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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岁月 (孙亚)

作者:孙亚 知青情缘 2024-02-02





我的知青岁月


作者:孙亚




语音:仙子

   延吉市的六月一日,天晴日朗,薰风习习,是个出游的好日子。我在老伴的陪同下,搭上公交车,意欲去看看那个在我记忆里千回百转、挥之不去的小火车站。当公交车驶出延吉市后,行驶在通往朝阳川那平整的柏油公路上时,我记忆的维幕也就徐徐地拉开了。


   那是半个世纪前的1968年,翻天覆地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如火如荼的红卫兵运动业已式微。毛主席发出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学生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如同风吹草偃一般,全国已经停课闹革命近两年的学生们,开始了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那年的9月间,我也离开了从出生至生活了十六年的省城,和一些同学一起坐长途火车经由吉林市——朝阳川,到达当年和龙县的福洞公社东新二队集体落户,开始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知青生活。


   福洞公社东新二队,是个年年吃反销粮的贫困生产队,只有40多户朝汉族人家。地处边塞僻壤,四围都是大山,交通不便,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我们集体户男女生各6人,共有12人,都是我原来的同班同学。可以说这些人原都是班级的佼佼者:有的是班干部,有的学习优异,有的是班花,而我独占了两项。

   我们住的是生产队特地为我们盖的草顶,草拉子泥墙的茅草房。做饭、烧炕,需要自己到山上打烧柴;用水,到生产队的深井去担。这对于我们这些一直生长在大城市的小青年来说,感到生活条件很艰苦,但更令我们感到艰难的是:夏天铲地,赤日炎炎,尤其是长时间猫着腰铲谷子,往往弄得汗流浃背,甚至晕眩的程度。因此,我们更多的时候不得不跪在地里爬着锄草。那时的冬季非常严寒,夜里睡觉不得不戴着棉帽子;早晨,冷得不愿意起来,往往是多次一声比一声高地给自己鼓劲:“起来,起来,起来……”,这才勉力起来。尽管每个人的口号都是“扎根农村一辈子!”,可心里却都在愁苦地想:“哪一天才能走出这穷乡僻壤呀?


   我们每人一年的口粮只有650斤玉米。做玉米饼子,必须到十里路外的公社所在地把玉米磨成面。记得有一年,集体户决定让我同一个男生去公社磨玉米面。没有加工费怎么办?于是,集体户开会商量,大家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在去公社磨玉米面的同时把我们养大了的那条狗带到公社市集卖掉,用卖狗的钱付加工费。


   我们从生产队借了一个朝鲜族牛车,把百多斤的玉米装上,我和那个同学也坐上牛车,出发时唤着那条狗跟着牛车走。那狗跟着牛车走着走着,就到树根下或者路的转弯处翘起一条腿洒点尿。这是牠在给自己的回程留下气味以辨别原路。我心里明白牠不仅一去无回而且生命也已经快走到头了,“狗呀,你已经回不去了!”这个意识明确的涌上心头的时候,我禁不住心生悲悯,泪水倏地涌上了两眼并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滚落下来……


   秋天是一个希望的季节。可是,一算账,我们一年的辛劳扣除口粮钱不仅没有剩余,还往往欠生产队钱。集体户全年难得吃几次肉;蔬菜则是极有限的白菜和土豆、罗卜。我们正在发育的身体缺乏营养,往往睡梦中都想吃的,日子真难熬呀!当风闻有些集体户偷鸡摸鸭等奇奇怪怪的自己解决给养时,我们集体户的人也就进行效仿了。


   经过一番预谋和侦察。天黑不久,商量好的几个男生戴上棉帽子、将棉袄两襟向一侧一俛,就开始行动了。农村人家睡得早,几个人悄悄走到养鸡户,看看人家息灯睡了,就轻轻打开养鸡的仓房门,用蒙了复写纸的手电对鸡笼一照,不等小鸡有所反映,立刻伸手掐住鸡脖子,拎出鸡笼揣进棉袄里……回到集体户,女生早已烧开水,连夜杀鸡炖肉,把鸡毛烧掉,不留一点痕迹。


   有一次,行动队摸回两只鸡,煮熟盛在大盘子里,点着煤油灯吃,吃着吃着我吃了一个鸡腿,又吃了一个鸡腿。过后,一个男生偷偷告诉我,那是他拨到我这边的!


   山村的夜是宁静的,但有时,半夜里生产队就突然响起悬挂的铁道声,让大家起来迎接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记得有的最高指示只有几个字,如 :“斗私批修!”“抓革命,促生产!”每当夜半铁道响起,我们并非情愿地勉力起来,睡眼惺忪地走到生产队大院,与各家社员的男女老少一起排队,手上挥动着《毛主席语录》,一边围着村子转一边喊口号:“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远离父母千里,对于亲人的思念是我们知青都要经受的一种折磨。但从边远的山村到省城往返的车费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开销。那时候乘火车逃票是知青们普遍运用的办法。每年春节前是知青回家探亲的高峰期。当时,朝阳川火车站是延边铁路的交通枢纽。我在下乡的几年中,有两次逃票,其中有一次就是在朝阳川火车站被抓的。


   在春节前的几天,知青们就开始陆续回城了。我们集体户出发的第一程是徒步四十多里到龙水萍火车站乘火车,通常的办法是在龙水萍买一张一站地的火车票上车,一路提心吊胆的与乘务员捉迷藏,火车经过和龙、龙井、三峰洞,到达朝阳川站转乘去长春的火车。这一路最难过的是在朝阳川的前一站三峰洞站查票这一关。我那次也是买了一站票从龙水萍乘上火车,一路有惊无险的过了三峰洞,正在迂回到车门附近准备一到朝阳川站立马下车时,不料,被乘务员一眼看穿了我是个逃票的知青。她立刻走到我面前,胸有城府而态度严厉地说:“把票拿出来!

   我当时的窘迫与支支吾吾,现在想起来还不免脸红。


   到了朝阳川站下车后,我被押送到车站的警务室。彼时,铁路系统已经军管。我一进警务室,便见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知青坐着凳子抹眼泪,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明白彼此彼此。警务室的一个当值的解放军对我说:


  “站到毛主席像前去……请罪!


  “干嘛请罪?我没罪!”我强做硬气的道。


  “说说看,你有什么特殊的?”那个高个、帅气的解放军严肃中带点调侃的道。


  “我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乡的。毛主席既然用车把我们送到农村,我干了一年连饭钱也挣不出来。到春节了,还不行我回家看看爸妈呀?


  “呵呵,你逃票还有理了!”那个解放军嗔道。“在这屋子里待着……给我好好反省!”他一转身关门走人了。


   当警务室里只有我们两个被囚的女知青时,先我当了“楚囚”的女孩劝我说:“向他认个错吧!不然,他不会让你走的!


   我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过了一会儿,警务室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跟着警务室的门打开了,又有几个逃票的男女知青被关进来。


   “哎,我……”我想向那个解放军说几句认错的话。


   他向我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仍旧关上门,走了。


   警务室里炉子没烧火,很冷,有人冻得搓手跺脚。


   分分秒秒地过去,时间真难熬啊。有人在窃窃私语:“今晚怎么办?”没人回答,谁都心里没底。


   我们在警务室几乎过了一夜,天亮时听到一列火车进站的汽笛声,警务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帅气的解放军又出现在门口,他对所有的人大声说:“都出来,排成一行!……跟我走!”我们的心里都不由得喜滋滋的。


   到了火车门前,那解放军向列车员打了个招呼,把身子一侧,对我们一挥手:“快上车!


   “哇!”那一刻,我们喜出望外,真想上去拥抱他一下!


   两年多以后,形式有了变化,开始返城了。于是,集体户的人各显神通,家长有势力的、有门子的、有手段的都活跃起来。有的人转到离家近的集体户了,更有的人被招工了!于是,有福洞当地的小知青被充实到各集体户,有一个姓刘的男生进了我们集体户。他年龄比我们小、个子也矮,但人小鬼大,有一件事情给大家留下了深刻记忆。


   一次,集体户用玉米和生产队兑换了一点大黄米,香粘的黄米饭真是惹人垂涎欲滴,大家心照不宣地都想狠吃一顿!盛饭时,我们这些省城知青每人都满满盛了一碗,唯独那个姓刘的只盛了少半碗。开始,大家都感到他真有点姿态。接下来却令人错愕了,他飞快地吃完那少半碗饭,又敏捷地盛了上尖的一整碗,几乎把饭盆里的饭盛光了。这上尖一碗饭尽管他拼命地吃,可还是力不从心,最后还是剩了半碗吃不进去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下作的在剩饭上吐了几口唾沫……以便留待自己再吃!


   光阴荏苒,倏忽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和老伴在朝阳川下了公交车后,远眺近看,原来一些破破烂烂的平房早已改建成了鳞次栉比的楼房,原先的土路已然完全变成了平展展的柏油路。我们稍事询问便弄清了方向,大约走了二里路就找到了火车站!啊,我多少次梦中的火车站呀,还是那么长长的一排平房,只不过原来的警务室扩建成了小二楼。很明显,所有的房屋都新近粉刷成了灰色。但令人不解的是,所有的门上都垂着锁。我们从几个窗户向里面望,室内桌凳排列整齐。我们奇怪的向一个过路人询问之下才明白:原来由于延边高速铁路的建设与运行,原本通过朝阳川站的铁路已经停止客运了。


   我们在平阔的站前场地上踟躇,转眼四顾:场地四周的柳树已经垂绦,杨树也都蒙茸了新叶。我们给火车站进行了拍照,也为自己做了留影纪念。我的思想里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今昔感慨,心里也不由地泛起了《诗经》中那个名句,不过是倒置的: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


   今我来思,杨柳依依。



半个世纪后,孙亚再到朝阳川火车站



作者简介


孙亚,大专中文系毕业,小教高级。国办《向阳幼儿园》退休教师。

喜爱文学艺术,有诗文发表在《金达莱》文学丛刊、《吉林日报》

《延边日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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