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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鸡蛋的杨嫂(赵全国)

(赵全国) 知青情缘 2024-02-02


有声朗读



 



卖鸡蛋的杨嫂


作者:赵全国


    她是菜场的无证的流动摊贩,用广州人的说法就是“走鬼”。我倒觉得,她这个“鬼”怎么看上去比有些人五人六的人更像人呢?其实,我跟她不熟,只在小吃店见过她一次,听她说,她靠提着竹篮卖鸡蛋为生,却一次也不曾在菜场亲眼看见过她做生意。


        20多年前,深夜10点多,我中班下班,肚子有点饿,就想起去吃价廉物美的锅贴,于是踏进建国电影院对面的那家小吃店。店里顾客不少,已经没有空桌了,只能随便找个空位子坐下。对座是个女客,正大口吃着锅贴。我也不在意。服务员打招呼说,锅贴刚下锅,要多等一会。我只能无奈地枯坐着。


    对座的妇女忽然抬头开了口:“要不,先来几个垫垫?”说着就要招呼服务员拿盆子。我赶紧谢绝。素昧平生,怎么好意思叨扰人家呢?见我执意不肯,她只得作罢,嘴里还嘟囔着:“太见外了,就是几只锅贴嘛,又算点啥?”听她的口音,上海话里夹着浓重的安徽腔。声音粗旷宏亮,像现在电视台做《一呼“柏”应》的柏万青,很有一点男子汉气派。


    我不由朝她打量一番。她年纪大约有40,短发有点蓬乱,脸膛黑黑的,额上布着不少皱纹。衣着有点看不懂——上身是一件算得上时尚的化纤两用衫,下面却是一条皱巴巴的土布肥腿裤,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混搭”。


    她是个自来熟,不用我问就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姓杨,木易杨,老家在安徽泾县,皖南事变就发生在我们那块。老公是上海知青。我现在卖鸡蛋,也收香烟票。刚刚到批发市场回来,有点饿,就来吃三两锅贴。”她话锋突然一转,问道:“香烟票有没有?最好是国庆期间的,我每张比别人多给你换一个鸡蛋。”我连声说没有没有。心里想:即使有,我也不能换给你呀,这不是变相倒卖票证吗?非法的。你倒挺会见缝插针的,生意做到餐桌上来了。



    生意谈不成,她也没露出失望的样子,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知青大批回城时,老公为了我,没有回来,拖到前几年才回到上海。他和儿子有户口,我没得。老公在一个里弄小厂上班,工资低,我没得工作也不能吃闲饭呀。后来就干上了这一行。我不贪,做事凭良心,顾客都喜欢到我这块来买鸡蛋,生意不错。虽说这活起早贪黑够辛苦的,但是挣钱不少,比我老公的工资还多。在家里他都听我的。嘻嘻。”



    开始我对她态度有点冷淡,爱理不理的,听到这儿倒是听出点味来。我对住房问题比较感兴趣,就问她:“你一家三口回上海,你老公家房子蛮大吧?”“哪里哟?”她笑着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一家寄住在婆家,总共才屁股大小的一搭地方,公婆住一间,小叔子早成家了,也住一间,哪块还有我们住的地方哟?没法子,只能每天晚上在厨房打地铺睡。不怕你笑话,我和老公的脚只能伸到桌子底下。就这样,小叔子夫妻俩还总对我们冷冷的。也不怪他们,确实是我们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再难受也得忍着啊。不过不要紧,听说我们那一片过几年就要动迁了,我们两个户口也能分到一间房了。我想,到那时我兴许年纪还不到40,儿子也该上小学了。日子总归会一点点好起来的。”说着,她开心地笑起来,又夹起最后一只锅贴,蘸了蘸醋,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


    吃完,她抹一抹嘴,站起身说:“走了,明天还要早起。你有事就到永年路菜场找我,提起卖鸡蛋的杨嫂,没一个不知道的。”她摆摆手,大步走出门去。


    只顾着听杨嫂说话,没发觉服务员早已把锅贴端来了。                                              


    回家路上,我一直回味着杨嫂的话。不知为何,我对她贩卖香烟票的那点不满早已云散。她身处社会底层,生活中充满了艰辛,却依然那么乐观、坚强。听她最后一句话,那份自信,那种豪情,哪里像个卖鸡蛋的小贩?简直是个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啊!自打回城,我的日子一直过得不顺心,心情常常感到十分压抑。但如果与杨嫂的处境比较起来,我实在没有理由可怨天尤人的。


    曾经读过不少励志类的文章。文章的主人公不是遇见了一件事,就是遇见了一个人,又从中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育和启示,由此很快就彻底改变了生命的轨迹。我历来怀疑偶遇一件小事或者一个凡人就改变了一生的故事,那基本上是文人的扯淡。我只想实话实说:杨嫂的话当然没能使我的人生道路柳暗花明,但它确实使我的心绪在一段时期内明朗了许多。


(来源:上海休闲玩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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