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生命之师
为人父母,不仅让我们感到幸福,也是我们与世界、与他人、与自我关系的一个本质性的变化。我们不只是孩子的向导,在往复循环的生活过程中,孩子也改变着我们的看法、行为和感受,让我们对自己笃定的事情产生怀疑。有时,这让我们不舒服,但总是大有裨益。
让我们重新过一遍童年
孩子宛如父母的一面自我之镜。正是在孩子身上,我们找到自己童年的伤。33岁的工作妈妈安娜,认为孩子是她最好的治疗师,养育孩子则是一次长程的心理治疗。“我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一个孩子,我有一个灰色的童年,父母没有抚养我,我在没有爱的环境中成长,我想让我的孩子代替我重新真正地长大,父母在身边,有爱,有安全感。”儿子一年一岁地成长,安娜由衷地感激孩子这个天使:“在他身上,我看到我自己,我和他一起成长,这治愈了我的童年创伤。”
陪伴孩子,确实会让我们回到自己的童年,回想起当年的创伤、恐惧、愤怒和欢乐……这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童年生活,回顾自己从出生到青少年时期走过的岁月,是一种重要的心理调整。儿童精神病学家巴特里斯·于埃赫(Patrice Huerre)说:“孩子的童年会引发我们已经遗忘的情绪。”清楚地意识到早年岁月对自己的影响,我们才能在生活的道路上前进,在心理上成长。如果我们愿意接受这些情绪,这个成长的进程会持续一生。
30岁的孙琪告诉我们:“我不喜欢‘男孩子气的东西’,讨厌一切技术的东西。可我儿子斌斌特别喜欢卡车,还有工地上的各种工具。有一天,刚走出车站,他就两眼发光。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台红色起重机。我想知道这台起重机是什么地方吸引他的,也开始盯着看。然后,我发现:在灰色的楼群和天空的映衬下,起重机的红色让它显得格外漂亮。于是,我也跟他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孩子的目光,是全新的目光,它似乎给我们戴上一副新的眼镜。世界一下子变得多姿多彩、生动神奇起来。孩子的语言,也充满了成人难有的诗意。“孩子会带我们去从未去过的地方,让我们的视角更宽阔。”巴特里斯·于埃赫说。孩子也会带动我们去游戏、梦想和创造。有哪个成年人会一个人吹肥皂泡?会一个人玩面团?34岁的杨芳跟孩子们玩得很高兴。他说:“周末,我会跟孩子们一起造小房子、捉迷藏、捏橡皮泥,平时我也会不由自主地画草图,当我意识到时也很吃惊。”当女儿开始学古筝时,32岁的李丹丹也趁机当起了学生,与女儿一起学了起来,只是为了重拾少女时代对音乐的激情。
孩子让我们成为成年人
“在生孩子之前,我从来不考虑将来,”30岁的周琳说,“米米的到来,让一切都变了。”周琳跟她妈妈的关系本来很疏远,但孩子一出生,她觉得自己非常需要母亲的陪伴。“刚生完孩子那几天,我完全懵了:虽然对着自己的女儿,我感到自己成了母亲,但同时我想要妈妈陪我,完全像个小姑娘。”这是一个让人慌乱的变化,但也必不可少。
精神分析师卡特琳娜·玛特兰-瓦涅(Catherine Mathelin-Vanier)解释:“这是第一次学习做父母。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们的父母晋升为祖父母,我们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而孩子取代了我们的位置。”从此,在我们身后有了一个需要我们照顾的小人儿。
这种感觉立刻让人觉得生活有了意义,但它也有让人灰心的一面:我们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在世上的时间是有限的。在青少年时期,我们以为自己会永远存在,但孩子的来临让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会死,生命的脆弱突然跃入了我们的眼帘。孩子的生命是脆弱的,我们自己的生命也是。“我再也不会去那些危险的角落,因为我不想为了几分钟的快乐丢掉性命。”28岁的安多这么说。迪娅今年35岁,以前她很不注意身体健康,而现在她定期去医院体检。她说:“我现在有了孩子,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孩子。”
孩子迫使我们真实
“儿子进入青春期后,我们很快把家里的酒都清理掉了。因为我们担心儿子会偷着喝酒。”36岁的红美说,“现在我们再也不跟朋友在家中喝酒,也不在晚餐时喝上一小杯了。但是,有天晚上回家,我发现儿子喝醉了。”这就需要家长跟孩子解释、讨论和沟通了。
“孩子要求知道真相,他们要求我们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巴特里斯·于埃赫强调。其实,他指出了跟儿童建立良好关系的一个关键。在某些事情上,我们多多少少会撒谎或者保持沉默,但不论孩子年龄的大小,他们都能发现我们在欺骗……而且他们会让我们知道这一点。他们也许会直接告诉我们,比如会问:“为什么你说那位胖阿姨很丑?”也许他们会用肢体语言或者行为来表示抗议。这时,就需要尽快把真相告诉他们。
“孩子让我们调整自己的行为,让我们质疑自己”,卡特琳娜·玛特兰-瓦涅说,“要跟孩子建立良好的关系,就要在他们面前展示真实的自我。在孩子面前装出另外的样子,只会带来麻烦和问题。”而且,孩子的这种要求对我们的健康很有好处,因为只有当我们的言行和内心一致时,我们才能获得身心的平衡。
孩子教会我们放手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会迫使我们对他们放手。这里说的放手,既有字面上的意义,也有象征意义。
张芊今年42岁,她就曾面临过艰难的内心挣扎。“我儿子涛涛想玩雪板。而我有个表弟12岁时滑雪意外死亡,我心里一直有阴影。涛涛要去报名上雪板课那天,我找了个借口,让他爸爸陪他去。可是,涛涛对这类运动的兴趣越来越高,我决定去看心理医生。后来,我终于送了涛涛第一块雪板。”看心理医生的决定,是为了终止家族的负面影响。巴特里斯·于埃赫认为:“随着孩子的长大,他们会让我们再次意识到我们不是万能的,我们不能为他们提供一切。这是一个微妙的过渡期。”
在人类学的角度看,每一个个体,都是这个物种传衍中的一环。从出生到长大成人,父母经历着被依赖、被依恋直至被“抛弃”的亲子关系过程。在这个过渡期里,父母必须战胜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当父母战胜这些时,就能以较温和的方式实现转变。
很多时候,人们有种误解——我们拥有孩子。其实,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有另一个人,孩子只是上帝委托你培养的他的子民。正如龙应台对她亲爱的安德烈所写下的——我明白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在那个电光石火的一刻里我就已经知道:和你的缘分,在这一生中,将是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离开,对着你的背影默默挥手。
以后,这样的镜头不断重复:你上中学,看着你冲进队伍,不再羞怯;你到美国留学,在机场看着你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插,等着你回头一瞥,你却头也不回地昂然进了关口,真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毕业,就是离开。是的,你正在离开你的朋友们,你正在离开小镇,离开你长大的房子和池塘,你同时也正在离开你的父母,而且,也是某一种永远的离开。当然,你一定要“离开”,才能开展你自己。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
孩子的成长让我们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延续和界限,而这种延续和界限恰恰让我们能够感觉到人生的完整。
(编辑:吾心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