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妮讲故事】异国他乡的中国女人系列：多伦多东部小镇上的芬芳（三）

二零一七●十月十一日

金秋

大温情

99%的温哥华华人关注

文｜嘉妮

前情请点击：

（1）

    婚介公司把所有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小邓陪同芬芳叫了出租车，买好了一只玫瑰花给芬芳，让她带去机场迎接道格拉斯。

    巨大的北京机场让芬芳眼花缭乱，分不清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立交桥、高速路让芬芳心里有些麻乱，五味杂陈，难以形容。在小邓把他们俩送到宾馆，拿到房间钥匙就要离开的时候，芬芳甚至有点儿想跟他逃离。

    芬芳最终没有逃离，小邓离开后，她与道格拉斯彼此对望，显得些许尴尬，也没有语言可说。道格拉斯一直对着她笑，她只能硬着头皮回敬笑容，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像根木头般地挪动着进了电梯。

    电梯内壁是实木装修的，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古朴、豪华。一点儿不像芬芳见过的其他电梯，里面都是手机号码和广告。

    道格拉斯打开房门，让芬芳先进，俩人一走进房间，道格拉斯非常温柔地、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有些神经质地颤抖，过后是一种久违的甜美。

    芬芳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交替地摩擦，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她知道自己像是在假笑，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道格拉斯坐在床边，也一直在点头微笑。

    那一刻，空气像是凝滞了。

    “well, ……。”道格拉斯想打破沉寂，但他突然又意识到他们彼此语言不通。

    他站起来，很熟练地找到衣橱，把行李箱打开，准备把衣服往衣橱里挂。

    芬芳一看，立刻忘掉了紧张，快步走上去，一把抓过衣服。

    芬芳这一动作，完全出于自然天性，却把道格拉斯吓了一大跳。不经询问就直接从他手中抢东西，是他这辈子头一回。但当他看见芬芳娴熟地把衣服挂起来，放进衣橱的时候，就放松地点点头笑了。

    芬芳第二次把道格拉斯吓了个够呛，是趁他睡觉的时候，轻轻地拿起他的裤子和衬衫，走进卫生间，用手在面盆里洗了起来。芬芳知道宾馆里有洗衣服的服务，但她觉得太贵，自己动手比机器还洗得干净。

    道格拉斯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不见了，听到卫生间有响动，吓得他跳下床就冲进卫生间，见钱包和一些小零碎堆在台子上，芬芳正在浴盆洗他的衣服和裤子后，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摇摇头就折回床上去了。

    道格拉斯就这样领教了中国女人的贤惠。他爱上了这个中国女人，他内心的妻子就是这样一个诚实、善良和坚强的女人模样，同时，芬芳还能做他喜欢吃的中国菜，这对他来说如同是锦上添花。

    几个月后，婚礼是去芬芳的老家举行的。道格拉斯把芬芳借妹妹的钱还了，还给芬芳和儿子小刚留够了一笔生活费，然后就返回加拿大给芬芳办理团聚移民。

    芬芳对这个已经跟她结婚的男人没有太多的感觉，语言不通，俩人几乎只能靠肢体语言和绘画交流。在她的内心，更多的是充满感激，她感激这个男人娶了她；她感激这个男人对小刚像是他自己的儿子；她感激这个男人将改变她未来的命运，尽管她还看不到未来将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到他非常非常地尊重她。同时，她的内心带有一点点儿的自卑，觉得自己给不了道格拉斯任何东西，唯一能给的，就是珍惜他，尽一个做女人的本分，体贴他，照顾他，给他家的温暖。

    芬芳的团聚移民手续只用了三个月，道格拉斯连机票也给她订好了，让她尽快到加拿大团聚。

（2）

    从多伦多国际机场到达蓝山小镇，已经快午夜了，黑黝黝的一片，芬芳看不清四周的景色，唯一的感觉就是非常非常的安静。

    第二天早晨，当芬芳醒来的时候，道格拉斯已经出去了。四处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偶尔能听到一辆汽车从门前开过。

    芬芳坐起来，把枕头靠在背上，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随后又使劲地眨眨眼睛，她仍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里很整洁、干净，床单和被子是大红色的，是结婚时，父母送的嫁妆；大木床是新的，还有一丝丝的实木香味儿；地毯也是刚清洗过的，隐隐地透出一股清洁剂的清新；对，就连空气都好像是被洗过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陌生。

    她起床走到厨房，看见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人正拉开门往外走（她知道那意思是他出去了），一个冰箱上面画着牛（那意思是冰箱里有牛奶），还画着面包和鸡蛋。 

    芬芳的肚子不饿，满脑子都是好奇。她开门通过一个小阳台走到后花园，地上的草，像是刚刚剃过的头发，整齐发亮；一棵不知名的树上面结满了红色的小果子，树叶已经发黄，纷纷地散落在绿色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如画一般的美丽。

    太阳已经照在了头顶，白云在湛蓝色的天空中飘移，一群大雁在迁徙南飞。芬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别墅，即便是在北京的地产商家，住的也是高层公寓，更没有后花园。她感叹地对自己说：“我终于有家了！”

    芬芳巡视着四周，突然双手捂着嘴巴，大惊失色地差一点叫了起来，随后飞快地跑回去，把门紧紧地扣住，双手捂着“咚咚”的心跳直冒粗气。原来，他们家的后花园连着一个小山坡，坡上是一大片公墓。

    道格拉斯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但芬芳提出想搬家这件事没得商量。他觉得死人有什么可怕？每个人都会死，小镇的祖辈们就埋在这里，他父母埋这里，他将来也会被埋在这里，这里是靠天堂最近的地方。

    芬芳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在这件事情上面做纠缠的，房子是人家的，既然“嫁鸡”就得“随鸡”，“嫁狗”就得“随狗”。不过，道格拉斯的话，倒是让她时常想起那个“天意环球国际婚介移民公司”的广告词：“三万块带你去天堂！”那以后，芬芳时常揶揄自己：“我没有到达天堂，只是跟天堂很近，它就在我的隔壁。”

（3）

    小镇的人非常友好，很多人知道芬芳是道格拉斯的中国妻子，都主动跟她打招呼。她随遇而安，逐渐地熟悉了环境，很是享受。

    每个星期天，芬芳要跟着道格拉斯去教堂。她听不懂牧师的讲道，但她喜欢那里的氛围，尤其喜欢听那些人唱的歌，音乐很祥和、很安宁。完后，八十五岁的米拉太太教她学习英文，时不时地还给她讲道格拉斯年轻的时候与她的儿子打架的故事。

    这天，道格拉斯要给芬芳报名学开车，芬芳坚决反对：“这么个小地方，走路都不需要几分钟，干嘛开车？简直是浪费钱！”

    道格拉斯最不喜欢听芬芳说的一句话就是：“浪费钱！”他带她学习游泳，她说浪费钱！他带她学习滑雪，她说浪费钱！他带她周末去旅游，住高级宾馆，她说浪费钱！这一次，道格拉斯真的生气了：“不会开车就跟没有腿一样，会让人笑话。在加拿大，每个人都必须会开车，就跟每个人都需要空气一样！”道格拉斯停顿了一下，继续严肃地补充道：“万一某一天没有我开车，你怎么办？”

    芬芳见道格拉斯的脸涨红得像个西红柿，她知道丈夫很生气了，便赶紧道歉：“对不起，如果你喜欢，那我就学吧。”

    芬芳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倔犟地想：“反正不是我赚的钱，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样呗。”

    一个月以后，芬芳拿到了驾照。

    道格拉斯又在多伦多找到一个周末中文学校，每周五晚上两个小时学习中文。芬芳毫无怨言，风雨无阻地陪着他开车一百多公里去上课，整整坚持了两年。

    芬芳的儿子小刚的高中学习成绩很优秀，在道格拉斯的资助下，已经被多伦多大学录取，这几天正带着爷爷奶奶在北京看天安门和长城，还有一个月就要从国内过来了。

    道格拉斯喜笑颜开地带芬芳开车去了一趟多伦多，把小刚的住宿联系好了。在返回的路上加油时，遇到一个曾经找他修理电器的客人。道格拉斯站得笔挺，双手叉在腰上，很是得意地跟对方说：“我儿子考上多伦多大学了，我们刚去给他联系好了住宿。”

    “你弟弟小刚考上了多伦多大学，我太自豪了，哈哈，他比你聪明。这个圣诞节邀请你们全家回来。……。”芬芳听到道格拉斯在电话里跟他住在美国的女儿说的这番话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地痛哭了一场。过后，她觉得这场痛哭有点像是一种滑稽的告别仪式，终于苦尽甘来，以后不再轻易地掉泪了。

    芬芳加倍地珍惜她的生活，每天晚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计划第二天要给道格拉斯做他喜欢吃的中国菜。芬芳很知足，她设想，如果没有道格拉斯，估计自己现在仍然在北京的房地产商家里做保姆，寄人篱下，远离自己的儿子，一天天看着别人的孩子长大。

    生活是平静和安逸的，芬芳和道格拉斯彼此都非常满意这样的状态。

精彩未完，明日待续……

文章版权归：嘉妮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