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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是知青……(方世岳 )

2017-07-09 作者:方世岳 知青情缘

 

   知青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简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全国的老三届(中国文字史上出现的新名词,指1966年至1968年三年应毕业的高、初中毕业生)学生浩浩荡荡开赴往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我是上千万知青中的一员。八年里我用8本日历“实录”了我的知青生活,我按下乡时间顺序,整理出100篇《当年,我是知青……》。现试摘取其中朵朵浪花献给我的同龄人。

  

   1.  下     乡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五日的《新扬州日报》用一个整版报导了扬州市首批两千名知识青年向扬州22万父老乡亲们告别,奔赴兴化、邗江农业第一线的消息。红卫兵小将到农村落户,知青的光荣称号正式落到我们老三届的头上。


    去兴化插队的知青在渡江桥北首的东河岸,扬州轮船码头上船。从这天起,扬州至兴化水路航线开始繁忙,真称得上财源茂盛达三江。扬州航远公司在十多年知青下放的日子里发了知青的财,滚滚古运河见证了知青下放的兴衰。


    红旗飘舞,革命口号此起彼复,欢送的锣鼓响起来。扬州中学文革工宣队队长黄x的儿子才15岁,你看他一手拿着弹弓,一手提盒饼干,活蹦乱跳地上了登船的跳板,就同去郊游一般。谁也不知道,谁也料不到,今后的日子有无穷艰险在等待。


    轮船到兴化后又分别向下面的公社(现在叫集镇)、大队(现在叫村)驶去。到了最后他们将生活劳动的生产队,己是天黑如漆。江苏省革命委员会常委、革命小将xx和她的另外7名战友来到兴化林潭杨家时,被热情的水乡人前护后拥游行在弯弯曲曲没有电灯的乡间小道。一边行进,一边呼着扎根农村闹革命的口号,等来到了一排现搭的知青屋时,知青y君看了下挎包里的小闹钟,已是深夜十点。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花开两朵,再表一支,去邗江的知青大多数是由陆路下乡的。我和同班的大吴、小蔡还有同校的徐x、孙x、竺x、俞x七人一同去施桥插队。扬州至施桥15里,孙、俞二人用一挂板车拖大家伙的行李步行下乡。其余五人随徐x去扬州汽车站找他的一个打篮球的朋友“五爷”,让他带我们不用排队候车,直接免费上了扬州开往六圩的班车。


    等到孙、俞二人板车拖到马路边即将安置我们的生产队,众人七手八脚卸下大家伙行李后,己近中午,我们一行八人(又遇到了一位同校的插友沈x)就上施桥镇马路边小面店吃午饭。八人点的面条还未全上齐,大家正兴高采烈地七嘴八舌,这时只见扬州方向有一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向小面店急驶而来。他在路边停好车,气喘吁吁地跨进面店,直奔我们这一桌。


    他来到小蔡面前停住步,边喘气边说道:“快跟我上扬州,你爸爸死了!”



2.落   户


   施桥公社1964年就有高中毕业生插队落户,我们放置行李的许方大队就有三个生产队接纳了十多位女学生。原扬州地委书记胡宏的小姨子当时就插在孙庄生产队。现在许方大队又让三个生产队来接受我们新知青,每个队建一个知青点。 由公社派发少量的砖瓦, 生产队出工, 用土坯砌三间一披屋的知青屋。每个队可落户五人.


   我们七人吃完面, 就一齐来到镇上的公社革委会。负责我们下放知青的分管干部是位姓薛的女书记。矮矮胖胖的薛书记是公社一把手老陈仁的老婆。 女书记快人快语, 她告诉我们许方大队陈庄队只能安插我们其中的五人, 还有两人要安排到耿管大队去。我们七人中哪两人去耿管,由我们自己定。

谁去耿管? 谁也不想离开才组成的小集体, 想不到才下乡就遇到这难题. 谁也不愿意, 谁也不表态. 最后大徐望着我说:“方虾子(我的绰号),我跟你去耿管营吧!” 我左右四顾,其他人均不表态,只好说:“虾子哈来的(这是我说话时的口头禅),大徐,我们两人去耿管营。等蔡头丧事办完,也到耿管,我们就三人在一起了。”


  “许方、耿管相隔也就三、四里地,脚一翘你们就可约到邗中打篮球。” 薛书记看我们定下来也很高兴。


   下午,薛书记带我们来到邗江中学,操场上有学生在打篮球。体育老师和女书记很熟,一听说我们是扬州下来的知青,而且喜欢打篮球,立刻邀请我们与他的学生比赛一场。大徐看到球就没得命,抓到球就来了个三步上篮。孙x、竺x、吴x、俞x也立马脱去外套,运球投篮。


    邗中体育老师看到扬州下来的知青来势汹汹,赶紧调兵遣将,选了一刷水高个学生和我们对阵,他做裁判。哨子一吹,比赛开始,马上将操场上师生吸引了过来。比赛是一边倒,球几乎全在知青队手中控制。邗中学生本来想为他们的同学喝彩助威,可没想到知青队眨眼功夫已连进几球,他们的球队还是空门。邗中裁判一看不对,扔下口哨,脱衣上场。无奈他孤掌难鸣,难挽败局。


   观球的学生惊讶地互相打听:“他们是哪快来的?打得这样好!” 想不到有陈庄的社员也路过观球,眼尖的发现我们上午曾将一板车行李拖到庄上。他这时自豪地对邗中学生讲:“是我们庄上的知青!” 意外的一场球赛,竟把我们和乡亲们拉近了距离。


   观球的薛书记看得笑不拢嘴,“怪不得县体委说有几个打篮球的尖子放到我们公社,你们打得真厉害。


   薛书记帮我们和邗中落实好临时代伙的事,其他人回庄上,我和大徐跟随薛书记前往耿管营。扬六公路头南头北,我们向北行进。才走下来里吧路,只见一条小马路笔直向东,薛书记告诉我俩,这是通施桥船闸的一条道。路边的农田里,有十多位妇女正在挖东西。


   “嗳!你们挖什么?” 女书记停下步,向她们询问。


  “薛书记!我们在挖胡萝卜。” 一位头扎红方巾的女社员抬起了头,“要不要来一根?”说完话,未等回答,一根沾着泥土的胡萝卜向我们扔来。


    薛书记敏捷地接过胡萝卜,把它就在自己腿上的绿呢裤上擦了几下,再用手把它抹了抹后就放进口中“咕吱!咕吱!” 啃起来。


 我们又继续向北行,女书记边啃胡萝卜边对我俩讲,这儿是汪家大队,再走里吧路就到耿管大队了。望着远处隐隐的村庄,我的心陡然紧缩起来。陌生的社员乡亲,你们欢迎我们来插队落户吗?


  

 3. 耿管营的老插们


   我和大徐最后被耿管大队苏家生产队接收落户。


   扬州到六圩的公路简称为扬六公路,中间有五个候车站:横沟桥、耿管营、褚家坝、施家桥、大马桥。耿管营又简称为耿管,是扬州下来的第二站,文革时代被称为耿家堡。该大队有近二十名1964年就下来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他们个个生龙活虎。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一杆邗江县施桥公社耿管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大旗,东征西战,用当时一句时髦话:深受广大贫下中农的欢迎!

 

   一九六四年夏,扬州市新华中学应届高中毕业生已正常参加了全国高考,其中还有佼佼者已被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提前录取。到了秋季开学,一张黑幕却罩在十几位毕业生的头上,已被高校录取的通知被收回,已去部队报到者被追回。他们全部被“动员”下乡插队,就来到了耿管营。为什么?为什么?仰问苍天,苍天无语,俯首大地,大地叹息!当时文化大革命虽还未开始,狠抓阶级斗争的腥风血雨已方兴未艾。当时的口号就是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密切关注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这十几位同学就被关注上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他们在学校食堂代伙时,天真无邪成立了一个伙食团。每天用餐时都互相打趣,你叫我伙食团“团长”,我叫你伙食团“后勤部长”, 另外“司令”、“参谋长”官衔满天飞。学生成立“反动组织——伙食团”,被学校个别领导关注上了!有关的学生学籍档案中都被加了这一笔,还算好没有继续上纲上线,逮捕法办,仅仅是送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就是这些个别领导的行为,从根本上改变了这十几位学生的一生命运,让他们走上了一条长满蒺藜的人生之道。


   四年后,当新的知青大部队开进广阔天地时,他们已有了四年农龄,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插了。四年了,耿管营老插们也在发生变化。高挑身材的xx,入了党,现为公社的妇女主任。多少耿管营的小伙子目光盯着她,但名花有主,她爱的是耿管营张庄的知青xx;另一位耿管营的老插陈xx,入了党,在公社当上办事员。他响应号召,扎根农村闹革命 ,与本村的一位小花正在着手准备成家。老插们接受耿管营的贫下中农再教育后,穿衣打扮已和当地农民一样,平常干活时都难以区分,只有当宣传队的红旗猎猎舞东风时,他们才又雄姿勃勃恢复了他们学生的身影。你听男知青“大包头”一首《草原赞歌》换来全场的赞声如雷,女知青“小李子”的一曲花腔女高音:“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啊……”绕梁三周,听者久久不能忘怀。




5.二 七 妈


   44年前,我高中毕业后下乡插队,住在一户贫农家里,户主就是二七妈。二七姓孙,他爸已去世。二七妈头胎是个女儿,后来相隔多年没有生养。二七的伯母生了好多孩子:大儿正根、二儿小牛、三儿正宏,接着四儿、五儿,再添一子反过来起名叫二六。这时二七妈也生了个男孩,全家高兴,就顺着伯父的孩子起名叫二七。大妈家又添个男孩叫二八。二七妈接着生了两个男孩。二七大名叫红根,两个弟弟分别起名为红星、红林。


   二七妈个子不高,她上身穿一件打了补丁的紧身棉袄,下身黑布裤脚扎得牢牢的,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髻。二七家是三间草房,二七妈腾出有灶披的东屋让我们住,她们母子就挤在西边房里。


   二七比我矮半个头,他热情地从我们手中接过行李。我老老实实地对他说:“孙红根同志,我一定好好地接受你们贫下中农再教育。”


  “嗨!什么再教育不教育。”二七快人快语,他笑着对我说道:“今后就叫我二七。全公社我不敢说,全大队提到我二七,没有谁不知道。”


   二七妈也笑眯眯地对我说:“你们年龄差不多大,今后就弟兄一样相处吧。”


   我一下子觉得和二七母子心贴得很近,从她慈祥的脸上我听出了自己母亲的话音。


   我参加了生产队十多天的劳动,虽然很累,但有二七妈照护,我觉得生活得很实在。这一天下午,国太队长让我和社员一起送储备粮去公社粮管所。公社粮管所离生产队有七、八里路,社员一人挑两袋稻子,我只挑了大半口袋稻。送粮小分队沿着河堤岸,由北向南逶迤前进。一路上挑担,社员们换肩不歇肩,一鼓作劲挑到粮管所。我一路歇了好几肩,好容易才挑进粮管所大门。回到队里,我混身仿佛散了架,贴身小褂裤都被汗印潮了。


   太阳西斜,二七妈正从池塘边淘米洗菜回来,她看到我疲倦不堪的样子,心疼地对我说:“这个死国太,怎么想得起来的,让你也挑那么重的担子去送粮?” 我忙说:“二七妈,队长他们一人挑满满两袋,我才挑了大半口袋,不算重。”


  “远路不轻担!看把你累的!” 她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中淘米箩。“今晚我们用金南凤做饭吃。”


   金南凤是一种粳稻的名字,它脱粒下来的米,整齐饱满,颗颗洁白如雪,煮出饭来香味诱人。


   下乡来我特别喜欢烧大灶,喜欢坐在大灶后面看锅腔里跳动的火苗。二七妈将大锅里水烧开后,站到灶前将米箩中金南凤倒进沸腾的大锅里,并用锅铲轻轻兜锅底翻动,然后将大锅盖严。她对已坐到大灶后面烧火的我,吩咐道:“再凑两个把子,把火烧烧旺!”


   “好来!”我边答边将身边稻草挽成两个草把,用火叉将它们叉进锅灶里火焰的明亮处。火苗欢快地盘旋,舔着锅底。不一会,我就嗅到了缕缕饭香。

 

  “饭收汤了,快把明火压掉!” 二七妈对我喊道:“不要再添草把子了,让饭闷!”


  “就是来!”我用火叉将锅灶里跳动的火苗压下去,漆黑的锅底下,无数红红的火星在闪烁。

 

   灶房间里饭香越来越浓,小小的灶房已盛不下,香味像淘气的顽童四下逃逸,三间房里都充满了金南凤的饭香。半个时辰后,饭熟了,二七妈刚掀开锅盖,水蒸气挟着饭香胜利大逃亡。刚从门外路过的国太队长,大声嚷嚷:“二七妈,好香的金南凤,给我来一碗!”


  “好你个国太,你把我的知青累坏了,我还没有找你呢!”

人说好酒开坛醉三家,谁料到大米饭也醉人。这不,喷香的金南凤还未进嘴,望着二七妈慈祥的笑脸,我的心已醉了。

初冬的寒意袭人,下乡以来,我第一次伤风感冒。我连吃了几天感冒药,没用,咳嗽加剧。喝了几小瓶止咳糖浆,也没见效。尤其到了晚上,我连续咳嗽,几乎无法躺下睡觉。

 这天深夜,北风呼呼地吹,打着哨儿在屋外盘旋,四下里一片寂静。我坐在床头,一声接着一声咳嗽不止。睡在西头房里的二七妈被我猛烈的咳嗽声惊醒,她披着外套手端小油灯,悄悄地来到我的床前。


  “咳狠了,会伤肺!”她深切地望着我,对我说: “我有个偏方,你一吃就不会咳了,灵得很呢!”


    随后,二七妈从灶房的碗架上取下一把长柄铜勺。她往铜勺里面倒上前几天刚换的豆油,又在铜勺下面用小稻草把点火后慢慢地燎。不一会,铜勺里油热了,沸腾起来。她让闻声起来的二七,从沙钵里取出一枚鸡蛋,敲进铜勺。“嗤!”的一声,油煎鸡蛋的诱人香味在房里弥漫开来。煤油灯下,二七母子俩身影随着煎鸡蛋的热气在晃动,我真切地感受到,二七妈就像我的母亲。

 

   鸡蛋煎熟后,二七妈将它连油倒入一只小碗,让我趁热服下。我端着碗,含着热泪吃完热乎乎的油煎蛋。说来真神,那一夜我没有再咳嗽,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后来时间长了,社员们都说我是二七妈的干儿子。虽然我从未改口叫过她干妈,但我心里早就认下了这个妈!



作者系杨州赴兴化插队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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