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事假的回忆 (元梅）
春节来,看过一次次迎春联欢晚会, 战友聚会.这浓浓的黑土情, 往往把我带进年轻时的回忆.
今天外面春雨潇潇, 静静地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 不由回顾起当年生活的风风雨雨......
最难忘的是.在兵团时唯一的那次请事假. 这次事假本自己没啥大事.就二个字: 想家!
那是在72年底.这年冬天北大荒特别冷. 最低气温有零下三十五度以下. 兵团知青宿舍烧得煤太多. 听到消息灵通人士传说.上级有指示: 各城市知青愿回城过冬的,有条件团场可批探亲假,条件差点,知青 要请事假的,一律放行. 可报销来回路费.
有这等好事! 72年初虽探亲假回去一趟,来去匆匆.连二位插队的姐姐都没见到. 如有给路费的事假. 好好回家呆个冬天,在家过个年. 那太好了.
于是,串连几个特别想家的同伴. 一起到连领导家请假. 要求回家(猫冬)去.
我们三个特想家的上海知青和几个北京了解文件事实的知青.商量后.决定先找善良直爽的黄德来连长家去请假,到黄连长家.进门就直截了当地提出:我们要请事假回城避寒流.北京的知青还振振有词地把兵团文件批号和我们团的处理精神。一一说出。 连长一听，我们是有备而来。理由充足，想了想，就表示同意，回过头又说：这事我个人做不了决定。你们要和指导员去说说。再可以动身。
于是，我们一伙又马上冒着风雪紧接着到张指导员家请假。指导员在盘在炕上，和他家的老爷子喝小酒呢。我们进门后，照到连长家时一样的，把那些话说了一遍，指导员 听了我们这些人的程诉后， 低头沉思片刻。 慢慢地说：这事你们既然知道了， 咱连青年多，就别传开了。天太冷过冬，你们要回家，我再与连长商量再给你们答复。 我们马上回答：指导员。我们来你家前已经去过连长家啦。连长已经答应了。就听你的意见呢。
指导员一听，没办法了， 只好说：既然连长已经答应了。我也不克你们，回去可要对别人说，就你们几个家有事。别人再说，也不准假。
这样。我们如同打了个大胜仗似的。高高兴兴回去准备请事假回家过年了。
这可是我一辈子只遇到的唯一一次好事,还借那几位北京战友的光呢.我们上海共三个女生,北京的战友有四位, 因先下手为强, 此后再要回家,去请假的都关门了.
批准后我们就高兴地回宿舍准备回家的事啦. 洗被子,收拾东西,当然忘不了到各自要好的家属报告. 那要带东西的,买东西的一笔帐记好,一笔笔钱收到,反正自己够回家路费就行了. 随后,东北的土特产,也由堡垒户们一样样地送来.什么大豆呀瓜子呀,豆油呀.木耳呀.绵白糖呀还带了几只东北大土豆..整整装了二大旅行包. 第二天就在连队的路口扬手招大客车颠回家了.
是连长指导员批准的,开支的工资和全国粮票.边防通行证都拿手到手,北京的回家证明也打出. 坐车到鹤岗后.,分别买好回自己城市的联票. 就分道扬飙了.
有过第一次探亲假的经验.我有底气了,到佳木斯下车是半夜. 我让其他二位同学.在站台里等着.帮我看好行李.独自拿着三张火车票. 一下车,安顿好就来个三百米冲刺. 紧跑快赶地冲到车站外面的票务处,签定再过二小时,佳木斯到天津的座位号.到佳木斯有的回去战友,有认识人早帮着办好了.座位号很紧张. 由于我跑得快,那时一反在连队的文弱.就像个假小子似得,又冲又挤. 总算签到座位号了. 再买些点心. 笃悠悠地回到站台.
二位同伴等在站前,冻得正直跺脚. 一看到我回来,连忙问: 座位票签到吗?有座位吗?我得意地说:放心吧, 别看我干活没你们强.跑腿的事,不拉后,马到成功啦,
一会儿.车来了.有座位可以安安稳稳地给五脏庙进供了
.半夜的火车, 好象开得特别快. 不一会儿.到个名为福利屯的小站.稀里哗啦地上来一大帮知青.看样子比我们小.好赖我们已经走过一趟来回了.他们好象第一次出门.慌作一团. 半夜三更上火车.都没有座位. 挤了半天,挤到我们三人座位前.靠着座位的拦板. 不动了. 嘴里还用上海话,直嚷着: 格得好, 格得好. 伊拉好像也是上海人.
等火车开动了.他们还在气喘嘘嘘, 我看他们其中一个,还带点稚气,忍不住地问: 你们没回家过吗?
就听到那些小子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们: 他们是70届上海长宁区去的,是六师兴凯湖那里过来的,也是那年天气太冷.都放他们探亲假回去, 可以多在上海呆些日子,看他们站着怪累的.我们三位好赖六九届能当姐姐啦.就请他们五位轮换坐在我们座位上.一路上说说连队生活,聊聊家常话, 还相互交换了家庭地址,互问了姓名,年龄,排起大小了呢还真像兄弟姐妹似,如同一家人.. 每到大站,有男生在,他们还抢着帮我们下车买水果呢..不知不觉地到天津站了.。
天津站到了,是凌晨时刻. 下车后. 我们和半道认识的那些六师男生就分手了. 背着大包,提着小包,咬紧牙关,一步一喘的爬过天桥.出站, 再签好从天津到上海的车次. 还要横穿整个市区,坐上从这头到那头的公交车. 在车站前的大广场上..冒着凌厉的寒风,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上车,
这三天二夜的长途跋涉,背着沉重的行李.转战南北. 又饥又累. 我对二位同伴说: 今年看来车特别挤.能上车就不错了,路上一天一夜,没东西吃,肯定不方便.我去买点干粮来.你们帮我把行李看好，在她俩认可后，我离开了。 紧紧忙忙地奔到附近的商店买了面包回到广场上。 只见排队的人群，都不见了。只剩下我的几件行李， 孤零零地在空旷的广场留着等我。
幸亏那是人的素质好，没人拿走。真没了，我哭也白瞎。我一看，连忙背上行李。找队伍去。 几番打听后， 找到了去上海车的队伍。 先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找自己同伴。走了很长一段。没看见。 我就瞄着排队里人的装束。 瞅到一位中年男子，光背着个小挎包。想必是出公差的模样。 就走到他跟前。叫声： 大叔， 我是下乡知青，回上海过年， 刚才去买点心，和同伴挤散了， 能不能给我排在你前面呀。
那位大叔低头看了看我，满脸的疲惫，还背着沉沉的大包。 带着怜悯的目光。点了点头，还让开些空隙。给我排进队里。不一会儿，就进站了。
当我背着沉重的行囊.好不容易挤上南去的列车,那车不签座位号, 有空就可坐上,我听到熟悉的上海口音,又看到那边有个空座,忙放下行李刚坐下,能喘口气了,不料边上就有人用上海话,说:这座位是有人的,.我实在太累了.只好站起.一屁股坐到座位中间的小桌上, 气喘吁吁地说: 那就在这坐会儿啦.我实在站不住脚啦. 那人诧异地看着我, 情不自禁地摇着头. 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 好好.就坐下来吧.我到同学那里挤一挤吧. 这时.车开动了.我感激地连声道谢. 就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同坐知青不解问: 你真胆大,怎么就一个女生自己回家? 我连忙把自己经历简单扼要告诉了他,忽然想起自己二位同伴了. 就请他们帮着看好我行李. 挤到个车厢去找她们. 那车好挤呀.边打招呼边用力. 最后在二个车厢接缝的门口角落.找到了其中一位. 再一问,她俩在上车前也挤散了, 但都上车了. 我也是受别人恩赐才有座位的. 她也没力气拿着行李挤过去了.就相道声:保重! 又挤回座位处. 坐下来后, 就可以海阔天空地聊天. 当我说到.自己从小爱看民间故事书. 所以学得胆子大些了. 那荒友感慨地说:怪不得那么善良,原来是民间故事熏陶大的.
他们一群有十来个男生一起从黑龙江北安国营农场出来的, 仗着年富力强,占了好些座位. 于是就交流起兵团生活与国营农场的情况. 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呀.。
回到自己的车厢,我可以放心坐到终点站___上海. 就很随意地跟赐给我座位的哥们聊天. 闲聊中知道: 他们都是南市区老三届的知青. 工矿去不成.为拿工资不连累父母. 报名到黑龙江国营农场. 这样为下面的弟弟妹妹创造了留上海的条件. 国营农场比兵团管理松. 打架斗殴的事常发生. 他们还会逃火车票回城. 查票时就躺在座位底下睡大觉, 火车到上海附近小站下来.顺着铁轨走段路就出站.再买短途的车票,没多钱,就照样回家. 省下钱可以在城里化了. 我真不知道还有这等事.不解地问: 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明白地告诉我.现在人都是国家的, 擦些国家的油,有啥不可. 本来我们该读书的,现在发配到西伯利亚门口. 啥人晓得以后会怎样. 回家看爷娘,当然不想多花钱啦.
与这些哥们谈天, 我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 不过他们都很仗义. 就像对自己像亲姐妹一样帮助, 我.一路上,我感到天下知青是一家.没有半点生疏. 每到车停到较大城市,还帮我买好吃的. 直到苏州站后,他们那伙人,苏州有人侯着, 都下车了,临告别时,还帮我买了几盒苏州特产.省得我挤上挤下了.这次归程中的邂逅. 我似乎心胸又宽敞了许多.......
下车后.又遇上在佳木斯到天津车上的小兄弟们. 他们都住在长宁区, 有同伴托运行李.要到下午才能拿, 只好在车站附近闲逛. 我想到这几天几夜,路上折腾的.多累呀. 我家就在虹口区,离火车站不远. 在他们帮我送上公交路上.我提出.你们几个都这么累了.不如问清情况后.中午到我家去吃顿便饭.歇息会儿.到下午再回车站取行李好吗? 他们一听.有这等好事,当然答应啦.
这样.我就独自先回家去.. 那天,正好1973年元旦. 当我到家敲门时.妈妈开始还以为是我妹妹外出回家了. 仔细一看.是我不声不响地没打招呼.擅自请事假回上海了. 慌得直问:你在黑龙江出什么事啦? 为啥要请事假呀? 当我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告诉妈妈.妈妈高兴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可以多住些日子了. 我再跟妈妈说:过会儿还有几个一起回来的同学. 要到我家吃顿便饭. 妈妈一听,二话不说,就忙开了,把过节准备的好菜做出来.招待我的同学.
这次回家, 二位插队的姐姐也农闲回到家了, 难得几年不遇的大团圆,还被我引进家,带回了几位路遇的男生,全家把好吃好喝的全让给了远道来的客人,那三, 四位客人很随意地在我家吃个酒足饭饱后.就围坐一起聊天. 当家里人听到原来他们不是我一同去黑龙江的同学. 只是半路上邂逅交结的荒友. 专注听讲的面色开始微变. 还时不时地对我瞪上几眼.但碍着客人还不至于变脸. 我不由有点心慌, 不停地提醒他们,你们下午不是还要取行李吧.别忘了时间.
那几位男生,那有那么细心, 还不停地夸我热情. 交上这么个好心朋友,很高兴呀等等. 在我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还说:有空到外滩时,会找我玩的.
等他们走后.我可是犯了天条啦,全家人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团团围坐, 扎扎实实地对我开了场帮教会.
首先开口的是父亲. 先前前后后把叫我再把怎么请事假.怎么路上遇到他们. 以前认识不认识.为何把他们带回家.问个一清二楚. 然后说: 我们都以为是你同连队的呢. 把好菜好饭都自己舍不得吃, 让他们吃饱吃好. 原来是这样. 你胆子太大了, 把不认识的路遇男生领回家. 要是坏人,都麻烦呀. 以后不许和他们有来往. 说完.还让哥哥,姐姐们都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教给我,省得我独自在外吃亏. 这时,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分辨不清啦. 只有老老实实地挨训.
现在只记得大姐告诉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哥叫我到外面要:多看.多听.多问,多想.少说话. 其他二位姐姐自己也是下乡插队.二人相依相伴,说不出什么深刻的话.我也听不进了.没记得.只是脑袋嗡嗡直响.头痛得很. 后来就发了次高烧. 嗓子哑了好几天. 连话都说不出声.
过了些日子,正好有天我外出.那帮小子到外滩玩.还带着照相机来找我, 被我姐姐骂出去了.他们又去找了我一同回上海的其他二位同伴, 一个没一起去,另一个和他们一起玩了. 最后和那伙小子中的一位成了亲. 在他们谈恋爱时.一直瞒着我. 直到以后回上海遇到那位女生.问起家事.才告诉我.但从来没让我上她们家去看看.
现在回想起来. 大概就从那次以后.我就对男生都抱有戒心.不再主动接近.在东北坚决不谈恋爱. 直到返城后.年岁大了.才成家.
现在年近花甲.社会阅历广了. 看得透后. 才放开性情. 又回到当年那种热忱大方的个性. 尤其是进入各方面的知青论坛后.结识了许多意气相投的荒友. 又一次感到天下知青是一家啦. 才愿意主动与志同道合的荒友接近交往.;来丰富自己的晚年生活。
来源：上海休闲玩吧网
作者系赴黑龙江兵团的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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