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云之南 我和它（吴元龙)

云之南 我和它

作者：吴元龙

   四十多年过去了，生活中许多难忘的事也慢慢淡忘了。可我还是忘不了那只和我仅仅相处了几天的小狗。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奇怪，有些事你想忘了算了，却怎么也忘不了，

   一九六九年，我到云南澜沧县拉祜族居住的一个小村里插队落户，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寨子，清澈的小河水，湍急地从村边流过，风景秀美，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原始森林，又神秘又美丽。

   我们村里家家养狗，看门狩猎。对我们在上海长大的人来讲，从小对狗的喜爱是一直被压抑在心里的。因此下乡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狗。

   狗狗这种动物，天生惹人喜欢。在全世界都是宠物之最。

到处打听，谁家有小狗，成了我的头等大事。

   成事不负有心人，一位老乡告诉我在另一村里，有一个老猎户家的母狗下崽了。闻讯，我欣喜万分，立马就出发。

五十多里路，我是心急火燎，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人家知道我的来意后，表示小狗是不卖的，急得我不停地说好话。

山里老乡就是善良，心软，最后还答应了，还让我自已挑一只。五只小狗，我召唤它们，一只小黑狗摇头晃脑先奔我过来，我一下子把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就它了。 走时我给了老乡两条肥皂，算是感谢也算是交换吧。

   这是刚刚满月的小狗，一身黑毛，胸口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白毛。稚气的笑脸，二只眼睛水汪水汪的，特别有神，二只小耳朵直立，像只小狼狗，特别的威武。鼻子黑亮黑亮的，鼻孔时不时地煽合一下，整个给我的感觉，就象一只警惕威武的小狼。同时还像一个可爱的绒毛玩具。

   我把它非常小心地捧在手上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胸口。如获至宝，赶紧回家。

   每个经历过七十年代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个恶梦般的岁月，社会上是打砸抢，人和人斗，互不信任，没有电影和电视，也没有书看。

   现在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精灵陪在身边，生活中顿时多了许多欢乐，狗狗带给人心灵上的抚慰，真的是无可替代。 我的生活开始充满生气。

   因为它还太小，干活时，不能带它去山上，每天出工前，我都是把它喂饱了，锁在家里。

   早上分别时，它会用两只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你，眼神告诉你它的委屈。当你轻轻的用语言安慰它时，它会目不转晴地注视你，好像听老师讲故事的小孩子。

   当把门“铛”的一声关上时，它便会隔窗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哭泣，亦像是抗议。

   每天我最依依不舍，最难过的就是这时候。

   我收工回家时，远远地就能听到它叫起来，不知道是闻到了味道，还是听到了脚步声。

   我们离家越近，它的叫声越紧迫，开门那一刻，它会用两只前爪借力往外推门。 

   见到我们，它便高高地跃起，扑向你的身体，小脑袋小尾巴摇得像拨浪鼓晃动不停。前后左右来回奔跑，把它憋了一天的精气神全部爆发出来。我总会蹲下来，轻轻地抚摩它，喃喃叨叨地和它说话，直到它完全安静下来。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我们回家时，没有听到熟悉的狗叫，我心里一阵不祥，匆匆打开门，一看，它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下。脖子上缠绕着一根绳子，我的天呀！见此情形我差一点哭出来了。

   我的同宿朋友，洪，是个天才，在我的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只见他有模有样的给小狗做人工呼吸，还用毛巾挤水，往它的嘴里灌，一番急救后，小狗总算慢慢地有了呼吸，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狗的一只腿还骨折断了。

   我的天才朋友，用小木板给腿上做了一副夹板，固定骨折处。当天晚上我们做了可口的营养餐慰问它，我还第一次让它睡在我的枕边。可怜的小朋友你受苦了。

   不久我们开始对它进行严格训练，首先不准吃未经我同意的食品，任何食品放在面前，没有吃的口令，只能看不能吃。看时还不可以露出馋相。我们吃饭的时候，也不允许在饭桌下钻来钻去。必须要到门口去站岗放哨。

   我们不厌其烦地，训练它打滚，把抡出去的东西咬回来。

我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虽然还小，但是它确实具备非常好的素质，聪明伶俐，乖巧听话。晚上为我们看门认真负责。

门外稍稍有一点动静，就会警戒地发出叫声，提醒我们，尽心尽责，一丝不苟。

   小狗的骨折好得很快，没有几天就能跑能跳了。

    然而，祸不单行，更加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一天我在家里，突然接到口信，说我放的牛少了一条，叫我去找。眼看天快黑了，我恐怕找不回来，晚上牛会偷吃田里的庄稼，便拔腿就出门了。

   出门后我发现小黑也跟在我的后面跑，张着小嘴，气喘嘘嘘的，有点力不从心的样子，我想打发它回家去，又怕它半路上会有意外。犹豫了一下，让它随我一起往山上爬。

   牛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正在我发愁的时候，路过的老乡告诉我，他看到前面有一条牛，我急忙朝他指引的方向奔去，路不好走，高高低低，还有枯枝腐叶。我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等它一下，它毕竟太小，体力明显透支了。

   终于看到了那条离群的牛，牛看到人，竟然夺路而逃，我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折了一根树枝就挥舞着追上去，等到我把大黄牛牵到手时，才发现小黑没有跟在我后面，我把牛栓在树上，回头去找小黑。我放开喉咙大声地叫它，赶往来的路上去寻找，但是杳无音讯，天开始慢慢黑下来了，如果不在天黑之前找到它，天黑后恐怕连自己都要回不去了。

我真的是恨死自己了，太粗心了！为什么没有把他留在家里，关好门呢？我一遍一遍地责怪自已。这么小的狗，怎么可能跑这么多路？是我的过失，让它迷失在原始森林里了。

我只能先把牛牵回队里。

   晚上，一宿没有睡着，临近早晨，迷迷糊糊听见屋外有小狗的叫声，肯定是小黑自已找回来了！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冲过去开门，打开房门，屋外什么也没有，我四处张望，大声叫喊小黑的名字。

   一片寂静，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恍惚中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摸摸脸上还有余温的泪水，我才明白，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天还蒙蒙亮，我赶紧上山，再次来到昨天的地方，呼喊寻找。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希望奇迹发生。大声呼唤只换来了山的回声。

   那天我站在山头上，头上是湛蓝的天空，白纱般的云，萦绕在半山，极目远眺，眼前是海洋般壮观的群山峻岭，山连山，树连树，一望无际，波澜壮阔。我生平第一次，一个人，面对如此震攝人心的大自然，鬼斧神功的美景。

   我有点怕了，如果今天我迷失在这里，死掉了，很快就会变成一堆腐土，悄声无息。而世界一定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照常。那天的启迪是：人就是宇宙的一粒尘埃。

   茫茫大山，到哪里去找我的小黑啊！后来的好多天，我都希望奇迹发生，希望看到它自己回来。但是它实在太小了……

   我和小黑的缘分结束了，真的只是擦肩而过。这么好的朋友被我弄丢了。我自责，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真的不能。

   但是我从来也沒有认为，我的小黑死了，它那么聪明，我坚信它一定会克服困难，找到大路，那么一定会碰到经过的老乡收留它。它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一定一定……

2015年10月31日於上海家中  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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