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知青那些事】胶林的技术员---老莫
胶林的技术员---老莫(上)
在那风光旖旎、优美如画的西双版纳这片神秘土地上,人们向往着这多彩的雨林景观和多姿的民族风情……。但您可知道70年代,这里的建设兵团,极度匮乏。生活在这环境里,谁没有过青春律动、痛苦与思索,谁不想逃避现实、追求与向往……。
经六营党委再三讨论,也许认定了我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会上一致同意通过,将我一个出身“两代黑”的子女,调去营部机关。这起码让我当上干部了。这一步也是我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叛背”了家庭出身,经过百倍努力而跨越的一个重要 “政治台阶”。
来到营部机关上班的那天,领导将我带到办公室,里面一个大书柜和一个报架,两张办公桌,两张椅子,面对面排列,没任何人,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办公室。整个机关办公室的30多号人员中,据说唯独我是个出身不好的、非团、非党干部。我不知旁人怎么看我,担心着自己坐在这里,是否会受到冷眼鄙视?似乎危机来临一样,心里有些捉摸不定。
我有些束手无策,真不知该怎么坐办公室?更不知要做些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去找了个水桶与抹布,先来个打扫卫生吧。此时,有几个女孩进来,她们压低了音调,在嘀里嘟噜地耳语着:这是从十三连调来的上海知青、画家……。我不熟悉她们,装着没听见,继续擦着窗户……。
这时,尾随着女孩们进来一个年长的中年人,他头上戴了顶青年帽,身穿中山装,帽子和衣服都已被太阳晒得褪去了本色,从帽子下沿和衣服的胳肢窝中,还隐约可见到一点卡其布的蓝色。脚上穿的是草绿色的兵团工作鞋——解放鞋(此鞋型如上海城皇庙的‘五香豆’,故被上海知青叫作‘五香豆’鞋)。一身行头,俭朴平素,毫无“文化人”的装模作样。他的脸,白里透红,又圆又大, 双庭饱满,地阔方圆。脸上的肉长满了, 把脖子挤得又粗又短.那脖子上的肉,就像叠叠的波浪。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整个看起来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35 42215 35 15044 0 0 3549 0 0:00:11 0:00:04 0:00:07 3549。
在那生活极端困难的环境中,很难得见到这种卖相的胖型脸。俗话说“心宽体胖”,也许是无所用心自然胖。老莫的外貌看上去就很安详,也许他生活很幸福?起码是没心事吧?他甚至会给人带来一丝安贫乐道的平心静气。
我认识老莫,他曾来过我们连队,据说他是海南华南热作学院62届的第一批毕业生。也是营部比较老资格的科班橡胶技术员。但也有人在背后称他为“不会割胶” 的技术员。也许我刚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有点举目无亲的空虚,见到他格外亲热。
作者用电脑默画的老莫像
我急忙上前迎他进来,并招呼他坐下,我倒茶提烟,互相寒暄客套,老莫用生硬的广东“鸟语”音普通话,给我作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是广东人,泰国华侨,大学毕业后,为响应党的号召,发展祖国的橡胶事业来农场,至今已近十多个年头了。他给我介绍了兵团从农场一路过来的历史,还讲了许多我从没听过的趣事。他的讲话音调充满广东腔,滑稽或古怪、难听。他的每句话的结束,都会带一个怡声下气的“啊”音,让人听了,似乎有些做作,但总觉得他态度恭顺,声音和悦。虽然第一次尝到广东人讲普通话的疲累,但毕竞是个老牌大学生,他的一番言谈,让我受益匪浅。
我从每天上山劳动到突然坐办公室,确实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应该做什么,开始上班无所事事,一包烟、一杯茶、一张报,作为年轻人来讲,真是闲得无聊透了。
几天后,教导员告诉我,先让我熟悉一下机关情况,下个月是“五四青年节”,营部要召开知青大会,到时你画一幅宣传画,出一个专栏。我心想,这种事对我来讲,真是小菜一碟。在上海时,我就从事这个行档的。确实没什么好准备的,闲等还是无聊。我向领导提出,要跟着技术员老莫下连队,去基层走走,了解点情况,更可见见连队的知青朋友们,也许比“上班等下班”的坐办公室,消磨时间要好过多了。
于是,我经常一有空就与老莫下连队,他特别喜欢谈天说地,我们俩言来语去,真可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老莫告诉我,他因父亲全家族都在泰国,也就是有这样的“海外关系”,他与我一样,也是个非党干部。我俩“同命相连”,互道珍重。也许是“只有落后的群众,没有落后的干部”,每星期五晚上的党员支部生活,我与老莫无济于事。我在连队时,知青之间,大家一视同仁,没有感受到的“非党干部”待遇,在机关就尝试了。日久天长,我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说,成了好朋友。
泰国的华侨华人约占泰国总人口的12%。而且,在泰国华侨华人中广东籍人占80%以上。华人经济是泰国民族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个年代,泰国华人经济进入了发展壮大阶段,华人经济向旅游、大型商场和超市、钢铁、汽车装配、房地产开发等众多行业全面发展。 20世纪70年代,东南亚地区形势发生变化,中泰两国关系也逐步改善。
1975年7月1日,泰国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共同联手保护内部稳定的东盟国家。这消息传来,对老莫来说,极其重要。当他得知这消息后,私下给我看了许多他与泰国亲戚的信件往来,信中谈及泰国的亲戚都在经商,生活都很好,家人都希望老莫能回泰国,与家人团聚。这事对老莫能逃脱这穷乡僻壤的环境,显然是个极好的机会。但是,他担心自己去了泰国,拖儿带女又怎么生存?他思前想后,不知所措,心事重重。
一天晚饭后,他贼眉鼠眼地来到我房间,私下将他的想法告诉我,让我为他出国的事,出谋划策。我坦然自若地告诉他,有这么好的机会,还前怕狼后怕虎干吗?知青逃去缅甸当兵的都有,我能有这条件,那绝对二话不说,肯定走人!这个鬼地方还有什么让你不舍的?何况你是去泰国,还可全家团聚!三言两语,老莫的忧心忡忡的心结,豁然醒悟。
老莫是个要面子的胆小鬼,有人说他是个“橡胶树叶打在头上都怕脑震荡”的人。他怕万一上级不批;护照下不来;泰国去不成;倒说他不安心边疆工作、不爱祖国等等,弄得满城风雨,对自己不利。他再三要求我为他保密,还许诺我:一旦事成,他决不会忘记我这个小兄弟,他一定会设法让我出国去。
老莫花足心思,下了狠心,偷偷摸摸,行踪诡秘地让我帮他给营党委,团政治部组干科写了报告,又立马去公安局填写了办理出国护照的《申请表》。
在那个时代,要办个出国护照谈何容易。老莫从交了护照《申请表》后,每天象只无头苍蝇,上班也心不在焉,这本护照,也许成了老莫逃脱兵团的唯一“救命稻草”,他豁出了全身胆量,开始提心吊胆的等待护照的消息……。
胶林的技术员---老莫(中)
自从申请护照的所有大印盖好,一切手续办完,老莫开始等待下发护照的消息。在70年代办个护照的复杂手续,是不可思议,要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叫作“政审”,甚至让你无法想象的。组织上要查你申请表上所有内容的真实性,查你祖宗八代,查到你邻居隔壁,更要调查你海外关系,少不了你自己的“政治表现”。再则加上边疆交通不便,通讯落后,老莫的护照迟迟没有消息……。
担心,烦躁,会有很多的猜测,想各种他迟迟不来的原因,还会很矛盾、很挣扎,想自己还要不要等?反正,不确定等待就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老莫不思饮食,坐立不安。随着时间推移,老莫心急如焚,心里像吃了25只老鼠一样,百爪挠心,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似乎每天坐在针尖煎熬。他不知护照到底是否能批下来?
他说我公安方面人头熟,让我方便时帮他过问一下,但每次的回答都是“正在办理中”,是无法估计办事的周期性的,更没有多少工作日的概念的。那时办事就如“大尾巴”绵羊,不知拖到何时何地了。
老莫每天在心里捉摸着,护照到底在哪个方面搁浅了?他想也许人一生中,总要寒心一次?才知道人生并非只有喜乐,自找的烦恼只能自已消化,他又跟谁去诉苦?他默默忍受。
我看老莫头顶上的光亮地带,在逐渐扩大,“农村包围城市”的脱顶脑门,顿时增大了范围,橡胶树也落下了两次枯叶,护照还毫无动静……。
随着时光流逝,老莫的心也随波逐流,心灰意懒了。他的心,真如青海雪原流下的澜沧江水,渐渐变冷酷了。不久,他对护照不抱丝毫希望了。按人情世故,妻子又自然生下一个女儿。
一天傍晚,天色有点昏暗,我走访连队回到营部,机关办公室早已下班,只见老莫一个人还在走廊中站着,手上夹着一截烟屁股,脸上堆满了久违的笑容,他见我后,给我来了个大招手,然后,急忙向我走来,凑近耳朵对我讲:护照下来了!接着,他眼观六路,周围无人,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红的小本子,当然,我是从未见过。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
为了庆贺老莫护照到手,我拉着他一起去我住处干一杯。酒逢知己,老莫开始嗓音变大了,他又开始从头上的“光明顶”开始冒汗,汗水从头顶顺着脸颊,往下巴处滴,他终于不管举止失措了,摘下帽子,脱下那件褪色陈旧的中山装,发出一大股汗臭,他穿着汗背心,坦露出白嫩的上身,手舞足蹈地给我谈起他出国前的那些准备工作……。
他说先给领导请个探亲假,到泰国事成后,如他不回来了,托我帮他办理退职手续,家里该带的东基本都打包带走,留下点家具之类的用品,都托我全权处理,什么都安排妥当,待等正式签证。
老莫这次他总算放心了,他胸有成竹,看到他那得意洋洋的腔调,我也为他高兴。他把家里的所有现金与存款都取了出来,他想全部换成美金带出国去,到泰国还要重新安家,需要不少的钱。换外币是要等签证出来才能去银行,而且老莫还不知道,国家对出国探亲的人换外币有严格控制的。人民币带出国又不能通用,只是废纸一张。他愁着人走了,钱留下,不太放心。老莫是个“钱钱钱,命相连”守财奴,他是个非常节俭的人,平时生活中毫无有钱华侨的迹象,我与他共事几年,从没见过他穿过一件新衣服,他又开始为限制外币数量和留在国内的人民币发愁。他想通过朋友将人民换成外币,然后,藏在行李中偷偷带走,他问我这样是否可行?在钱财与胆量的均衡下,他还是钱为重,他决不放心将钱留在国内,他从文革中走来,他怕国家天有不测风云,老莫下决心冒险也要将人民币换成外币带去泰国,他说一旦查出来给海关没收,也不留在中国,看来他对我们伟大的祖国,已不太信任了,这是个人自由,旁人不能干扰。
一切都准备就序。老莫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开始又一次等待,他对我讲,签证应该没事,只要泰国大使馆签证下来,他就可打包走人,可奔向资本主义的国家了,永远地离开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方,也许外国的月亮真的比中国还要圆。
老莫要回泰国的消息已满城风雨,机关里也议论开了,有人说他探亲去了,还会回来;有人说他不会回来;大家争论不休,这时领导问我,老莫是否还会回来?如果不会来,就要重新培养一个新的技术员接替他的工作。我一时不好回答,不知老莫去泰国的事情发展究竟如何,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谁能估计泰国能将老莫如愿安置下来?我们作为旁观者,只能拭目以待。
签证消息终于来了,护照也从泰国大使馆寄来了,送信的邮递员找到办公室,让老莫的在收挂号信人栏中签字。我看老莫激动得满头冒汗,拿笔的手在颤抖,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想看看老莫的出国护照是什么样子的?外国签证又怎么回事?老莫哪能会让你们看到他的“隐私”。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急忙打开牛皮纸信封,我在自己办公室,等着老莫来告诉我他的好消息……。但等了半天,不见老莫过来,我不知老莫的出国签证怎么了?我也为他心神不定了。
中午,广播里的下班号响了,老莫办公室的门,始终还没打开,机关办公室的人都各自回家了,我走到老莫办公室门口,敲门催老莫下班,老莫将办公室门打开,我往里看,他的办公室门窗关得密不透风,满屋烟雾弥漫,办公桌上烟缸里堆满烟屁股,他不停地擦着汗,天有不测风云,眼前的迹象,足以看出老莫的签证出了问题,他似乎对我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想去过问,也许这时更需要的是安慰!
我给老莫提上烟,装出安然无事的样子,对老莫说,别失去信心,这次不给签证,也许有原因的,可能出国人数的限制,最多明年再申请,反正护照还不过期,想走的话再去办签证。
老莫,突然对我说,他被拒签证了!“拒签”?我想总有原因的,我问老莫,为了什么呢?老莫将护照翻开,在我眼前晃了一眼,我惊呆了!我一言不发……。
我心里默默地想:老莫啊,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能做这种事?为了“回家”, 你怎么如此胆大妄为?……。
我为老莫叹息,他办出国手续,麻烦一波接一波,老莫回家的路,怎么会这么艰难?老莫沮丧、无精打采、郁郁振……。
我沉默着,沉默着,希望能让周围的热闹,掩盖老莫的静,掩盖那老莫失败的疼痛。
冬日的胶林
版纳的冬季来临,满山绿色变成了枯竭。橡胶树上的叶子又飘下几片,它们似乎还是很快乐,可以归根了。可是在我眼里,一切,都是那么凄凉……。
胶林的技术员---老莫(下)
那天,老莫收到护照后,我俩去他办公室,他将护照翻开,那时的护照内容都是用黑墨水手写的,我看到在老莫护照的填写内容里,有明显涂改痕迹。我没仔细看清上面涂改了什么,但我知道这肯定是老莫自己填写的。我不知是老莫改写了出生地?籍贯?年龄?还是改了孩子们的内容?老莫为什么要改,难道不改会影响他出国?为什么申请时不写清楚?那时我想:是否老莫申请护照时才有两个孩子,等护照批下来时,他又新生了一个女儿,如全家出国总不可能拉下小女儿,也许他冒着天大的胆,在护照上做了手脚?这些问题已在我心里40年了,至今还是迷惑不解。
在那个年代,就单凭老莫自己涂改护照也都是犯法的,老莫平时胆小如鼠,这次能做出这么大的事,对熟悉了解老莫的人,绝对是意料之外。但也有人认为,老莫想家想疯了,做这种事并不奇怪。周围的人们都议论纷纷,人们各种猜测都有,我作为老莫的老朋友,按现在时髦的话也可称“闺密”吧,当然也有我的判断。大家总觉得老莫胆小,做这事太不可思议.但我觉得这是谨慎人的欲望,是膨胀的,是无穷的,这也是推动事物发展的动力。当外部条件对他的压制虚弱到了极点,又恰好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到来,老莫内心的自我风险控制就会失去平衡,极速向某一端倾斜,这就会做出一般人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我们知青闹罢工,要返城一样,为了达到利益,更何况这是生命大逃亡,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胆大胆小的了。
老莫,把出国的事办成这个结果,他想到如今,真何必当初啊,他从起点出发,划了个360度圆,又回到起点,一切又归零。事情总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又传出了老莫私自涂改护照的传闻,在全营上下,乃至团部,悄然传遍。
在那个时候,农场人有个很坏的习惯,喜欢背后议论别人家长里短,还有不少的人忌妒别人,老莫出国没走成,给他带来极大的打击。同时,还顺之而来的冷嘲热讽。说他:向往外国,迷恋资本主义国家;不爱祖国,逃避农场艰苦环境;人在中国,心在外国。在领导们和同事的心眼里,也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对他人品大打折扣,甚至威信扫地。
从此,老莫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他象个犯了错误的干部,有的领导在会上会下,还含沙射影地讲些讽刺话,这使老莫很伤面子。
军人撒走后,兵团又改制成农场,要进行第一次调整工资,调整范围才百分之四十,这次调整工资的方针是:调低不调高(调整低工资人员,已经高工资的,不再上调。)机关年轻人工资普遍较低,老干部一般均为部队转业军官,他们的工资基础本身就高,老莫是个大学毕业的老技术员,相对来讲工资也不低。这次调工资,机关开会评定,首先自己评价自己,三十多号人,老莫等到了最后一个发言,他从来农场如何艰苦开始谈起,谈到他准备出国探亲的事,他的话音越来越低,而且还带点从未有过的口吃。我知道他要力挺自己加工资,他明白,再也不会有人帮他说好话,给好评了,但他是绝不能歉让。他勇敢地在会上提出,要求给自己增加工资,用他的话说:当前,中央已提出,各行各业,要重视知分子的作用,自己来农场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了,言下之意,这次,他应该调整工资。其实大家都知道,钱对每个人都是何等重要,加一级工资,那是可以拿到终身的!在钱的面前,没有一个干部,主动提出不要给自己加工资的,以我看,人心都差不多,真实的内心就是“要钱不要脸”!更何况老莫!
经过好几天的角逐雌雄,调整工资的名单经上级批准发榜了,老莫名落孙山,他有些失望,总认为是出国惹的祸。他又一次惨遭挫折。
老莫头顶上的光亮圆周长,似乎扩宽了一圈,他脸上肉收紧了很多,老莫明显的有些老气横秋了。
不久,又一个好消息来了,农垦总局发文,要给大学毕业的橡胶技术员们评职称了。前提是每人先写一篇论文,有上级根据论文评定。
老莫又喜又愁,他通过论文可评农艺师、高级农艺师,每级的工资要远高于一般农工与干部。这是天从人愿的好机遇啊!但老莫又发愁了,他不知论文从何写起?他在想,怎么把快到嘴边的肉咬住?
从那天开始,老莫再也没时间找我聊天了,只要没下队任务,我总见他关紧办公室门,昼伏夜行的写着论文,这次,也许出国未遂,甚为可惜,但真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莫要为这次农艺师考核,孤注一掷,决一死战了!他要吸取了上次办理出国手续,那种冒失的教训,处处小心谨慎。但是,说来容易,老莫来农场后,十多年没好好动笔写文章了,思考了几天,他不知道论文从何写起,也不知道每天与胶树打交道,该写些什么?他不是不会写,他怕写不好评不上农艺师,最后“丢钱,又丢脸”,这件事的重要性,真不亚于办理出国手续。他有些焦头烂额了……。
离交论文的日子越来越逼近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交论文稿了。老莫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加班给书记写大会报告,老莫终于鼓起勇气,来我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和几张稿纸,一进门,他拼命点头哈腰地说:求援,求援,真不好意思了,我的文笔太差了,你会写文章,字又写得漂亮,又要麻烦您了,抽个时间,帮我写这个论文好吗?
老莫也深知,作为一个大学生的老技术员,让一个不懂技术的人帮他写论文,传出去让人听到,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这种影响绝不亚于出国手续的风波。老莫特别火烛小心,他希望帮这个大忙,他会永志不忘这大恩大德。同时,他也给了我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不能将此事传出去,否则,他真的无颜以对,没脸做人了。
我从没写过论文,更没写过技术性的论文,但看到老莫这可怜相,我真不好意思拒绝帮忙。我只能给老莫讲清,我是外行,不一定写得好,一旦论文通不过,那可别责怪我帮了倒忙。
既然答应帮忙,那就真心实意帮吧。我来到这里,还从没种过一棵橡胶,更不会割胶。我能写些什么呢?我想到去年橡胶树大面积得了白粉病,全农场在我们这里召开了现场会,是我全程参与写的跟踪宣传报道,对橡胶树的白粉病,我有许多第一手会议记录的资料,不妨就写《橡胶树白粉病的危害与防治》?征得老莫的同意,与老莫一起拟论文稿,整整化了三天时间,我把老莫的论文写好了,老莫非常满意,他翘起大拇指,高兴地用英语对我说:“歪令顾得!”(很好)。我把论文重新认真地抄了一遍,附上封面,装订得正正规规,封面上盖了老莫红红的私章。
第二天,太阳刚刚爬上胶林的顶上,场部对面傣族曼贡寨里,不时传来鸡鸣狗咬。那是个成熟的秋季,椰子树上挂满了果实, 远处的水稻田闪烁着金光,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鲜花怒放,有的带着水珠乍开,有的含苞吐蕾,有的像个水一样的傣家姑娘,含羞的似开非开。一朵朵饱满的火炬花,挤满绿叶, 鲜艳夺目。老莫换上整洁的新行头,右手夹着论文,满面春风,早早地坐上去景洪的车,老莫那从未有过的自信神态,真象要去赶考状元……。
不久,老莫的论文被专家们论证通过,他被评上了“高级农艺师”。礼拜天,他请我下馆子,好好地畅怀痛饮了一顿。酒足饭饱,我们东倒西歪,踏着崎岖的山路,一路歌声,一路看景,夕阳在蔚蓝的天色映衬下,那辉煌美丽的影子,投在被晚风吹皱的澜沧江江面上,撒下了大片鳞片状,飘荡着,闪亮的、鲜艳的玫瑰红的细鳞片,一片接着一片, 象老莫的喜讯一样,飞快地向四面扩散……。
(全文完)
2016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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