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大勐龙旧景 (陈与)
【一九七四年】
大勐龙旧景
作者:陈与
语音:原野
一辆装运大米的拖拉机,停在一块高10米、宽5米的石碑边,我从拖拉机上跳下,一股尘雾从我的脸上、身上弥漫着荒原的滚滚红土。这座石碑,没有碑文,没有基座,好像只是大勐龙地名的标志。
在石碑的不远处,有一棵高大、弯曲、上了百年老龄的一棵香樟树,它依然抖擞着绿,双手合十的枝桠如一团无法淡开的云,数人合围的树干像通往岁月那片神圣的地域,香樟树的许多粗根,钻出了地面,宛若是大勐龙的许多传说,注定与傣家的炊烟、竹楼、傣族的村庄、赶场有关,分别是夜与昼、生与死,爱与恨。于是,香樟树的根须,成为了勐龙河的支流。
离香樟树的几米处,有一幢红砖平房的餐馆,它很平凡,斑驳的墙影露出歪歪倒倒的红砖,劣质的石头灰墙像心事单薄、衣衫褛褴的远方。但它飘出三角钱一份的肉丝粉条像边疆升起的久远黄昏,是佛神把一头猪赐给大勐龙,惹得北京知青、上海知青、重庆知青、昆明知青垂涎着三千尺的口水。
为了给生锈的肚子添加润滑油,我们起五更睡半夜,翻山越岭,走得脚打闪、肺吐血、椎锥盘突出。当我们赶到餐馆,里面的众多知青已是今古奇观。有的穿着绿军装、有的穿得像破烂的乞丐、身上的汗臭与衣服发馊的盐味不可能抵挡嚎叫的狼影,小小的送菜窗口,知青们如叠罗汉、似错节盘根地堵塞窗口,有人像泥鳅一样地侧身插地进去,有人蛮不讲理拉开打架的姿势,更着急的是,有人端着肉丝粉条挤不出来,“啪”地一下,老土碗摔在地上,“哇”地一声,男儿有泪也要弹的场面,从此层出不穷。
作者老照片
在餐馆的转弯口,有一个穿着邮政制服的邮局,几个女知青从一个黄色的军用挎包里,拿出几大摞信,一封封地塞进长着一条缝口的邮箱,她们穿着时髦的花衬衫,笑起来像摇动的扇子,比别处更鲜艳一些,有点甜的声音停在绿草生怀的阳光下,如一隅、某日、或者是落叶和孔雀都会减少它们的全貌,晃动在几个女知青的身边。
邮局往上走,是一条石子的公路,通向大勐龙公社的所在地。在路边,有一个长相朴实的百货商店,几个空货柜拉长着瘦脸、看样子好久没有营养了。即使有几个货柜里摆有东西,只有牙膏、牙刷、洗脸盆、肥皂盒之类的小商品,三三两两的男知青和女知青,如来回穿梭的蚂蟥,窜入商店。两个操着半生半熟汉语的傣族女子,话说得最多的是“白糖没有。”因各地知青们要探亲,虽然走南往北的方向不同,但买白糖回家的强烈愿望像贯彻上级领导的指示,态度很坚决。
从商店往上行,有一个圆拱形的大门,门的两边,往左是大勐龙公社,向右是二团十三营的营部。两边的房子,有一部份是土基堆砌的墙,大部份是竹排,为了避风和避嫌,竹排墙用报纸糊住缝隙。抬头望,高高的山峦,有一座石塔,在霞辉中,石塔像穿了一件黄色的袈裟,对着蓝天白云祈祷。在祷声里,浓郁的叶香从山顶飘落,一匹马举头听落日下沉、一群羊驮着火焰下山、一地的粮食风卷着黄金。
从石塔往下一瞧,勐龙河像一个傣家的女子,远处的稻田像她的发髻,清澈的河水像她透明的眼睛,拐弯的窄处像她束身的腰部,缓缓的河水如她温柔的表情。在堤岸边,一个傣家的村庄沿着清绿的液体,坐在夕阳的船上,钟样的水声漫过江面,炊烟的傣家女子挑着竹筐从山下走来,身影如远处的青山,隐入狗吠鸭欢的竹楼里,几棵菩提树埋藏着深沉而广阔的幻想,它们倾注了整个寂静。在一座拱桥上,有一个身材弱小,面色肌黄的男知青,急急地行走。他的黄色挎包里飘出肉丝粉条的香味,额头的鲜血凝固成疼痛的空气,扯破的衣服像飘扬的旗帜。
这个男人就是我。
这就是一九七四年的大勐龙旧景。
、
作者简介
陈与 (重庆知青)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十营机务连文书。
重庆渝中区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首届创作员,重庆某杂志编辑记者。
从1982年起,在国家级核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作家》《四川文学》《红岩》《滇池》《绿风》《莽原》《春风》《鸭绿江》《青春》《现代作家》《花溪》《关东文学》和台湾《创世纪》《双星子》《葡萄园》等杂志,发表作品1000余首(篇)。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情不自禁》诗集。2002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亡命缅甸》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抒情长诗《时间对话》。1988年获全国三峡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1992年获全国冰雪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2000年获《诗刊》新世纪诗歌大赛优秀奖。
“孽债” :留在红土高原上(陈与)
【历史镜像成为生死绝恋】原云南西双版纳知青北上请愿团40周年聚会(陈与)
【荣获2019中国知青作品全国大赛一等奖】组诗:在兵团劳动中的爱情( 陈与)
本文由《知青情缘》编辑发布
坚持推文不易,读完文章的朋友别忘了点“在看”和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