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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都是如何解忧的?才不是“唯有杜康”!

2017-05-09 刘强 岳麓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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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本文摘自刘强《古诗写意》,原标题为《解忧的N种方式》。

刘强,字守中,别号有竹居主人。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央视《百家讲坛》主讲嘉宾。

刘强先生精选唐代以前古诗近70首,加以现代性解读与赏析,熔故事性、趣味性、批判性于一炉,涉笔成趣、别开生面。



解忧的N种方式


短 歌 行

曹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历史上的曹操是个聚讼纷纭的人,可以说是毁誉参半。我只能说,上帝对他足够偏爱,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他一个人就占了两个!而且他是真正凭自己的实力“不朽”的,无论是治国平天下,还是横槊赋诗。当你对其为人不满,甚至想借此人表现一下“嫉恶如仇”的正义感的时候,一转眼,又被他那豪气干云的诗歌给俘虏了。这样一个人,真是怎么说都容易错!

 

曹操是个“既开风气又为师”的人物,无论政治上,军事上,还是文学上。鲁迅说他是“改造文章的祖师”,绝非溢美。谈魏晋诗歌当然要从曹操开始,但历来解读曹操诗歌的文字实在太多,一不小心,就会与人“撞车”。为免掠美,我打算从《短歌行》说起,谈一个由曹操提出、魏晋文人共同面对的一个话题——何以解忧

 

说起来,“何以解忧”这四个汉字团结起来敲打我们的耳鼓、撞击我们的心灵当自曹孟德始。这首《短歌行》开篇就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孟德此诗,不仅“炒作”出天下名酒“杜康”,同时也告诉我们解忧的一种方式——饮酒

 

中国酒文化可谓源远流长,酒的功能最初诉诸礼制,而后才成为一种生活消费品,酒的麻醉作用使它迅速成为“解忧”和“浇愁”的理想工具,原也在情理之中。《诗经·卷耳》中就有“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的诗句,可见酒能解忧消愁在《诗经》时代就已是常识。

 

但以酒解忧的“发明专利权”,毋宁说应该属于汉代大名鼎鼎的东方朔。据《殷芸小说》记载,汉武帝幸甘泉宫,在驰道中发现一种赤色小虫,头目牙齿耳鼻尽具,而观者莫能识。东方朔素有博学多闻之名,武帝乃使朔视之。朔还对曰:


“此‘怪哉’也。昔秦时拘系无辜,众庶愁怨,咸仰首叹曰:‘怪哉怪哉!’盖感动上天,愤所生也,故名‘怪哉’。此地必秦之狱处。”

当即按察地图,果然是秦朝的监狱所在地。武帝又问:“何以去虫?”朔曰:“凡忧者得酒而解,以酒灌之当消。”于是使人取虫置酒中,须臾,虫果糜散。东方朔“凡忧者得酒而解”的说法真是很妙,一不小心竟使那杯中物成为天下第一解忧灵药。

 

然而,如同常服一种药物人体会产生抗体,一种解忧方式在其流传过程中效力也会减退,曹操为“杜康”做了广告之后,紧接着又说“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可见酒的作用毕竟有限。而到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李白那里,酒甚至成了加重忧愁的东西了。

 

清人戴名世《醉乡记》说:


“夫忧之可以解者,非真忧也。夫果有其忧焉,抑亦必不解也。况醉乡实不能解其忧也,然则入醉乡者,皆无有忧也。”

醉乡不能解忧,却有暂时忘忧的作用,倒也有理。看来阮籍的“胸中垒块”并非真的被酒浇掉了,只是局部的暂时麻醉使他失去知觉而已。

 

晋人有不喝酒便觉“形神不复相亲”之说,我倒觉得这是反话,因为喝酒的最佳境界正在于“形神不复相亲”,故而东倒西歪的酒徒醉汉常有飘飘欲仙之感,彼时其形虽在地上,其神则早已飞上云端矣。

 

解忧的办法中国人真是想了很多。《周易·系辞传》说:“乐天知命,故不忧。”可是谁能真正做到“乐天知命”呢?古人尚且不甘认命,懂得“维权”的现代人忧患自然就更多了。古人似已明白,忧不可解,所冀不过一“忘”字。

 

还有一种解忧方式是登楼。发明人王粲在《登楼赋》里说:“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但登楼的方法很快就不灵了,初唐的陈子昂凳上高高的幽州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竟然“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地哭起鼻子来了。于是李后主只好说“独自莫凭栏”,因为辛弃疾说了,就算你“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也“无人会、登临意”!而唱过“高处不胜寒”的苏轼,当他“起舞弄清影”的同时,甚至还有患上“恐高症”的嫌疑。

 

魏文帝曹丕留下来的诗歌不算多,“忧”字倒出现十余处,可见做了皇帝的他也无法摆脱生之忧患。他在《善哉行》其一中写道:“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如同现代青年喜欢飙车,这位文武全才、“善骑射”的公子哥的忘忧之法竟是骑马!大概在风驰电掣的骑乘之中,人会产生摆脱时间限制的美妙快感(也是错觉)吧。

 

陈思王曹植也是一个忧愁满腹的人,他的《朔风诗》其五云:


“弦歌荡思,谁与消忧?临川暮思,何为泛舟。岂无和乐,游非我邻。谁忘泛舟,愧无榜人。”

这个“榜人”,其实就是《越人歌》里的那个舟子。贵为王侯的曹植,终生郁郁不得志,没有知音良朋倒也罢了,连一个像样的崇拜者都找不到,怎不令人英雄气短?其实,崇拜者从来都是“锦上添花”,何来“雪中送炭”?“粉丝”如果多了,不仅不能解忧,反而经常添乱,还是算了吧。

 

陶渊明是酒中豪士,其诗云:“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中觞纵遥情,忘彼千载忧。”可知他对解忧之法中酒的优势地位深信不疑。但如同狡兔有三窟,我们的田园诗人在饮酒之外,另有乐子。其一是种菊采菊,“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菊仙”之说盖由此而来。

 

其二是琴书,《归去来兮辞》云:“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琴书消忧”的法子,大概是从嵇康那里“盗版”的,嵇康十分明白地说过,他是借“弹琴咏诗,聊以忘忧”的(《赠秀才入军·十六》)。可让人费解的是,渊明不仅不会弹琴,连他墙上那把琴也只是个道具,因为——没有一根弦!

 

南朝的诗评家钟嵘也主张以诗解忧。他在《诗品序》称:“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但以为诗歌能解闷怕也是书呆子的傻话,别的不说,诸如“人生识字忧患始”“诗必穷而后工”“愤怒出诗人”“文章憎命达”以及“不平则鸣”等老话,就纷纷可为反证之据。好的诗人大多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乐天派可以写点励志散文,却很难写出好诗来。

 

现代人解忧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据说女孩子解决烦恼的办法就是猛吃零食,以一种轻度的自暴自弃来抵抗世界对她弱小身体的重压。还有的人通过电脑游戏解闷,或通过虚拟的网络排遣孤寂和无聊。当然了,最可见出现代人的精明的,是把“解忧”二字换成“休闲”或“解压”,不过,就像小品里说的,别以为穿上马甲就不认识你了,忧愁还是那个忧愁,一如现代人最常用的解忧方式还是——喝酒。西方人管喝酒叫“酗酒”,真是涉世未深且不解风情。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痛苦既是人类急欲除之而后快的赘疣,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勋章。忧愁虽不是“胎里带”,却是“命里有”,这劳什子决不会因为人类文明的进步而“与时俱退”,相反,现代文明越是发展,人类的忧愁指数就越是攀高,其情形之复杂,程度之强烈,非三言两语所能道也。

 

佛语不有云乎: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那个“岸”对于今生今世来讲终归是个子虚乌有的“乌托邦”。所以《诗经·黍离》反复唱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东坡居士也说:“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试图解忧,真是十分可笑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要是不作此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努力,那一定是另外的物种而不是人类了。

 

《短歌行》,是乐府的旧题,此前未见杰作,只有曹操,在《诗经》开启的四言传统式微千年之后,又以个人的绝世才力,撑起了一片四言诗的天空。所以,人生苦短也好,求贤若渴也好,当曹操唱出这首四言绝唱的时候,他的看似不可化解的忧愁,已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


【完】


本文摘自《古诗写意》,刘强 著

为“有竹居古典今读”系列第二部



《古诗写意》


作者精选唐代以前古诗近70首,加以现代性解读与赏析,熔故事性、趣味性、批判性于一炉,涉笔成趣、别开生面。又以主题意象为中心,对十几种古典诗歌创作中常见的题材及作品,予以系统梳理和生动演绎,抉幽发微,左右逢源。


刘强,字守中,别号有竹居主人。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央视《百家讲坛》主讲嘉宾。

已出版著作:《世说新语会评》《曾胡治兵语录译注》《有刺的书囊》《竹林七贤》《惊艳台湾》《世说学引论》《有竹居新评世说新语》《魏晋风流十讲》《清世说新语校注》等十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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