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知青那些事】灯的启迪(中集)(诸炳兴)
(中集)
旱季的版纳,下午日落后,山沟里飘来一股白雾雾的冷气团,从山顶的胶林,除除降落,冷森森的。不知连队的草狗是饿?还是冷?一直叫个不停。没电的连队里,只有草屋顶上冒出炊烟袅袅和大人找孩子回家的叫骂声,常常夹杂着汪汪的狗叫,凑合成一组悲叹乐曲,时起时伏;茅草屋的竹笆墙缝里,射出一丝丝油灯那昏黄的光柱,洒在高底不平的地上,拖得长长的影子,弯弯扭扭,如满地蛇爬;隐约可见竹笆墙里的人影,时隐时现地闪动。整个连队很冷清,似乎有些凄凉……。
“大家快点经号, (“经号”傣语“吃饭”) 今晚开大会, 要传达营党委的会议精神!” 突然,一声大吼,从进连队的路那头响起。朦朦胧胧中,憨连长从营部开会回来了,不知他是否喝了点“夜壶尿”(上海土语“酒”),是酒精发作,还是捡到了“钱包”?只见他敞开衬衣, 坦胸露肚, 喜笑颜开, 满头大汗推着烂单车, 气喘吁吁向山脚高坡的连队球场走来。人们从门缝里伸出头来,向黑灯瞎火的门外张望,打量着外面的动静:是否明天又要开始苦战了……。
我了解憨连长,一但有好事,他常会用些调侃的语句发话,今天他又把“吃饭”两字说成傣语“经号”,肯定会有好事!
我随后跟到他家,他还是张大嘴,露着大银牙,给我卖关子,死也不露声色,今天他也破例,不召开连队领导会,事先传达营党委会议精神了。他突然问我:你会爬电杆吗?会呀!我回答。憨连长笑笑,又点点头。难道要让我去当电工?难道真的要拉电线了?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憨连长一手提着马灯,另一手把挂在食堂边上那块烂铁板,敲得咣咣直响,这是连队大小事的“号角”,连队的铁板声,总让知青们惊心动魄,这“号角”声,一般都是号召“革命加拼命”的动员,一年到头,只有一两次是过节分点猪肉的。
憨连长最早进会议室,把马灯挂得高高的,又开始向门外大吼,快点开大会了, 还在屋里磨蹭么谷?(么谷---湖南话 “什么”)。
一会儿, 人们提着板凳,陆陆续续来到会议室,都在憨连长跟前,找空地坐下……。知青们开始交头接耳了,为了避免憨连长听懂讲话内容,他们各自都用自己上海、重庆最土的方言,议论、猜测着今天的会议内容,上海的说,看憨连的贼忒喜喜额面孔(笑喜喜的脸),好象真额有好事体,但重庆人说,还会有啥子鸡巴好事,还不是“大雨小干,小雨大干,不下雨拼命干”,反正把老子干死在这山沟里算球了……,大家一片怨声载道。
“大家安静一点,现在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憨连长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太激动了,憨连长讲话,真的出乎意料之外了,他连平时讲话的开场白“在上级党委的正确领导和关心下……” 那句话都忘讲了。“经营党委的研究决定,现已同意给我们十三连拉电了!” 憨连长终于把一条消息,分了三句讲完了。“ 噢,太好了,我们要见光明了!”大家一片欢欣雀跃,一阵喧闹,打断了憨连长激动人心的讲话。
“但是……”,他这两个字,又把大家的欢呼声打住了,会议室里戛然无声了,只听到几个抽大烟筒的水声。憨连长又吸了口气说:“营部只管电线和拉线的材料,再派电工小方来现场指导,所有电杆及拉线、爬杆的事,都有我们连队自己解决。而且,这是解决连队里生活上的用电,与生产上的事无关,所以,只能业余休息时间,用义务劳动来做这件事,决不能占用一个正式上班工时!” 会场里顿时又一次寂静,大家张大着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憨连长的眼睛,象猫似的盯着我,我完全理解他此刻的渴望是什么……。
“只要给我们送电,一切困难都难不到我们!我会爬电杆拉线,电杆我们去山上砍!”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年轻,血气方刚,也许是被黑喑逼出来的冲动。我接着憨连长的话,来了个“向党”表态。立刻,引来一片欢叫和掌声,有人站起身,伸出手臂叫嚷着:一定要把电拉进连队!还有人赌咒发誓:不把电拉进连队,死不瞑目!好一场战前动员,大家的热情,高于大山,巴不得马上天亮,向原始森林进发,寻找电杆的树木……。
用作电线杆的树,要求12米长,树杆要直,一般树杆直的树,都生长在深山沟里,而且,只有在原始森林里才能找到。有些“三脚猫”的知青说,最好是光皮树或者红椿木,木质好,不容易烂,时间长。可真谈何容易,那可不是从火柴盒里拿火柴棍这么容易。要找到这样的树,只有去原始森林,但要翻过连队胶林的山坡,下到澜沧江边,那里才有这些树杆,那可是步履维艰的力气活,从山沟里把砍好的树杆拖到山顶,翻过山顶,又下山,再背回连队,那是难上加难了。
最终,这件艰巨的任务,都落到了知青们的肩上,大家自告奋勇,不论男女,勇于参加。一场为电而“革命加拼命”的苦战打响了!
12米长的电杆要几个人才能抬出山沟
那时的知青,真有“人定胜天”的本事,大家利用下班时间,或休息天,短短一个多星期,知青们肩膀磨破了皮,腿上划出了道道血口子,好多女知青汗水夹着泪,忍着饥饿,顽强的咬着牙,用绳子一头栓着树杆,另一头拴在腰里,象牛一样,四肢着地,硬是从澜沧江边上百米山沟里,把十几根电杆拖到了连队蓝球场上。
其实,电线杆一般都应该是笔直的杉木,但版纳原始森林根本没有。大家把电杆砍来了,堆在球场上,都是杂木杆,没几根是直的,有人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电线杆,弯弯曲曲的,象根猪鸡巴,叫人咋个爬上去?
怎么办?憨连长急忙找到我,问我有无问题?可我还没想到这问题,真不好回答。在上海我跟父亲学爬的电杆都是直挺挺的水泥杆,也不知这弯曲的电杆能否爬上去,心中完全没底。也不知怎么回答憨连长的问话,心里忐忑不安,猛抽着手里的烟,嘴里吱吱唔唔一时无话可答……。
这时,憨连长见我不明确表态,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声叫起来:“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知青们兴致勃勃开始抬电杆
憨连长把话讲死了,他是一连最高命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又奈何不了。但对弯曲的电杆到底有多难爬上去,我从来没尝试过,心中确实无底。既然憨连长说“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那我只能“创造条件”,采取兵团的“蛮干”精神也要上了,心想,实在不行,用梯子爬上去总该行吧?
于是,全连知青出动,从把电杆扛出连队,按照营部电工小方的定位,从十二连开始向我连队挖洞埋电杆。很快,歪七扭八的电杆沿着路边的山沟,统统都树起来了。去连队的路是沿山沟,也弯曲走的,不在一条直线。一个转弯,两根电杆互相之间也见不到,根本无法拉电线。必须在转弯角上增加电杆,并且要在反方向加上拉桩线,这一转一弯,除了增加电杆外,电线距离拉长,每个转弯角上,还需要增加拉桩线,这一来,远远超过营部原来批拨的电线和配件。怎么办?这电线和配件,可无法“创造条件”上的!憨连长又发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起来再说!
歪七扭八的电线杆
电杆树好了,一眼望去,所有电杆根本没一根是笔直挺拔的,小方拿来了爬电杆的蹬高板和腰带,我肩上搭着蹬高板,腰里拴着皮腰带,屁股后面挎着电工工具,就没戴安全藤头盔,这一身“全副武装”,不逊色正规电工,我毫不犹豫,象模象样向十二连旁的第一根电杆走去。
开始我将蹬高板套住电杆,向上攀登,刚到电杆中段,正好拦腰一个弯曲,我刚跨上板,突然,整个身子被甩到电杆的弯曲处,悬空了,根本无法再往上爬了,真是上下为难,这可怎么上去?我的身子,就象被吊在空中的死猪……。
(请关注下一集)
[字数2957]
2018年元月2日
草于上海虹桥晶典苑
作者简介
诸炳兴,上海老知青,曾上山下乡到云南农垦西双版纳景洪农场,先在基层劳动,后调场机关工作。他目前是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正在撰写有关知青文化历史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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