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夜半一口饭（孟繁强）
夜半一口饭
作者：孟繁强
-----有声朗读
那是1971年的中秋过后，我们原上海市卢湾区70届的305个知青奔赴安徽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利新农场。虽然那个时候处在物品供应匮乏的年代，但是作为全国最大的城市及国民经济产值最高的城市，众所周知，上海副食品的供应情况相对全国各地还是比较宽裕的。而在下乡途中的大轮上，伙食供应相当的不错，每餐都有大盘的荤菜量多味美。当时长江大轮餐厅里的炒菜烹调质量，至今回想起来还是有着较深的印象。这应该与市上山下乡办公室给每个知青有几百元的安置费不无关系。加之大家一般家人及亲友送的吃的东西都比较多，一路上大家餐餐还都满意。
有一个插曲，或许是受了文革中无法无天思潮的影响，也许是对下乡前途莫测的烦躁，每餐吃完了饭以后，总有一些男生，把一部分餐具丢进滚滚的长江之中。似乎如此这么一来，轮船就会返航上海一样。现在想想也并不奇怪，毕竟才17岁的年龄，哪知天高地厚啊！当然这一切结果都是无济于事的，大轮依然逆着滚滚东流的长江缓缓上行。
此时大家绝无对长江固有的诗情画意般景色的感受，只觉到得在向着渺茫的前途进发。餐具吃一顿抛一批，以至餐具越来越少，最后到了芜湖港的时候，轮船在停泊两小时加煤的间隙中，护送的干部及轮船方面不得不到当地去购买了餐具，以备接下来航程用餐的所需。
正是因为在船上的伙食不错，到了农场的第一天，放在每个宿舍门口的一脸盆黄豆煮肉片和一大木桶新米饭对大家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当天及次日大部分人都不屑一顾。眼见的这些黄豆煮肉片就是这么默默的在地上搁着。大家吃着各自所带的食品，正值中秋过后带月饼的不少，宿舍门口迎接大家的晚餐受到冷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既然是生产建设兵团，劳动就是知青的主要工作了。记得一开始是先到田里拔除已摘去棉花的杆子，大家都经历了手掌磨出水泡血泡最后成为老茧的过程。而后正值冬季，又以筑防水大坝为主。每天就是挖土挑土劳动强度非常大。在“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活着就要拼命干，一身献给毛主席”的豪言壮语感召下，大家都经受着艰苦的磨练，拼命的干活。滚了一身的泥巴倒是无疑，是否练成了红心不得而知，但是人人饭量大增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此时此刻自然而然想起了到农场当天大家遗弃在宿舍门口的黄豆煮肉片。正应了“饥不择食”的老话，虽然食堂的菜并不多，然而大家胃口都大开，特别是男生，每顿用大号饭盒打一斤米饭狼吞虎咽的不在少数。
记得连队里当时安排人值夜班，一般两人一晚上。现在看来一个晚上值班不睡觉这可是非常难熬的。可当时只要是能够脱离大田劳动的工作可都是“美差”啊！想值夜班的人还不少呢。而吸引人的不只是白天不用挥汗如雨的挖土挥铁锹或者干着洒不完的农药的活，很吸引人的是值夜班的人半夜可以到食堂领到一份量很大油水很足的夜宵。其实也就是鸡蛋炒饭或者肉丝炒饭之类的。对于当时总是感到肚中油水不足饥肠辘辘的知青来说，不能不说有着不小的诱惑。
一开始，到了深夜12点钟左右的时候，毕竟是吃过晚饭的，面对大碗的油水很足的夜宵，值班的人也吃不掉那么多，便叫醒个别同宿舍的知青共享。
慢慢的大家知道了这个事后，都要求也能饱一下这个口福。但是这样一来“粥少僧多”，喧宾夺主的话，值班人的夜宵不是没了保障吗？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人想出每天值班人叫醒1、2个人分享夜宵，其实也就是扒上那么几口饭。但到了后来，想要分享这顿夜宵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就不是1、2个人的问题了，总不能让值夜班的人的夜宵得不到保证吧？
只好约定每次一人只能吃上一口，做到了“有福同享”。由此每晚夜深人静时就出现了某人被急促的声音叫醒吃一口饭的现象了。想想也真奇怪，熟睡中被叫醒的人，尽管睡眼惺忪，但吃了那么一两口饭，看其神态是那么的自然还带着满足的神情，而后竟然还能安然入睡。
可见，食品匮乏的年代，在极其辛苦的劳动之下，什么食欲不振以及难以睡着的失眠痛苦都荡然无存。
如今，当年的知青战友虽然天各一方，但大家不仅早就衣食无忧，不少人担忧的却是营养过剩是否会带来“三高”？而一次次参加聚会及饭局后，望着许多剩下的鸡鸭鱼肉和点心，心疼之余，总也忘不了曾经的夜半那口饭。而今，相信谁也不会愿意熟睡中被叫醒吃一顿美味佳肴，更何谈那一口饭了。抚今追昔，正是有了曾经饥饿的记忆，才能深刻感受到改革开放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者孟繁强系1971年10月赴安徽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利新农场的是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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