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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知青(朱守云)

作者:朱守云 知青情缘 2024-02-02



那年那月的知青


作者:朱守云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接受穷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是距今四五十年很久远的事儿了。对于知识青年来说,当年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落户。回想那段蹉跎岁月,大都是些艰难困苦的记忆。


    对当时我们这些在黑龙江边远林区大山里长大的年轻人来说,这一段时光,却是另有一翻新奇美好。从此,让这儿的人知道了大山的外边不光有山,还有一个这里的人从未知晓的多彩世界。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初,距今天已经四五十年了,我们那时也只有十五、六岁,忽然,这里来了好多上海知识青年。林业局动员各林场接纳知青,别人还都在犹豫不定,一个林场主任一下就要去了五六十个知青,他们青年点儿里都是些十几岁的娃娃,乍一离开爹妈远离家乡亲人,野马挣脱了缰绳,没有了管教。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更何况这些小青年儿,有初生牛犊儿不怕虎的,打架斗欧的,愣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不服天朝管,惹祸招灾儿的,男女恋爱的。


   青年点儿里可乱了套啰。场主任头疼死了。不想要吧,是自己自愿要来的。留下吧,想管也管不了。作沒有法儿了,不得不找局领导嗑头作揖说尽好话儿,才又重新集中起来,男女分开平均排到各个林场里去,一个单位排给十几个。俺们这儿也来了十个女知青。她们叽叽喳喳,说得话让人一句也听不懂。小孩儿都说她们一定说的的朝鲜话,我们这里村庄里居住了许多鲜族人,他们说的话,也是叽哩咕噜让人听不懂的鸟语。


   在人们的眼里这些小上海儿都是些另类,头发烫了许多勾勾儿,有的小辫梢儿上扎着两块宽黑布条子。像绵羊毛似的流海儿。裤子瘦得绑在腿上,屁股紧绷着,两条腿细得像鸡腿似的。碗口那样大花的布衫子,又肥又长,穿在身上“呼嗬、呼嗬”盖过了腚。


   脸上擦了雪花膏儿,身上喷着花香味儿的花露水儿。她们的到来给山里人带来了新鲜奇趣儿,我们这些本地的年轻人嘴里也时常学会说些流行的时髦儿词儿。

   每天一收了工,本地小青年儿换下工装,赶紧洗把脸找个借口到青年点儿里坐一会儿。听她们讲很憋脚的普通话,讲一些大山外边城里人的事儿。听了故事的年轻人再把这些故事回家说给家人听。小孩子们从此才知道山外还有火车,火车还有许多铁轮子,跑得飞快。坐在火车上不怕下大雨,它有很长的铁车厢。当时小妹好奇地问。“火车趴在地上爬都跑的那么快,要是火车站起来跑,那就会更快了吧?”


    人们知道了在山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坉子叫上海。上海那里有外滩,有南京路,有高得能顶着天的高楼。上海还有大马路,大马路跑着形形色色的小汽车儿。上海的厕所全都在屋里,外面找不到茅楼儿。家里人都笑上海人太脏不讲卫生,屙屎撒尿都在屋里多臭啊!熏死人了。男女老少的都屋里吃屋里屙那得多尴尬呀?


    慢慢地,年轻姑娘小伙儿的衣着也在一点点儿地变了样儿,裤子也变瘦了。衫子也变肥大了。特别爱臭美的几个丫头,拿竹筷子放到灶坑下烤热呼,夹着自己的流海儿卷起来烫,把流海儿烫出许多弯弯儿勾勾儿。出门时拿小梳子对着小镜子梳了又梳,照了又照。那时有个顺口溜儿。“瘦腿裤子,黑皮鞋儿,红旗绸衬裤露半截儿。”这就是当时最时髦的装扮。


   有一回,俺家西院儿的邻居,刘文勇家的老刘大娘来俺家,手里还拿了个小小的瓶瓶儿。对俺娘说:“他朱婶儿,你闻闻这有多香。”俺娘接过来闻了闻,看了看。“这是装啥稀奇宝贝的物件儿?这么小巧的小瓶儿,真好看。”


   “这是装香水的。小上海儿用完扔了。俺家小梅儿捡来的。听说这里头的香水是鲜花提炼出来的,叫花露水儿。这么好闻的花香味儿。真香!上海人真能!人家也会美。咱们别说用了,连听说还都是头一回呢。”


   那个小瓶儿是个扁扁的淡青色的小瓶儿,一寸多高儿,比鸡蛋还小些,像个大蒜头儿。带一个亮晶晶的又厚又小的小瓶盖儿,又精致又漂亮。刘大娘攥在手里爱巴物儿似的,揣了家去。

   俺小妹记在了心里,好不容易盼到夏天,等山上野花开了,她闻了闻,挑了又挑,捡最香的野玫瑰花采回来砸碎,拿小布口袋儿挤出花汁水来,放到涮干净的链霉素小瓶里,拧紧盖儿藏在柴火垛里让它发酵。


   过两天拿出来闻一闻,看香不香,打开盖儿一闻,不光不香,还酸不叽的,她说还没发酵好。又盖了盖子放起来,过几天拿出来再一闻,根本就不香!还齁臭熏人!


   那时,我们本地的年轻人和小上海儿们一起干活儿,俺们是回山知青,她们是上山知青。都是知青,年轻人共同语言多一些。白天在山上干活,休息时大家在一起吃午饭。来沟塘子里的溪水里洗衣裳。聚在溪边树荫下打毛衣,刺绣门帘儿,被帘儿。打扑克牌,下跳棋。


   山里人没有什么好饭食,午饭带些玉米面发糕,炒青菜,淹咸的萝卜,再就是带自家地里新摘的西红柿嫩黄瓜。大家伙儿围成一圈儿一块吃,你尝尝我的,我品品你的,互通有无,很像现在的郊游野餐聚会。


   上海知青们饭带得可讲究了。什么保温瓶,小暖杯,小饭盒儿,盛粥的、装菜的。饭是饭,菜是菜,粥是粥。甜的咸的,饭后的小甜品儿。一样样的一应具全。


   她们的咸菜也新奇,一小块一小块半干的西瓜皮和猪瘦肉丁儿淹制成的。咸中带有很柔和的甜味儿,哏啾啾油汪汪地很好吃。有时,她们给一点儿,俺们还不舍得吃了,带回来再给家里人尝个稀罕。咋也想不明白,这上海人为啥非把咸菜淹成甜味的呢?


   秋天,青玉米下来了,啃青的时候,面窝瓜土豆儿,青玉米毛豆角儿烀上锅。见样儿拾点儿,端一盆子给小上海儿们送去。山里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东北人有的是热情好客,有的是豪爽真诚。这儿不是一家一户这样做,当地许多人家都是这样。谁家包了酸菜馅儿的饺子,谁家炖了猪肉粉条儿,肯定也要叫知青们来家里。下乡到我们林业系统的上海知青算是挺幸运的,林业吃得是国库定量的商品粮。


   下乡到地方的浙江知青就沒这么幸运了。他们吃得是村里自己种出得带皮儿玉米,他们吃得苦更多。下到地方农村插队的浙江知青,一开始是村里派本地人给做饭。后来,做饭不用出工,他们要求自己轮流做饭。南饭人祖祖辈辈是靠吃米的,哪儿会吃东北的玉米面儿。刚出校门儿十几岁的小孩子,不知道玉米面贴饼子必须拿开水烫熟一半儿和面贴饼子才黏糊。他们用凉水和玉米面儿散渣渣地贴不到锅里去,不是滑到水里烂成了粥,就是贴锅的一面焦烀了这一面还不熟,皮焦里头夹生。大碴子煮不烂,白菜熬得不好吃,谁做饭做得不好吃就给大伙儿的熊,给损的哭天摸泪的,明天轮别人做得不好吃他就更加倍捞本儿找回来。本地人每人一年的口粮也就是三四百斤玉米,他们给增加到八九百斤玉米还常断顿儿,你想啊,糊了焦了不熟的不能吃就扔掉了,糟践一半儿还能够吃个啥?吃不好身体也受屈,请假回家就不想回来,女知青早早找本地人嫁人,为得是能少吃些苦。


   这儿这些知青就沒有吃过哪么多苦,单位里有地里种的土豆儿萝卜白菜,她们拎筐去要回来,自己做饭菜改善盖善生活是常事儿。


    相处的时间长了,这些上海知青也都很讲情意。要过年了她们回上海时,家家户户都托她们给买些上海货。带回在这儿买不到的东西。大件到收音机进口手表。小件儿有合成革的皮包、皮鞋,晴纶的线衣线裤。草绿色的卡、或是的确良军装式衣裤。海兰色弹力呢服装,毛呢大衣。各色颜色鲜艳的晴纶绒线围脖儿头巾。


    谁家要娶媳妇儿嫁女儿,都是请她们大包小包地捎回来。家家盼小上海儿们能早一点儿回来,跟盼年似的。现在想一想,她们也真不容易。回趟家也就是一个月的假期,每个知青的家长都要忙着帮自己的孩子去买东西,打包装发邮件儿。临来时,最后还要自己背上大包挤火车。她们带着大包小包的,就像过去闯关东的人似的,坐三四天的火车,几经辗转倒车才能回到山里来。


    这时,山里人家比过年还热闹。年轻的姑娘小伙儿,立马换上小上海儿们带回来的各种新鲜颜色的晴纶线衣,外罩上弹力呢、涤纶外套儿,或者是草绿色的确良军装。姑娘带上各色鲜艳的围巾,那个神气劲儿就别提心里有多美了。仨一帮儿俩一伙儿,招招摇摇地走来走去。到新捎回来红灯牌儿和工农兵牌儿收音机的人家,听广播剧,听歌曲。还有条件好的人家,托小上海儿给捎回些上海大城市里的高级糖果。有大白兔奶糖,巧克力糖,夹心酒糖和酥心糖。小孩儿们拿着奶糖不舍得吃,出来给别人显摆显摆。让沒福气品尝的小孩儿眼热的够呛。就是吃完了的糖纸儿,小孩儿也不随便扔掉,当做最珍贵的收藏。夹在书本里存在箱里柜里,当成自己的爱物心肝宝贝儿。


   俺们那时和小上海儿们相处的都很好,时常去借几本书回家来看,俺家里姊妹多,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小的十二、三岁,都想要看书,沒法儿了只能念给她们听。那时看了《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周立波的《暴风骤雨》。有一些书磨破了书皮儿,不知道书名儿,后来才知道是曹禺的《日出》和《雷雨》,还有巴金的《春》《秋》、《家》,还有一些因时间久了已记不起书名了。


   上海知青就像是一阵春风,带给山里人对大山外的另一个未知的文明世界的想往。特别是对从没走出过大山的孩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个美好的梦想,要去外边看一看,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生活的人,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后来,小上海儿们陆陆续续地都走了。当了林业局团委书记的芦芬走了。陈玉娘走了,史佳妹走,姚妩也走了。就连那个娇小玲珑的、听说她家是资本家出身的小姐陈维棋也走了。最后离开的是大个子姑娘彭龙妹,一九七八年冬,彭龙妹离开时已是二十八九岁的大龄姑娘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不希望她走,想让她留下来。单位里给她安排了最自在轻松的工作。夏天做着给工人看自行车,冬天,只让她烧她住宿舍的一个炉子。能随便在宿舍里做吃的、打毛衣看报纸,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可是她并不想留下,最后还是走了,回到上海去了某个钢铁厂里,当了一名制摸的翻沙工。离开的前几年,她还常有书信来往,时间太久了,也就失去了联系。


    时光如梭,一晃四五十年,如今这些当年的知青也都成了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人越老越念旧,悠闲的时候也会想起他们战斗过的第二故乡,想起锻炼他们意志、陪他们成长的北方小村庄儿,这儿留下了他们的青葱岁月。



作者:黑龙江森工总局穆棱市八面通林业局退休职工,朱守云(网名:云水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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