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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的故事( 严报)

作者: 严 报 知青情缘 2024-02-02




两个女人的故事


作者:严报




    当我两个顽皮的哥哥长成九、十岁的儿童时,时隔十年,母亲又怀上了我,疲惫的母亲不想让我来到这烦恼的世界,曾瞒着父亲偷偷地服用奎宁丸,但上天还是让我毫发无损来到这世界。躺在产床上的母亲泪流满面。


    由于过多的服用奎宁丸,母亲已无乳汁哺育她的三儿,于是我迎来了我的第二个母亲——段妈。


    段妈带着她的儿子一起从父母的老家-----邵阳过来。一个贫苦农妇,近四十岁了还在哺育着她幼小的孩子,支撑着艰难的家庭。由于段妈的奶水足,且极其忠厚,便被父母请来做保姆兼奶妈。段妈是不识字的人,对有文化的父母亲极其恭敬,谦卑,对人非常温和体贴。


    段妈真心的宠爱我,对我亲儿子般疼爱,我对母爱的认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喜欢躺在她那温暖的怀中,静静的吸着她甘甜的乳汁,听着她平和有力的心跳。段妈的忠厚、善良也随乳汁一起流入我心中。我在段妈的怀中悄悄的长大,已能咿呀学语,蹣跚行走。再后来能和她儿子呲牙咧嘴,争吵调皮了。但段妈总护着我,无理由的袒护我,大声斥责自己的儿子。我也将她看成自己的母亲,总想窝在她温暖的羽翼下永不出来。

    当我五,六岁时,段妈的丈夫来接段妈和儿子回乡下,和段妈分别的时日终于到来,我得知后追到大门口,哭天喊地的不让段妈走,父母如何哄劝都无济于事。直到我嚎不出声时,才意识到:和段妈的这一别,是万难挽回的了。段妈也是泪眼婆娑。我永远记得她轻轻的对我讲,过些日子,等她安顿好后,就来接我去她家看小黄狗、大牛牯。我泪眼模糊的看着我的第二个母亲——段妈那亲切熟悉的背影在萧瑟秋风中渐行渐远。


    我在心中默念着:有一天,我又会回到段妈身边,疯颠撒娇,快乐无边的。我也一定会到她家看小黄狗、大牛牯。

 

   十余年后,当我真正看到小黄狗、大牛牯时,人却在青山绿水的湘南江永了。但我心里永远装着段妈的那句轻言细语:接我到她家看小黄狗,大牛牯。


    摧毁、扭曲人性的文革到来时,我已在农村常和大牛牯为伴了。在这史无前例的历史闹剧中,远在邵水河边的段妈仍是那么平和恬淡。当所谓“工宣队”、“军宣队”寻到邵水河边她家,哄着她,逼着她交待父母亲的“反动历史”,揭发父母的“罪行”时,她却细诉着父母的厚道与善良,细诉着父亲做人的宽容。仗着她的贫苦,她的“麻石阶级”,那些人也无可奈何。她儿子后来告诉我:当那些人拍桌打椅,大声叫嚷时,她却淡定如常,因为她这时的听力开始有点背了。


    在段妈的秉性中,真诚厚道是不可动摇的人生准则,良心是千万不能出卖的。一个大字不识的贫苦农妇,尚有如此情感境界,真叫某些人无地自容!

 

   又过了十余年,懵懂的我也做爸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循着邵水河边的茅棚街,踩着古老的麻石路,在一间陈旧的木板房里,又见到了我的段妈。她仍是那么温和慈祥。

 

   在这间简陋的木板房里,段妈仍是那么平淡地过着日子,当我对着她有点背的耳朵,大声嚷嚷:您还好吗?她却轻轻抚拍着我的手,连声说;好着呢,好着呢,不要咯样大声。是的,在我的段妈面前,用不着大声,人性的善良和真诚,永远无声地在她心中流淌着。

 

    如今,吸着段妈乳汁长大的我,仍神奇般的传承着段妈的故事:三十年前,由于工作忙碌,我将我的九个月大的女儿,交给了她的“段妈”——一位六十余岁的骆娭毑代养。这个“段妈”含辛筎苦,千娇百爱地将她带到六岁才交给我们,将人性的真诚和善良同样地传承给了我的女儿。我纯真的女儿,像极了我的段妈——真诚善良。直到现在,她还时时记挂着她老,一回长沙,首先就是到她的“段妈"面前亲热撒娇,比父母还亲呢。

 

    几年后,在一个细雨濛濛的日子里,我听到段妈去世的消息,泪眼模糊,心在抽泣,几晚都梦见她轻轻的抚拍我的手,细声说;好着呢,好着呢。不要咯样大声,我听得见呢……

 

   父母居家过日子是极其糊涂的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马虎粗糙,一窍不通。离开人世时,真应了那句老话: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竟无片瓦分文留给孩子们。母亲的同事常戏称我们为自生自灭的无花果。但我的父母亲却是极其善良的人,尤其是母亲,出生在一殷实的大家庭,是外公的独生女,外婆在生下母亲后,即离开人世,故倍受宠爱。虽然不会持家过日子,不会带孩子,母亲却对她的学生倾注了满腔的爱,常为贫苦的学生垫付学费,为衣衫褴褛的学生缝衣补裤,学生们非常感激。碰到有的家长因事外出,母亲还将学生接到家中,和我们挤睡一床,小住几日,甚至几月。母亲的善良,深深的感动着我,但母亲的糊涂也时时折磨着我们。


    三年苦日子到来时,我有了三个弟妹,在长沙营盘街的小巷里安下家来,其时父亲已被打成“右派”,每周日才能回家一次。母亲也一周只能回来一、二次。因此,在邻居的热心引荐下,四十余岁的何妈就走进了我的家,成了我们兄弟四人和家庭的保姆。

 

   何妈亦自乡下来,孤苦零丁一寡妇。何妈也是一“麻石阶级”。

 

   何妈虽不爱讲话,却是个很有心计之人,由于三年饥荒,国家实行计划配给制,我和弟妹们每月计划配给27斤大米,对于正吃长饭的我们,又无油水,真是杯水车薪。而糊涂的母亲却将我们的生活费和这每人每月27斤大米的“生杀大权”全部交给了颇有心计的何妈,在何妈“精心呵护”下,我们兄妹开始了更加饥肠辘辘的饥饿之日。更为可恶的是,她竟将尅扣我们的口粮高价卖给我的父母,慌称是老乡带来的“议价粮”,特意带给我父母的。糊涂的父母还千恩万谢何妈。每逢周日父母回家,精明阴险的何妈便早早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使父母吃得满意,对何妈也更放心,我们却倍受煎熬。

 

   在长沙混了多年的何妈积攒了一笔钱,居然也能想到放高利贷,而糊涂的母亲还以为在帮人解难做好事。直至“文革”时被挂着大木牌挨斗挨整,此事也成一“恶罪”时,母亲才知道何妈的狡诈。

  

  母亲站在台上,接受吼叫侮辱时,没想到何妈也跳了上来,这个不识几字的妇人,离开我家已有时日,被“工宣队”特意请来揭发控诉母亲的“罪行”,跳到台上,眼露凶光,指着母亲。满口谎话,满嘴胡言。这头“东郭先生救下的母狼 ”,让母亲的心在滴血,遭此沉重打击,母亲彻底垮了,几次深夜走到家门前的深井旁,欲投井自尽。当想到她的孩子们会因此背上更沉重的“黑锅”,母亲只能坚忍下来,接受磨难。母亲后来将这些告诉我,我泪眼婆娑,心在颤抖。但永远记住了何妈这个该万世诅咒的恶狼。


    父母亲终于平反昭雪,我也从乡下病退回到长沙,在一个阴冷的日子里,六十余岁的何妈在一原学校“革委会”成员的陪同下,居然寻到了我家,我大感惊讶,这条恶狼竟还恬不知耻的来找我父母亲。此时的何妈已面目全非,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里只有乞怜的残光,已无往日的凶狠。在那位虚情假意的原“革委会”成员的客套下,我和母亲才搞清:原来何妈在乡下已无依无靠,又到城里来寻生计,此等状态,已无人敢请,只得厚着老脸,又来求我母亲收留。趁善良的母亲犹疑之际,我立马对何妈讲,我们都已长大成人,已无需请保姆照看,你另请高就吧。我听不清何妈嘴里在咕噜着什么,此刻,我想到的是过苦日子时她的阴毒狡诈,想到她愚弄善良的母亲,想到她”揭发”诽谤母亲,除了恨,还是恨。

 

   望着她佝偻矮小的身躯,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心中却突然涌出一丝悲凉,我想:一定是段妈的乳汁在我心中流淌,叫我宽宥她吧。


作者简介:严报,长沙知青,先后插队于湖南江永、浏阳,为新闻界老辈严怪愚的第三子。

   


来源:湖南知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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