来了。二十分钟的戏放在舞台上始终不够,于是临排练的前两天,就在回家的飞机上,我提笔写起了新剧本,把整个人物设定几近推倒重来。这次有自我认知和外在表现自相矛盾的陈仰忠,有自以为六根清净却被迫化缘的和尚,有不务正业“搞搞震”的官兵,有外表强势的“绝望主妇”陈妻,共同编造一个“打虎英雄”的谎言。写作过程杀死了很多脑细胞,因为喜剧本身很难写好。写一个戏把人写残很容易,让角色满口说着时下流行的段子把观众咯吱笑也很简单,但让喜剧色彩发源于角色的反差和荒诞感,能让观众因为找到自己生活的影子而会心一笑是很难的,要靠整个叙述结构支撑,幸亏也做到了。写了几幕,把写好的部分发给主演PP,得到回复:“ 过瘾。” 我心定了许多,感觉这个剧本多少能排成,赶紧趁着写东西的劲儿还在又写了两场戏。飞机落地,睡过一觉,排练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金砖墙》剧照,不务正业“搞搞震”的官兵

看戏是一件很爽的事,每次进剧场,我都很喜欢在看完戏后马上发表一通观后感点击发送朋友圈。但真正进入到剧场创作,却只能抱着一颗苦行僧的心去面对其中的点滴琐碎。特别是做原创剧,经常编剧是自己,导演也是自己,要把两个角色都做好尤其辛苦。编剧要对剧本负责,导演要对演员负责。偶尔我也会收到演员的各种抱怨,大概有时他们觉得导演是在发疯,想动的不许动,不知道怎么动的偏要拉着这样那样动,幸亏演员们终究是信任我的判断。当演员真正碰触到角色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像水到渠成,角色终于在舞台上活起来了,只不过演员在寻找这个角色时所经历的心理挣扎,导演跟着演员所受的难,这个过程自然也是很漫长的喽。


当然做戏是不只用来“讲古”的。讲古有讲古的路数,“撑粤语”“传承本地文化”也讲了多年。发掘和传承广州文化的行动,很多关心广州公共议题的组织都在做,我一直也很关注这方面的动向。但真正创作一出戏时,却很少会特别想到我要保护点什么抢救点什么。追究起来,最初的冲动也许只是源于想要跟大家讲一个失传已久的好玩的故事。之后从写剧本到把戏导出来,一切按着戏剧的逻辑来创作。个人觉得也许这样比直接拿情怀做戏要奏效点儿,这样我至少能压制住自己胡作非为把一堆传统元素借过来拼凑“广州特色”的欲望,少背负一些额外的压力和负担。这可能是我创作一出戏的时候特有的一种自私吧,总是怕被情怀打断表达。


特别感谢《金砖墙》夏季公演所有的演员,你们一以贯之的信任和出色的表演让我感到能做这个导演非常荣幸和骄傲。当你们最终画着自己喜欢的妆容,在小剧场里面肆无忌惮地“玩嘢”的时候,我明白这个戏一定很好看,因为这不但是一个民间故事,它展现的是你们在这个舞台上最可爱的时刻。


写了这么多,算是一个阶段性总结,因为我知道现在一定不是划句号的时候。然而,完成了一次创作,心情总是很愉快的。真希望这出短短的粤语话剧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会有更多广州观众走进剧场,会有更多人积极探寻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的故事。


广州这座城市的日日夜夜,岂是一两个戏就能说完的?


编辑: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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