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的一场大选, 暴露菲律宾政治的深层密码

导读：2022年菲律宾大选已经完成投票，据菲律宾媒体5月10日公布的初步统计结果显示，总统候选人小费迪南德·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 Jr）和副总统候选人莎拉·杜特尔特（Sara Duterte）双双胜出。小马科斯常被支持者们称作“邦邦”（Bongbong），他的父亲是曾统治菲律宾二十年的独裁者马科斯，莎拉·杜特尔特则是菲律宾现总统杜特尔特长女。作为“总统二代”，小马科斯和萨拉的双双胜出，也意味着马科斯和杜特尔特两大政治世家将在菲政坛上进一步巩固势力。菲律宾政坛为何长期为精英家族势力所掌控？马科斯家族是否会成为菲律宾的下一个“王朝”？     本文以菲律宾的家族政治为研究对象，研究指出，杜特尔特的当选和执政是强人政治和裙带政治斗争、地方势力和中央势力角力、民粹主义潮流和传统精英政治模式的交汇点。杜特尔特任内对中菲及美菲关系的调整，对国内安全秩序的强调和充满争议的“反毒品战争”，以基建为核心、结合自由主义和民粹主义的经济政策，均引起较大关注，而这些政策是否能形成稳定成果，则与杜特尔特对2022年总统选举的布局密切相关。而本次小马科斯的胜选也离不开杜特尔特家族的支持，南北家族政治集团的联盟为小马科斯当选赢得根本性的保障。     本文回顾了菲律宾家族政治的背景、特征与逻辑。菲律宾不彻底的社会革命和以西方为样板的政治转型塑造了与体制难解难分的家族政治。杜特尔特反家族政治的口号和他本人旺盛的家族政治势力，可谓菲律宾家族政治逻辑的最新发展。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推送此文，供读者思考。文章转载自“海国图智”，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菲律宾：家族政治还要走多久？

文｜汤颖怡

来源｜海国图智

▲ 2022年3月25日，菲律宾总统候选人Ferdinand“Bongbong”Marcos Jr.（中）与他的儿子Sandro Marcos（中左）和侄子Matthew Marcos Manotoc（中右）在北伊洛科斯省老阿格市的竞选集会上。图源：法新社

菲律宾的家族政治由来已久，是菲律宾政治长期存在的一大特色。菲律宾家族政治呈现地方性与精英性等特点，其长期存在的原因除受历史发展原因影响外，更有菲律宾传统文化等其他不可忽视的因素。现任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上台后，他曾公开表示反对家族政治并推动法案，然而，就目前来看，菲律宾的家族政治在杜特尔特领导下改变的现实性仍然不大。

 1   菲律宾家族政治的由来

菲律宾的家族政治可以追溯到菲律宾前殖民时期。在菲律宾受西班牙殖民之前的时期，菲律宾群岛没有统一，长期处于分散状态。在长期分散的情况下，各个分散的岛有各自的部落，部落里也有类似部落酋长的存在，这类领导人被称为“大督”（datu）各部落内部成员大致都具有亲缘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与“大督”形成了“庇护关系”，家族政治已有所萌芽。

进入殖民时期，前殖民时期的“大督”后代在殖民政权中开始担任一些类似于殖民者助理职务，其得以参与政治。这些后代利用与殖民者的关系与职务便利，不断扩张自身利益，成为地主。地主家族周而复始对此进行循环，通过培养后代参与政治以便更进一步获取财富、控制资源。菲律宾的家族政治因此不断发展庞大起来。在美国殖民时期，菲律宾的地主家族已经形成了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阶级。如今，我们仍在菲律宾政治中明显看到家族政治的身影。与其说家族政治是菲律宾政治发展过程中长期存在的重要因素，倒不如说家族政治是菲律宾政治发展的基础之一。

▲ 马科斯家族。图源：BBC

 2   菲律宾家族政治特点

（一）精英政治

由菲律宾家族政治的发展可知，从最开始的前殖民时期“大督”到殖民时期的殖民者助理，这些人利用职务便利等手段不断扩张利益成为地主，再利用经济优势使得其后代接受高等优秀教育。这样的操作周而复始，使得其家族得以在政坛稳定下来的同时，也保证了家族政治传承者的质量。以菲律宾两党民主时期的6任总统的社会背景为例，除马卡帕加尔总统出身较低微外，其余总统都是中上层家庭出身，且受教育水平较高菲律宾家族政治的精英政治特点不言而喻。

▲ 图源：龙异.菲律宾精英家族政治的历史演进分析[J].南洋问题研究, 2013(04):42-50.

（二）地方性

由于菲律宾群岛前期长期处于分散状态，并未实现统一，加之殖民者的制约，因此一开始的“大督”及殖民时期产生的地主家族政治一般都局限于地方，家族政治精英皆为地方家族政治精英。直到1907年以后，菲律宾国会正式产生并具有议会下院的功能和特色，而菲律宾委员会承担上院和行政机构的功能。在菲律宾委员会人员组成上，虽仍由美国殖民者控制，但已出现了菲律宾的家族精英，菲律宾的家族政治由地方层面得以提升到国家层面，菲律宾地方家族政治开始得以接触中央权力。但毫无疑问，菲律宾家族政治起源于地方，其地方性至今仍是菲律宾家族政治的一大特点。如现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则出身于务宿省达瑙市的杜拉诺家族，但杜特尔特家族长期盘踞达沃市，与此同时其女儿萨拉则担任达沃市市长；参议院议员小马科斯则是出身于北伊洛戈省的马科斯家族，而其姐姐艾米则是北伊洛戈省的省长。菲律宾家族政治遍布中央与地方，而地方则是各家族的重要根据点，可见地方性的特点在现今菲律宾家族政治中仍扮演着重要角色。

▲ 菲律宾主要政治家族的地域分布。图源：bloomberg

（三）恩庇侍从关系

恩庇侍从关系简单而言则是庇护关系。菲律宾家族政治发展于前殖民时期已然存在的“大督”庇护关系的基础之上，加之长期的文化传统等原因，使得恩庇侍从关系成为菲律宾家族政治的一大特点。家族政治的存在也为恩庇侍从关系得以存在于律宾政治体系中提供载体，两者关系可谓是相辅相成。不同的家族形成不同的恩庇侍从关系，在不同家族彼此竞争的情况下，家族内部的恩庇侍从关系也在不断传承，如杜特尔特在未当选总统时，与女儿接替式地成为达沃市市长，使得达沃市长期成为其家族的控制范围；科拉松· 阿基诺与贝尼格诺·阿基诺三世这样的“母子总统”组合等也是恩庇侍从关系的体现。恩庇侍从关系维持了家族政治的稳定性，家族政治得以长期稳步发展。

 3   菲律宾家族政治的长存逻辑

（一）特点优势

菲律宾的家族政治具有精英政治、地方性和恩庇侍从关系的特点。这三个特点都为家族政治在菲律宾政治中稳固扎根提供重要帮助。家族政治的政治精英培训一定程度上确实为菲律宾政坛提供了优秀的领导人，政治精英的出身背景及教育水平令人信服；地方性令各家族都拥有属于其本家族的“大本营”，各家族对其势力范围的地方影响大，家族成员不仅长期领导当地政府，也在当地的商界军界等具有威望；恩庇侍从关系使得家族政治世代得以稳步接棒。每当一个家族政治精英代表出现，他们都利用自身家族具有的强大家族恩庇侍从关系获取来自同家族各界的资源，以此获得各界的支持。对比其他没有背景的竞争对手而言，其优势不言而喻。家族政治的特点相辅相成，使得家族政治得以长期发展延续。

（二）传统文化、选民的投票惯性与理性缺乏

家族政治早在菲律宾出现民主政治制度前已然出现，如今的菲律宾民主政治制度可谓是建立在家族政治存在的基础上。从菲律宾仍未统一处于分散时期，各岛早已有以血缘关系为主建立的“庇护”关系，这种庇护关系一定程度上长期扎根深入菲律宾人的传统文化中，加之传统人情社会的影响，使得人们对其地方的政治家族会产生一定的亲切感与好感。由于菲律宾政治长期受家族政治影响控制，家族政治对政治可谓是处于垄断状态，使得部分民众已认同了这类家族政治。在2016 年的一项调查中，有超过 1/3 的受访者认为应该投票给那些有亲属正在担任或曾经担任政府公职的候选人。可见菲律宾选民在长期家族政治统治菲律宾政治之下，已然产生投票惯性与固化心理。与此同时，对于一些低收入选民而言，他们倾向选择对他们表现一定程度同情心和物质支持的候选人和政治团体，收买选票成为候选人获取选票的有效途径。只有家族政治背景的候选人才能提供大量的物力资源支持。因此，在菲律宾传统文化背景、畸形民主政治下逐渐形成的选民投票惯性，加之选民缺乏理性的出卖选票行为，畸形的政治环境与家族政治成员的操控下，家族政治得以继续发展巩固。

▲ 即将离任的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与他正在竞选副总统职位的女儿萨拉·杜特尔特。图源：法新社

菲律宾的家族政治长期扎根于菲律宾的民主制度中，一定程度上使得政治与民众脱节，政治成为各大家族间的游戏。不仅如此，家族政治助长了政治腐败等问题的出现发展，此对菲律宾的民主制度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现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上台后大力反腐，成立反腐委员会。大力反腐的同时难免会触犯家族政治的利益。那么杜特尔特对家族政治态度如何？

 4   菲律宾家族政治的由来

在杜特尔特当选总统前，他曾表示不反对家族政治，认为反家族政治是“不民主的”。而在其当政后，他一改口风，公开反对家族政治。他表示：“少数有原则的人希望废除家族政治，我支持。”在2018年初，杜特尔特曾成立一个20人的咨询委员会审查《1987宪法》，委员会要求在《联邦宪法草案》中规范家族政治制度。依杜特尔特的种种发言行为而言，其确实有反对家族政治的意思。而在实际上，杜特尔特反对家族政治的发言是口号大于实际。在其对反对家族政治表示支持的同时，他曾补充道“国会会顺利通过该提案吗？”由此可见杜特尔特对国会的态度十分清楚，由于国会内部存在大量家族政治的利害关系者，让国会通过一份不利于自身利益的法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杜特尔特对此法案的受阻性早有预料，其倡议的口号性远大于实际性。

而实际上杜特尔特家族政治的庞大兴旺，更加印证了杜特尔特反对家族政治是口号大于实际。杜特尔特的四个子女，除最小的女儿尚未成年，大儿子为国会众议院议员，而大女儿和小儿子则分别为达沃市的市长和副市长。杜特尔特曾表示大女儿萨拉不会参选下届总统，但实际上萨拉拥有属于自身的政党，因此是否参选不能取决于杜特尔特，决定权在其大女儿萨拉的手上。实际上萨拉亦有表现出竞选意愿。

▲ 杜特尔特家族在政坛的就职情况。可以看出，选民对杜特尔特家族的支持度极高。图源：bloomberg

菲律宾家族政治深根于菲律宾政治中，可谓树大根深。其精英政治、地方性与恩庇侍从关系的特点助长家族政治的同时，菲律宾传统文化、选民的投票惯性与缺乏理性亦使得家族政治得以顺利发展，这都进一步加剧了菲律宾民主政治的畸形。杜特尔特虽表面上有改变家族政治的决心，但实际上其家族亦为家族政治的得益者，他亦深知家族政治在菲律宾政治难以撼动的地位。面对家族政治在菲律宾的垄断地位，菲律宾离真正意义上的民主，可能还有较长的路要走。

*文章转自海国图智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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