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转载自公众号：上海知青网
怀念父亲
作者：王新民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四十二年多了，我一直都想为父亲写点什么，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写才能表达出我对父亲的全部感受。
1940年，13岁的父亲就随我祖父来到景德镇，在一家叫老福盛的酱菜店里当学徒，用家乡的话说就是“做学生”。徽州人历史以来经商的比较多，有一种说法“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3年学徒是很辛苦的，实际上还要兼做很多佣人做的事。父亲在家好歹读了3年初小，也会打算盘，满徒以后就留在店里当店员。景德镇一解放，父亲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部队，被分到景德镇市公安局工作。五十年代初他就担任了市公安局看守所副所长。1955年成立水上派出所，我父亲被调到水上派出所担任所长，在公安局一干就是20年。
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父亲看起来很严肃。但是他在单位里还是很平易近人，很幽默的一个人，也喜欢开玩笑。记得我小的时候，每逢到了春天，他就约上所里的胡叔叔和我们全家到野外郊游。买上卤牛肉，带上馒头，胡叔叔还背上步枪，碰到野兔还可以打猎。一玩就是一整天，到时还采些小竹笋、山蕨菜回来。到了重阳节，又带我们去登山，经常去南山采野栗子。我父亲其实他是一位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的人。
母亲一直没有参加工作，家里生活比较困难。平时我们家里是很少买零食吃的。于是父亲与母亲就拿出平时省下来的菜油，和上几斤面粉，放上苏打片来发酵，自己动手做起家乡一种叫“线”的糕点，跟麻花差不多，放在油里一炸，味道又香又酥。平常过节时，买上韭菜或苋菜，有时也用黄豆粉、黑芝麻、白糖为原料，做成家乡的那种煎饼。用黄豆粉、黑芝麻与白糖做成的煎饼，第二次又放到锅里烤一下，又香又脆，非常好吃，我们家乡称其为“豆黄馃”。
父亲对我是比较喜欢的，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教我写信。他说安徽家乡有一个三姨，解放前外婆家生活比较困难，从小就将她送了人家，改名叫余淑娟，你可以给她写写信。我给三姨去信后，三姨立刻就给我寄来了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个咖啡色牛皮书包，那个书包我一直用到中学毕业。
记得1967年年底那个动乱的年代，社会上到处都在搞武斗，打、砸、抢。我们家住在水上派出所也不安全，就搬到石狮埠派出所去过年。等过完年，正月初三搬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坐在房间里休息。“合建五一”的一伙人从楼上爬墙进来，冲到我家里就开始抄家。其中一个姓夏的举着一把“五四”手枪逼着我父亲说：“有枪吗?把枪交出来！”父亲是一位公安局的领导干部，深知枪的重要性，保护好枪就如同保护自己的生命。父亲说：“没有枪，都已经上交了。”姓夏的听了以后，就用手枪狠狠地朝我父亲脸上打了一下。父亲当时被打得两眼冒金星，口里直吐鲜血，看着姓夏的愤怒地说：“没有枪！”这伙人折腾一阵后没趣地跑了。那时父亲的手枪就藏在碗橱底下的雨鞋里，父亲把枪保住了，可自己却被打伤了。过了年以后，水上派出所的胡叔叔也从我们家住的房子地下暗道里取出了所里的所有步枪。那时父亲一直坚信，这样的日子一定不会很长。他对同事说：“这样搞运动，随便抓人、关人、打人，一点法律都不讲了，这样做是不对的。”
1969年下半年，父亲病倒了。住院一检查，医生说是骨癌。那时我中学快要毕业了，也只好请假到医院里来照顾父亲。在住院期间，他只能吃半流。为了父亲治病我的伙食也很节约，在点菜时，我都是点乙、丙之类的菜。父亲看见后说:“你现在正在长身体，伙食吃好点，买点甲等菜吃，就算是吃我这一份。”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并且转移为食道癌，完全不能进食了。在父亲弥留之际，我一直陪伴着他。临终前他告诉我说：“生活上……要艰苦……朴素。”并嘱咐我“要……自力……更生。”
父亲离我们去了,当时只有43岁。一个月后，我是穿着父亲身上的军棉袄、绒衣、改短的裤子，带着父亲生前“要自力更生”的嘱咐,下放来到江西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团（原鄱阳乐丰农场），开始了艰难的成长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