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柏: 我与林潭的农技情结 (一)
我与林潭的农技情结 (一)
作者：李秉柏
我在徐州一中读的高中,由于武斗,徐州中学生下放推迟一年,当时我们的下放地为新沂市。由于我的妹妹李秉宁已于1968年11月插队兴化林潭,所以我决定也到林潭插队。1969年由我哥哥李秉松先来联系,生产队同意接收,我于1970年初来到林潭北刘五队,开始了插队生涯。一晃50年过去了,我也与林潭结下了半个世纪的农技情缘。
由于林潭的知青绝大多数来自扬州中学,且已插满一年,对知青的印象很好。69年秉松兄已来队表现过,因此我受到很好的接待。一开始我虚心地从头学起, 铲墒除草,撑船挑担,挑花草泥,拉秧田做秧池,整天和年轻的社员混在一起,大家关系处的很好。三个月后,我被任命为生产队政治队长和执秤员。那时每天晚上都到队长家参与派工, 讨论队里工作安排。逐渐的熟悉了茬口布局,品种安排,生产队的土地分布,土壤属性还有生产队的物质家底和债权债务。后来大队调我去查账,对会计账目也逐渐了解。当时我在队里是个大忙人,生活也很充实,感觉真正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二年队里叫我当农技员,那时的农技员工作主要就是治虫打药水。每天背着药水桶在棉花田或水稻田喷药,这些也有许多讲究,棉花蚜虫、棉铃虫、红蜘蛛的发生有何规律,防治有何要求等都是值得探讨的,特别是水稻二化螟、三化螟的防治怎样做,都有很多学问。我就向老技术员请教,逐渐掌握一些规律,有了较好的治虫效果,第三年就让我担任大队的农技员。乡(公社)农技站起了很大作用,几乎每十天就要开一次会,进行技术培训。每次广播通知最后一句都是“风雨无阻”。那时全部是乡间小路,没有车完全靠步行。从北刘到东庄大约要走六七里路，过七八座桥。记得乡农技站顾凌云站长,农技员谭鹤凤同志(都是扬州农校毕业)手把手的教我们认识水稻枯心苗，白穗，怎样防治二化螟、三化螟。我在担任大队农技员的同时，还干五队的农活。有时水稻治虫需要带露水打药，这样药水灌到叶心里防止螟虫钻进秧苗，就避免了枯心或白穗的形成。而棉花病虫的防治则需要露水干了之后进行。在稻棉防治的关键时刻，就要起早带晚泡在稻田里打喷枪，上下午则背着药水桶穿行在棉田中喷雾，很是辛苦。特别是在稻田里赤脚打药，不小心脚踩到玻璃或铁钉木刺上，鲜血直流，当时也顾不了这些，用布包扎一下就又干了（现在农民下稻田都已经穿靴了，这也是时代的进步）。几年下来对于植保方面的知识都懂得一些，水稻的防治效果逐年提高，稻田苗期的枯心苗率从一开始20-30%下降到5%以内，抽穗期白穗率从30%(芦花荡)控制在5%左右。71-73年参加了兴化县知识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县里对知识青年搞科学实验也很重视，派县文化馆的人到北刘来拍照，人事局来人搞调研，写了相关材料往上报，估计是向地区报以显示知青办的功绩。1974年就把我调到公社农技站，具体做种子工作。在农科站跟赵殿坤一起搞小品种试验和种子提纯复壮。赵是林潭傅家大队（现已划归昌荣镇）的党支部副书记，是县里著名的育种土专家，曾经育出傅红系列的小麦和傅糯系列水稻品种。在农科站经常到各个片或大队检查种子生产情况，有时也调查相关大队的农情和生产情况。所以在林潭的九年里,纵横数十里,跑遍各个大队，对林潭的乡土农情和农民的生产生活情况都有大致的了解。每到一个村我都顺便查看知青的情况，有时见到面都会深入了解。例如曾经到苏家大队看望于万朝，和他聊了一些工作和生活情况，当时他在林潭中学教书，已经成家，我还到他家看望了他的小孩。
1971年开始招工招生和参军，至1974年公社相继有不少知青都已通过各种途径陆续离开了农村。我是从徐州转插来林潭，人生地不熟，父母在徐州工作，家中有海外关系（有亲戚在美国、香港和台湾），所以招生、招工无门。上面又在大肆宣传“知识青年扎根农村闹革命”，我在农科站已算是有了安排。我的爱人范孟珩是我高中同学，在新沂插队，是小学教师，感觉也是上调无门，就调到林潭来当民办教师，这样组成了知青家庭。在当时生活还比较安定，就怕回城，见到熟人，别人出于好意，见了面第一句话都是“调上来了吗”？我们难以回答，只好少回家以避免出现尴尬局面，或者过年后尽快回乡。我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乡下人了。
1974-1975年正是里下河地区大力发展双三制的时候，由于气候条件的限制，里下河地区属于稻麦两熟制，而要搞麦稻稻三熟，季节就很紧，要求搭配早熟的小麦（要求是5月25日前成熟）或大麦，8月1日前成熟的早稻，这样才能确保后季稻在8月初移栽，9月上旬抽穗以保成熟。关键是要筛选出7月底成熟的早稻。当时双季早稻品种主要是二九矮、珍珠矮等，产量很低，而广陆矮4号产量较高，生育期较长，要到8月12日成熟。我们想能否通过系统选育的方法选出一个8月初成熟的广陆矮品种，1975年通过在广陆矮四号稻田的大量筛选，终于选出一棵早熟単株，当即进行繁育，秋天用塑料膜遮挡保温，剥孽繁殖，第二年在大田种植，并测试产量，要比二九矮和珍珠矮产量高出10%。随即报兴化县农业局，定名为“早熟广陆矮4号”。1977年并经县局推荐到扬州地区农业局和农科所参加地区组织的品种试验，1978年我已离开林潭去南京气象学院读书，后面的工作我就不得而知。也许因为恢复两熟制，三熟制不再那么重要了。
扬州地区对知识青年搞科学实验活动比较重视，经常举行交流活动，从1975至1977年先后组织过五次科学考察，由扬州地区人事局、知青办和农科所组织，全地区各县的搞品种的知青代表一行12-15人去高邮车罗、宝应子婴河、宝应黄埔以及兴化林潭、陈保、垛田等（乡）公社参观考察知青搞科学实验的试验田和实验厂，受益匪浅。宝应子婴河和黄埔是南京知青搞的试验田，在全国也是知名的，兴化垛田也是南京女知青李德明搞蘑菇和灵芝培育的，新华日报曾报道过，誉为“灵芝姑娘”。后来李德明考取了南农大土化系，82年读微生物专业的研究生，我在南农大读研究生基础课时和她见过面，共同回顾在兴化水乡的岁月，不胜感慨，这是后话。那几年我在林潭北刘和东庄居住，去兴化县和扬州市的机会比较多，邻居的妇女姑娘都说我去兴化趟数比上护驾垛还勤（有些夸张）。那个时候，我在农民的眼里，我是搞农技的，干着令人羡慕的工作，可是在我的内心却隐隐的作痛，和县农业局的科技干部在一起，他（她）们是国家干部，我是农村户口，难道我就这样在农村呆一辈子吗？我的女儿也要呆在农村，何时是个头？这些都百思不得其解。
1976年粉碎四人帮，全国大力推广杂交稻。省和扬州地区决定搞南繁制种。兴化县县政府和农业局从各个公社抽调一名农技员，共计46人组成南繁队。林潭去了赵殿坤和我两人，赵是作为南繁队的技术负责人去的。于76年10月20日到达海南岛陵水县光坡公社港坡大队，在海边自己动手搭建茅草棚，全县只有我一个知青。全县按区建棚，永合区和沙沟区13个人同住。轮流做饭，每个星期天去山上砍柴。还要求家里寄来菜籽，开好菜园种菜，解决吃菜问题。11月开始整田做秧池育秧。每个星期上一天课，讲授三系法杂交稻育种的原理。我们接触到袁隆平的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复系的杂交稻理论，了解了花期相遇的秘籍，探索人工授粉的诀窍。好在大家都是种田好手，所有的工作都是自己动手，一切迎刃而解。我是负责记载的，详细记载了不育系的叶龄，恢复系第一、二、三批植株的叶龄动态，拨查花蕾发育进度，判断花期能否相遇。77年4月进入开花期，骄阳似火，我们整天在田间拉绳授粉，皮肤晒的黝黑，胃口也不好，个个都显得又黑又瘦。5月上旬开始收割、脱粒、晒干、打包。5月下旬经三亚搭海轮到广州，5月底返回兴化。杂交稻种（南优2号）于六月初到达，随即分发各个大队种植，同时又要应用三系法在东庄大队三百亩田制种，经过四个半月的鏊战，十一月份收获南优2号杂交稻种二万多斤（划亩产七十多斤）。杂交稻由此推广开去，成为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主打品种之一。
1977年11月份我还在忙着收脱杂交稻时，广播里播出中央关于恢复高考制度的决定，注重从有实践经验的上山下乡知青、工人和解放军战士中选拔，年龄放宽到30岁。我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马上就要进入考场了，结果碰上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中断了学业12年，一直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和忙于生计，心想这一辈子与大学无缘了。现在要恢复高考，心里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功课丢了12年，又没有复习资料，能否考好心中甚是紧张。但是我感觉到这是一次机会，也许可以跳出“农”门，不妨试试。从报名到初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就抓紧晚上的时间复习功课，白天还要脱粒、晒种，应付日常事务。这样匆匆准备一个月，到护驾垛参加初考，接着又到兴化复试，就等待结果了。
在填写志愿时，我认为下乡这几年，一直在做农技工作，正符合“有实践经验”的条件，一心想着能够上个农学院，毕业出来转成国家干部就行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填报1.江苏农学院，2.南京林学院，3.南京气象学院。（在当时农林学院只有这两家）。记得考完以后就回家过春节了。开过年来，我们从徐州睢宁和扬州返回兴化，在护驾垛一下轮船，就有人告诉我已被南京气象学院农业气象系录取。事后我才知道，因为我的考分较高，南气院 是重点高校，第一批就把我录取了。我的爱人范孟珩在第二批被徐州师范学院物理系录取。当时我们都很激动，真是梦想成真。
1978年3月4日我打点好行装，告别了林潭，告别了北刘，踏上了去南京气象学院的路程。在林潭毕竟生活了近十年，是我踏进社会的第一步，也是获得认知农村、接触农民的深刻的感性认识，在这里结交了许多农民朋友，有许多难以忘怀的人和事，我想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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