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往事】好医（一）
代序
读了《好医》，仿佛把我们引入了四 十多年前的场景，如电影中的蒙太奇，一下子把我们的思绪带入到了那刻骨铭心的蹉跎岁月中。‘爱尼族’‘砍刀’‘疟疾’西双版纳雨季密林中的蚊虫肆虐，蚂蝗的崢咛面目，无不让人不 寒而慄。这些原来耳熟能详的词汇，在逐渐淡忘的大脑深处被重新挖掘出来，令人感叹，让人唏嘘。在那缺医少药的边疆民族地区，就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也是艰难的生活在这样的恶劣 环境中，不要说从大城市来的各路知青，可以想象生存的压力有多大，有多艰难。我们当时面对的不光是缺医少药，更感忧虑的是天天如此的‘南瓜汤’‘茄子汤’甚至于是‘玻璃汤’。就是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你们却不畏艰难险阻，响应老人家的号召，坚持送医送药到乡间地头。由此也领略了边疆少数民族人民，奇异而又十分美妙的婚恋习俗。也让我们看到了深山老林 中潜在的种种不可预知的危险因素。虽然前程是喜是祸，难以预测，但是，为了边疆少数民族人民的身体健康，你们义无反顾地又钻进了前程莫测的西双版纳密林中………。
愿你们一路顺风，逢凶化吉《好医》们终有好报！
——奚正义
好医
（一）
作者：王金铭
那是1972年五月中旬的一天，在云南西双版纳自治州勐腊县医院上午10时左右……。
“全体集合，马上出发！”思茅专区卫生防疫站派来的郑医生，也是我们此次活动小组的组长，向我们发出了出发的集合令……。在前一二天去新公社 小勐仑 小勐醒小组……已经出发了，我们小组共7人组成，除组长郑医生外还有连我二男三女的卫校学生，在加上一位县机关派来的僾尼族少数民族干部，他是男士身高1米60多，黑瘦精干仪表整洁很精神，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也就20多岁，但是显得比我稳重成熟干练。他的名字很好听让人好感，不知是僾尼族语言的谐音还是起的汉文名字叫‘牡丹’，他的主要任务是领路安全保卫语言翻译……。
我们七人只有他背了一杆‘五七式步枪’和一把砍刀，加上郑医生一把砍刀就是我们小组的全部武装。我们小组分配此次疟疾预防活动目的地，就是勐腊县红旗公社所属国境线内附近交通闭塞贫困落后的寨子村庄。郑医生是一位地道的北方人一口北方话，中等个圆脸微胖总是笑眯眯和声细语地说话，和蔼可亲一看就是一副菩萨像。他与我们卫校负责人朱医生，是在1948年，年龄只有17岁左右远离父母和家乡，从河北和内蒙古参加中央医疗队跟随着解放军部队，一直打到云南边陲，为了把落后的边疆医疗事业建设好他们在此扎了根。听他们讲:与他们一起南下的中央医疗队有好几百名年青医生……。
这一天，我们破列上午10时前就早早吃好午饭，因为马上就要出发，到勐腊县边远交通闭塞贫穷落后，处在国境线内附近深山老林的山寨 村庄……，开展疟疾（冷热病. 打摆子. 瘴气）预防和调查工作。已经进行了5年多的‘文化大革命’，医疗系统的干部和技术骨干，不是打到就是靠边站，虽然造反派早已夺去了政权，但是俩派仍然斗得你死我活，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开展疟疾防疫工作，更没有爱心和责任心去关心少数民族同胞的疾苦。建国以来辛辛苦苦建立的有效疟疾防疫体系，被认定为‘刘少奇修正主义医疗路线’彻底地毁掉了。
疟疾又开始在国境线内附近原始深山老林交通闭塞贫苦落后的寨子村庄死灰复燃，凶恶的疟原虫肆虐使少数民族同胞又再一次备受疾病折磨，健康和生命安全已得不到保障，让善良有责任心的人焦虑和心痛。如果再不采取有力的防病治病措施，旧社会的悲剧就会再重演。5月份一过旱季即将结束雨季马上来临，雨季一到蚊虫肆虐疟疾进入高发期，形势严峻时不待人。
于是，以思茅专区卫生防疫站牵头，领导组织县卫生防疫站和县卫校学生，实施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穷困落后交通闭塞的边远国境线内附近的寨子村庄，疟疾预防药发放和实际调查摸底工作。为此，县卫校以主力军的姿态计划暂时停课积极参与此活动。
我们这一帮学生，应该是那个不幸时代的‘幸运儿。1971年底，文化大革命已进行了5年多，社会动荡不安生活水平下降加上林彪事件的发生，让疯狂的中国人中绝大多数人头脑开始冷静下来，回头看看‘三年自然灾害’后，一个正在走向欣欣向荣充满生机风气良好的社会，只折腾了五年就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动乱不堪，广大民众苦不堪言深受其害，开始怀念过去渴望稳定。缺医少药的边疆因停课闹革命，5年没有培养出新的医学专业学生支援边疆，加重了边疆缺医少药的现象。
为了解决边疆医疗上的燃眉之急，有良知和责任心的当地干部和医务工作者，冒着干扰抓革命破坏文化大革命伟大运动，复辟刘少奇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风险，通过不懈努力由县卫生局主办，申请筹建了云南思茅专区勐腊县卫生学校，卫校地点就在县医院内，医院大楼前空场左侧盖了一排十几间茅草房。
计划学期为二年,基础知识一年，临床实践一年。第一届（只办了一届）学生有60名左右，学生来源主要来自县内的各个公社卫生所卫生员，本县应届初中毕业生，上海在当地插队的知青和我们六团新建营卫生所卫生员，六团推荐的学生来自上海 重庆 昆明 北京的知青和初中毕业刚刚工作的老职工子女。学生中有汉 傣 僾尼 拉姑 瑶 白……多民族组成。于1971年底正式开学，那是，我正在一师六团新建的十营(勐捧地区)卫生所工作，十分有幸地推荐为卫校的一名学生。
“出发……”需要徒步俩天还要穿梭在人烟稀少连绵起伏茂密的原始森林，才能到达我们预防疟疾活动住宿目的地的远征开始了。县卫生局领导、医院军代表、医院负责人、（是位僾尼族女同志）、卫校负责人朱医生 、 张医生等许多人都来为我们送行，真有点像壮士赴战场式味道……。
顺着县医院大楼前的空场边小溪旁的路往右拐，不到200米就到了当时县城唯一商业最集中的主要大街全长一里路多，大街俩旁基本是一层的商业用途的砖瓦房。来到大街往左拐紧挨着是座跨过小溪的石桥，过了石桥不到30米右边有一条下坡路，下坡路的左边是县邮电局，下坡路口正对着是县主要大街边，县商业局的农副产品收购站，走进下坡路就进入很大的傣家寨子，傣家寨子走到底路马上向左拐时，眼前会突然一亮，哇！平坦宽阔一览无遗的勐腊坝子尽收眼底。
我是从小长在北京看惯了无边无垠的华北平原，到了云南兵团连队常年生活在原始森林的山沟里，直线视觉往往不到100米就被茂密的森林挡住，虽然到了县卫校学习已近半年，由于学习纪律严格加上学习紧张，也是每天窝在县医院的山坳里，从未来到过近在咫尺的勐腊坝子……。
此时，我高兴地情不自禁的站住脚步，举目往前遥望平坦坝子对面远远的山脉，矮得像绿油油连绵起伏不断地小土丘，往右看如同内地的大平原与蔚蓝的天空连成一条线，向左眺望很远处的高山好像有意藏在云里时隐时现，收回目光展现在眼前的是绿波滚滚的水稻，好似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毯，南腊河弯弯曲曲地从坝子中向远方流去……。人与大自然是息息相通的，好景色必然就有好心情。我们大家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胸中顿时舒畅……。“小王，快跟上队伍！”郑医生发现我掉队在喊，我紧跑几步跟上了队伍……。
5月份还是地处北回归线以内，热带雨林气候的勐腊县仍是旱季，这一天阳光明媚春风气爽。 我们边赶路边赏风景俩不误，抓紧时间向左拐沿着坝子边山脚下的路南腊河上游的方向，一直往那遥远好像藏在云里时隐时现的高山走去，走到高山脚下的山坳里有一个几百户人家一千多人口的僾尼族大寨子，就是我们今天暂时住宿过夜的地方，明天一早就要进入通往国境线的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还要走上一天原始森林的山路才能到达我们此次疟疾预防活动的驻地，也是个僾尼族寨子。平坝安全不需要保卫，所以郑医生和牡丹走在前面边走边聊，我们五位同学紧随其后说说笑笑。因为卫校学生中知青岁数，普遍比刚刚工作的当地和兵团初中毕业生大上2岁一3岁，又经过兵团和插队的教育锻炼，所以，我们以骨干的身份分到了各个小组。
我们五位学生只有我是知青，其他四位是当地和兵团初中毕业刚刚工作的小青年。为了更好地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为给边疆少数民族同胞解除疾病的痛苦，为了与少数民族同胞打成一片，我们个人的行囊再简单不过。每人只有一个军用式背包，装入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其他什么也没带。却带了三个药箱塞得满满地疟疾预防药和常见病治疗药品及医疗器具，药箱沉甸甸的走起路来真是有些吃重感啊。我们和郑医生 牡丹虽然刚刚认识不久，但是很快地熟悉起来，一路上欢歌笑语无话不谈……。
“郑医生，我有个问题总是想不明白……”，跟我同小组的男同学小周向郑医生问话。“什么问题说一说，让我听听”郑医生很感兴趣地接着话。小周接着说；“前三天卫校开此次预防疟疾活动誓师动员大会上，无论是医院军代表、医院革委会负责人还是卫校领导，都不约而同地反复讲到，此次到村寨要和少数民族同胞打成一片，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但是绝不容许参与少数民族青少年男女的恋爱活动，如果谁参与了恋爱活动，被发现后马上处理开出学籍，强制返回本单位并要求本单位给予严肃处理……”。“哈 哈 哈”郑医生和牡丹情不自禁地一起笑了起来，“好像我们卫校学生此次预防疟疾活动，不是以预防工作为主而是要和少数民族小伙子小姑娘谈恋爱去了，莫名其妙……”。小周不满地讲。其他三个女生也在愤愤不平地接着讲；“说得我们女孩子脸都有些红了”。
郑医生收住笑脸认真地讲；“领导对你们年轻学生事先警示和告诫是及时必要的。你们还年青又在地方和兵团生活，接触少数民族同胞机会很少，他们的许多风俗你们不了解。例如；僾尼族的小伙子长到了14周岁（我记得好像是12周岁），他头上戴的帽子挂上用红绒线做的花线坠，就等于像所有的恋爱期姑娘们表示，我要开始谈恋爱了。僾尼族姑娘14周岁一过，她的头发插上鲜花时，也是向所有恋爱期的小伙子表示我要谈恋爱了”。
“僾尼族自古就传承下来恋爱平等、自由、自愿、性开放，长辈从不干涉阻止。小姑娘小伙子之间无拘束地充分接触全面了解，可以很现实直白地讲，恋爱中的性行为是不受到指责的，云南18怪中就有一怪‘抱着孩子谈恋爱’。当他们之间自愿找到最满意的意中人时，有一天小姑娘或小伙子向所有恋爱期的年轻人面前郑重宣布，我和某某要结婚成为夫妻。从此他们俩将永远离开恋爱期的年轻群体结婚生儿育女。如果婚后小伙子或小姑娘还有婚外情的话，将被所有乡亲们看不起，并认为是做人不正派、流氓行为加以指责，还要受到族规的严厉惩罚”。郑医生语气含有感叹的一口气说完。
我惊奇地问；“难道他们的父母不管这种草率恋爱行为”。牡丹接上讲；“这不能叫草率是自己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父母不但不干涉还担心孩子们没生活经验莽撞，白天帮助家里干活，利用晚上时间谈恋爱，夜里钻进草丛里跑进树林里……，那里有毒蛇害虫和猛兽的危险，所以僾尼族每个寨子的门口，都有长辈为孩子们盖的许多小茅草屋，给孩子们谈恋爱时活动使用安全又隐私”。
如此通情达理善良智慧顺其自然的长辈啊，我们这些汉族年轻人听了，简直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我们僾尼族把婚姻大事看得如同生命一样重要，每一位年轻人都极其坦诚、真挚、执着、纯朴尽可能和所有在恋爱期的异性年轻人接触了解，绝不会轻易错过任何接触异性的机会，最大限度地范围内选好自己最满意的意中人双方自愿结合相守一生。我们僾尼族没有离婚的事情发生”。僾尼族的牡丹自豪地跟我们讲。
"我们汉族姑娘和小伙子因从小生长的环境原因，显得有文化、斯文、皮肤白、个子高、姑娘漂亮、小伙子帅气。少数民族的年轻人肯定很喜欢是他们理想的意中人。如果汉族年轻人没有打算与少数民族异性年轻人谈恋爱结婚的意愿，就千万不要介入少数民族年轻人的恋爱活动，更不容许借少数民族的恋爱风俗之机，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国家的各级政府和法律是严格保护少数民族的利益"。
郑医生停顿一下接着说； " 新中国成立以后的20多年里，也发生了一些汉族主要是男性年青医生和政府年青工作人员，经常到基层村寨开展医疗工作和管理工作，是年青冲动还是其他原因参与了少数民族年轻人的恋爱活动，获得少数民族姑娘芳心真爱以身相许，汉族小伙子却不负责任的拒绝死活不娶，悲愤的少数民族姑娘以死抗争，问题的结局是汉族小伙子在寨子全体老乡面前，向少数民族姑娘赔礼认错，并记过处分开除公职返回原籍……汉族小伙子太可惜了，辛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有一个铁饭碗的工作多不容易一下子全没了，以后的人生怎么办啊"。郑医生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那个特殊年代有了政治污点的确如此）。
"不是我们少数民族不讲理，因为少数民族姑娘已经在所有恋爱期的年轻人面前，宣布她要嫁给汉族小伙子了，如果一旦不成功，一是没面子以后无法见人，二是被人抛弃过的姑娘很难再嫁出去"。牡丹补充了一下原因，听得我们五个学生目瞪口呆相视无语……。
在夕阳要下山时，我们来到了山脚下的有百户人家一千多人口僾尼族寨子。寨子的生产队长及生产队的骨干以及寨子的卫生员，还有很多寨子里少数民族同胞，早已接到县里的通知站在寨子门口迎接我们。牡丹是县里的干部又是僾尼族，他与寨子的干部看来很熟，郑医生虽然因为文化大革命，预防工作受到影响有几年没下基层了，但是看得出来他和寨子里生产队干部和卫生员之间有印象，加上郑医生会说基本的僾尼语交流，没寒暄几句就成熟人了。我们七个人被寨子里人簇拥着进了卫生员家……。
在路上，牡丹与我们讲，我们今晚过夜的僾尼族寨子是勐腊县最富的寨子之一，平坝上的傣家寨也比不过。解放初是政府把他们从山里请出来安排在勐腊坝子边，这个僾尼族寨子后面依靠着原始森林有取之不尽的经济作物，前面拥有大面积的旱涝保收的水稻田，所以此寨子是全县少有的富寨。走进山口眼前展现是高山环抱坡度较缓面积很大的山坳，山坳里布满了僾尼族的竹楼。此寨僾尼族家的竹楼与山里的僾尼族家的房子不一样，跟平坝子的傣家竹楼很相似，就是规模小一些高度低许多，傣家竹楼离地面高出有2米左右，他们竹楼离地面高出只有0.5米左右，可能是傣家竹楼建在平坝子上潮湿原因。傣家竹楼内纵向用竹排分隔俩个部分，外面一部分是厅做饭活动和会客的功能，隔开里面的一部分是家人私密卧室。此寨子的僾尼族竹楼内布局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会客生活部分和卧室休息部分中间没有纵向竹排隔离基本是敞开式，没有什么私密的可讲。
走进寨子卫生员家的竹楼客厅里，茶水早已泡好几个僾尼族妇女在忙着做饭炒菜，我们围坐着客厅火塘饮茶聊天。首先，郑医生先把我们此次活动的内容要求和意义告诉生产队长和卫生员们，牡丹在旁边用僾尼族语言及时翻译。我是走了一天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喝光，实在太渴了只顾低头喝茶什么也没在意。这时坐在我右身的同学小周用手捅了我一下，指一指进竹楼大门正对着对面的客厅竹排山墙，我抬头一看“啊”忍不住喊了一声‘老虎皮’。“不是，是豹子皮”坐在我左边的牡丹轻轻地说，‘一进门就出洋相’我心里默默地想笑，不敢再轻易说话了。只见一张豹子皮绑在竹墙上很大很大……。
吃饭时，只见寨子卫生员用僾尼族语加上‘夹生’的汉话，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讲，一会捋起袖子、一会挽起裤管、一会又脱下上衣，一会站起来做与豹子搏斗的动作，只看到卫生员身上全是一道道豹子抓的伤痕，大部分已经结痂了，按医学经验分析此事发生应该过去近一周了。太伟大了！那一定是一场让人惊心动魄的殊死战斗，我们发自内心的敬佩赞叹，英雄就在我们的面前……。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地到了晚上10时多了，一晚上聊话的内容全是打猎的趣事，许多事情是从来都没听说过收获不少知识很开心。必须要抓紧休息了，明天还有更艰苦的行程考验我们呢。郑医生和牡丹在卫生员家休息，其他三位女同学到生产队长家过夜，我和男同学小周被安排到另一家睡觉。
郑医生、牡丹和队长把我们俩送到了寨子里一户僾尼族家，一进门就看到一位30岁不到的男主人，正坐在家里的火塘旁等我们到来。郑医生要求我们明天早上8时前，到卫生员家吃饭后争取早一点出发，就马上和牡丹及队长走了。这时我仔细看了看这男主人家里情况，发现睡觉的地方有四个人已睡了，一位妇女应该是男主人的妻子，还有三个小孩也就在2岁一7岁之间。男主人请我们喝茶水，我们客气地围着火塘饮茶。这是我发现又瘦又黑的矮小男主人无精打采，流着眼泪和鼻涕一直打‘呼哈’不停地伸懒腰，好像感冒可又不咳嗽又不打喷嚏。
坐了一会只见他从身后拿出一支水烟枪，紧接着又从身旁边拿出一个像鸭蛋大小的纸包，又从纸包里掐出如黄豆大小的像腻子状的东西，然后插在针尖上在煤油灯火苗上反复地烤反复地用手捏，最后把反复火烤的东西放在水烟枪上，对准煤油灯火苗猛地一吸。我的心一紧马上意识到他在抽大烟。此时只见他从嘴里喷出一股浓浓地烟，迎面向我们俩飘来，我来不及躲闪只能屏住呼吸，可是烟太浓屋里又没风，烟迟迟围着我们不散，。实在摒不住气的我反而吸了一大口。啊，太香了，一时无法用语言能表达的香味。天底下还有如此香的二道烟。我从17岁到边疆想家时开始抽烟已有三年吸烟史了，知道香烟的味道，可是与这二道烟无法比较。吸后身体有一种舒服放松清净空旷的很香感觉。煤烟刺人、油烟熏人、香烟呛人，大烟迷人啊。
紧接着男主人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马上又吐出烟来，我紧紧屏住呼吸躲开烟雾决不能再吸第二口‘二道烟’了……。当我迟迟等不到第三批‘二道烟’时，才发现大烟已经吸没了。突然看到男主人脸上刚才不停流着的眼泪和鼻涕没有了，也没见到他擦过，好像神奇地跑回眼睛和鼻子里去了，他精神头一下子提了上来判若俩人。我还是忍不住地劝他：“毛主席不许抽大烟，毛主席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这是我们当时给少数民族治病要求配合、预防药服用、讲道理或规劝时，与少数民族同胞交流中常用有效的话语。 “是了、是了，毛主席不同意吸大烟。我已经吸了没办法了，你们千万不要吸”，他一脚就把‘球’给踢了回来。
此时他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家人睡觉的地方，把三个孩子往老婆睡觉的方向移了一移，腾出有1米多宽紧靠竹排墙的地方让我们在此睡觉休息。与少数民族打成一片的我们，二话没说和衣就躺下。小周比我小应该主动照顾他，让他睡在里面紧按着小孩我睡在最后一个。想想挺可笑一排躺着七口人，男主人紧靠那一头第一位，第二位是他老婆，3、4、5位是他们的孩子，第六位是小周，我最后一位标准‘副班长’。
熄灭了煤油灯竹楼里暗了下来，外面的月光从竹排墙缝射了进来，躺下的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这时我才感觉到竹楼外面有人在走动，寨子的夜很静人走路的声音很清楚，很远走过来就能听得到。好像是3、4个人走来走去就是不远离我们的房子，有时又站在房子的竹排墙外轻轻地说话，僾尼族语言我也听不懂，好像是女孩子的声音。估计说了半个小时走了，可是马上从远处又传来走过来的脚步声，又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围着房子边轻轻的说话边来回走，姑娘说话声音中有时也传来个别小伙子说话声音，弄得我和小周无法睡着很让人恼火可又无奈，谈恋爱跑到我们房子附近干什么。
三三俩俩的僾尼姑娘走了一拨马上又来一拨，不是围着房子来回走就是站在竹排墙外轻轻地说话。从竹楼里的竹排墙缝隙能看到外面她们来回走的身影，我凑着月光看看手表快深夜1时了，还有姑娘在外面轻轻说话和走路，我突然想起白天来的路上郑医生和牡丹说的话一下子明白了，轻轻跟小周讲；“打死都不能出去啊”，现在出去要发生误会的，再加上如一出门后就‘方便’，那就更说不清了……。
可是再想睡已经不可能了，晚上喝的茶水太多‘内急’了，可是现在又不能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强地忍。真是难受得无法用语言描述，最后忍得感到都有些头昏、难受、……，按西医学解释是体内尿氨再吸收引起的轻微中毒症状。迷迷糊糊不知多少时间我发现外面没有声音了，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又听了一下，的确没有说话和脚步声心中不由的一喜。我一看手表已经是深夜3时了，我马上捅了捅小周赶快解决问题去。
我们俩为了不惊醒竹楼里熟睡的主人们，悄悄地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伸出头看看外面情况，月光下静静悄悄的没有人。紧张的心情一放松下来，坏了。马上就感觉已经到了无法忍的地步，我一个箭步就窜出门外刚刚跑出去三步就听到后面‘哗哗’地声音，急忙回头一看，小周这小子一出主人家门口就‘方便’了。我急着轻轻地喊：“不要在人家门口‘方便’啊”，“实在忍不住了”小周一边‘方便’一边轻轻的回话。
我一想我也不能跑远了‘方便’，回来时如果遇到下一拨僾尼族姑娘怎么办啊……。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就地解决吧。回到屋里躺下后真是‘如释重负’‘心旷神怡’，比刚才闻到‘二道烟’感觉好多了，大有受苦人翻身当家作主的高兴啊。可又想一想有些过意不去，给主人家门口整整释放了俩大‘污染’源，明天让房主人一家五口够闻得啊，侧头看看小周早已睡着，这小子犯得错误比我严重，一出门口就………。不多想了马上睡觉，不要说现在僾尼族姑娘说话就是天上打雷我也不会醒……。
不知什么时候被主人家孩子的嬉闹声吵醒，我一看手表已经早上8时多了，去卫生员家集合吃饭已经过了。我马上推醒小周起来赶快走，刚刚坐起来还迷迷糊糊时，郑医生一脸不高兴的来叫我们，“都几点了你们怎么才睡醒，要加强组织纪律性啊”，我们一句话也没解释其实也无法讲得清楚。只能默默地跟着郑医生来到卫生员家，我发现三位女生的精神比我们俩还要差无精打采的，昨天肯定也没睡好。这时候生产队长来为我们送行了，一进门就好哈哈大笑，跟郑医生和牡丹用僾尼族话开心不停地讲，郑医生和牡丹边听边不停地笑。
我发现在交谈中郑医生已经越来越不生气了。他们交谈完后郑医生笑呵呵地跟我们5个人说；“生产队长说，他们寨子昨天第一次来了这么多毛主席派来的汉族‘摩雅’（医生）住宿，姑娘个个漂亮小伙子位位帅气，寨子里的僾尼族姑娘小伙子可高兴轰动了，昨天晚上整整热闹了一夜……”。可不是三个女生就睡在他家里最清楚不过。这时我才明白深夜里在屋外轻轻说话的僾尼族姑娘，是在用她们僾尼族语言交流说话引起我们的注意，可能是希望我们能够出来进行交流，看得出郑医生为我们昨天晚上没出来感到高兴。
这时生产队长又接着讲牡丹在不断翻译着，意思是；‘早上红旗公社的领导来电话，传达了昨天县委会议精神。最近形势比较紧张严峻，境外国民党残匪反攻大陆贼心不死，频繁地派武装特务越境捣乱，造谣，制造事端……，转告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放松，要求各公社要确保我们此次疟疾预防活动的医生和学生的安全，让距离我们预防疟疾工作驻地最近，就是他们生产队的民兵处在战备状态，我们进山后要求他们生产队经常派人进山与我们联系，及时掌握我们的动态。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民兵马上进山保护我们’。
生产队长让我们放心一旦我们有危险，不仅仅是他们的民兵增援，红旗公社干部和所有生产队的民兵，以及边防部队都会像潮水般地往你们的驻地集聚增援……。境外国民党残匪的捣乱我们早有所闻，在兵团时经常听到‘残匪’的破坏、捣乱、制造事端事件……，因为兵团连队在坝子边离边境线较远，又是集体生活周围百姓人口居住集中，即使经常看到夜晚‘残匪’到国内边境线附近发的定时‘照明弹’，一下子把夜空照的如白昼，也没有感到什么可怕紧张。
这次疟疾预防活动的誓师动员大会上，医院军代表已经把边境的严峻的形势和可能发生的问题讲的很清楚了。我们心里很明白，我们这次活动是在与组织不能保持正常联系，又远离人口居住密集交通方便发达地区，孤军深入人烟稀少人地生疏交通闭塞，毒蛇猛兽、凶恶的国民党残匪经常出没的国境线附近原始森林的寨子，随时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
如果我们发生险情从里面出来报信到增援部队赶到，最快也起码要一天时间，一杆枪俩把砍刀是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的。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坚定信念、机智勇感、铁般纪律、真心实意为少数民族同胞解除疾病痛苦打成一片，得到他们的信任和爱护。无论发生什么危险，懂得感恩的少数民族同胞一定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地保护我们。
在寨子卫生员家吃饱了饭后，我们把他们千人多寨子的‘疟疾预防药’给卫生员留足，向寨子后面的原始森林出发了，比我们原计划出发晚了整整1个小时……。善良的郑医生可能为他早上不明情况，我们起床晚了而发火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一出门的路上就主动与我们交流。郑医生边和我们一起走边自言自语地说；”西双版纳自古物产资源丰富医疗条件技术却十分落后，这里的人们是不会被饿死但是疾病随时可能夺取他们的生命。我们1949年跟随解放军解放思茅时，一个曾经繁荣居住几万多人的边疆城市，被可恶的‘疟疾’祸害的只剩下6千多人，那时思茅大街上长着一人多高的茅草老虎敢在街上出没，人病死了都没人收尸很惨很惨啊！”，说到这里郑医生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解放以后，党和政府为了改善边疆的医疗落后状况，解除预防少数民族同胞的疾病痛苦做了大量有效的工作。无数医务工作者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边疆，尽职尽责全心全意无私无畏，没有几年就彻底的改变了边疆医疗落后面貌。可恶的疟疾得到了有效地控制，不再是夺取少数民族同胞生命的‘侩子手’，长期以来社会的痼疾吸大烟历史彻底结束，人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此时，我看到已到中年的郑医生挺了挺胸膛昂起头，眼睛发出骄傲自信的光芒。
“我们中华民族的少数民族同胞纯朴、善良、正直、吃苦耐劳、懂得感恩报恩，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知道我们是毛主席共产党派来的‘摩雅’（医生），帮助他们解除疾病痛苦为他们做好事，少数民族同胞把我们医生当作贵人、亲人一样，我们每次见面他们恨不得把‘心’都掏给我们，把家中最好舍不得吃的好酒好菜，争相恐后地拿出来给我们品尝真是多好同胞啊！我们这次到寨子来，僾尼族小伙子姑娘真心的喜欢你们也是情在理中。不要有不友好的想法和误会，只要把握好自己就行了……”。这时我们五位学生都听明白了郑医生的良苦用心。
走出寨子后面的路口，发现有好几间小茅草房伫立在路边，小茅草房不大有2一3个平方米像个傣家小竹楼，小茅草房离地面高出一米左右竹楼内只有1米5左右高，小茅草房新旧都有但是整修的很整齐干净。“小王，上去看看”郑医生跟我在开玩笑。显然这就是牡丹昨天路上所讲的僾尼族长辈，为谈恋爱的孩子们专门盖的‘爱情小屋’，让人看到好温馨啊。
走过小茅草屋我们就来到了大山的脚下，眼前的这座山好高啊，抬头看好像山顶上的树被白云抚摸着，山脚四周往山上100米左右距离的树已被全部砍光，长着茂密的飞机草，可能是住在四面环山的山坳里采取更多的阳光和防火需要，这是智慧的僾尼族同胞的杰作，在往上就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了。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又高又直坡度很陡通往山顶的小路，可能是此路利用率高走的人多，还是下雨时山上泄水的痕迹，此小路从上到下寸草不生，版纳的红土质完全裸露在外，好像一条淡红色绸带从天上直铺下来。当我们爬到了上山路一多半时，牡丹停下来指了指身边一块较平的地方讲；“这个地方就是寨子卫生员打死豹子的地方”。
我们很吃惊回头看看下面的寨子离我们这里没有多远，我奇怪地问；“豹子胆量也太大了，怎么跑到僾尼族寨子附近不是在找死吗？”。“是只眼睛已经瞎了的老豹子，什么也看不见所以误走到这里，正好被到山里采草药回来的卫生员遇到。卫生员没有带猎枪用砍刀与豹子进行了搏斗”，郑医生补充地说了一下。“寨子里的人普遍认为卫生员这次打猎不能算是真正的英雄，一个瞎了眼的老豹子把年青力壮的卫生员抓的遍体鳞伤，老豹子很了不起啊”，牡丹以僾尼族人的观点作了评价。那时我心里不是这样认为，卫生员在我心中仍是一位英雄。
如果此事是我遇到，那怕老豹子不但二只眼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再加上老年脑中风偏瘫，我也要逃跑得比兔子还快。将近用了1个小时我们终于爬到白云都可以摸到的山顶，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上午10时30分，我们爬这座山用了近一个小时，休息一会儿在出发……。
我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处遥望勐腊坝子，平坦的坝子几乎全部受到眼底，我身后广阔富饶茂密的原始森林像母亲一样，孕育出了如同淑女般的南腊河从大山母亲般的怀里走出，在宽阔平坦的大坝上舒展着她婀娜多姿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好像身上佩满了金银珠宝。周围的群山像长满青发的小伙子，被南腊河的‘娇柔’所吸引，团团把她围住保护‘娇宠’着南腊河。南腊河边数万勤劳、善良、勇敢、纯朴的各族人民辛勤耕耘为她梳妆打扮，使南腊河变得越来越美丽……。
休息片刻后，郑医生和牡丹面色凝重地站起。“全体集合”郑医生严肃地发出了口令，我们迅速地站好队。“我不再做过多的宣传动员工作，卫校的誓师大会的领导和寨子的生产队长话，你们应该都记住了。我现在宣布铁的纪律谁也不许违反。第一，我们的行走队伍是这样安排，牡丹一人先走在最前面，小王走在第二，一定与牡丹保持30米一50米距离，决不能与牡丹失去联系，随时接受牡丹发回的联络信息。三个女生走在小王的后面，小周走在三个女生的后面，我走在最后面，除了牡丹我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在1米一2米谁也不能掉队。第二，路上尽量不说话，如果讲话一定要小声，行走时随时注意周围的变化。第三，药箱里面的药整理好，行走时不许发出声响。四，如果发生危险和意想不到的情况，决不能惊慌听从我和牡丹的指挥，听明白了吗？”，郑医生严肃地问我们。“听明白了”我们一口同声地回答。“准备出发”郑医生一声令下，我们快速地整理自己的物品药箱……。
我当时的心情到今天都无法诠释明白。马上要走进的原始森林玄奥神秘危机四伏风云莫测人地生疏……，可能随时狡猾残暴的国民党残匪，在你的四周茂密的森林某一个角落出现；凶恶的猛兽张着血口突然从天而降扑向你；毒蛇害虫在你不备时凶狠的咬伤；也可能因道路的变化迷失方向……。我心中确有些紧张甚至感到有些害怕。但是，一直在内心不断地告诫自己，无论前面有多凶险莫测，无论会发生任何危机困难，绝不容许后退一步，绝不能给兵团和知青丢脸。
“出发”郑医生如山倒的军令发出，只看见牡丹背着枪挎着砍刀迅速地走进了，光线暗幽幽弯弯曲曲的茂密原始森林小路，紧在后面的我等到牡丹离我有50米左右，马上就要在弯曲的原始森林小路拐弯身影消失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不犹疑坚定大步地走进了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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