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巴佬”到特朗普80后副手: 美国新右翼新生派崛起之路
万斯的崛起:从乡巴佬到国会山
文|Sarah Baxter
翻译|慧诺
来源|The New Statesman
▲ 图源:Columbus Dispatch
2016年,万斯的自传体小说《乡下人的悲歌》迅速走红。在这部作品中,他以细腻的笔触讲述了自己在俄亥俄州米德尔顿的成长故事,包括与吸毒成瘾的母亲共同生活的日子,以及母亲频繁更换的伴侣。而他坚强的祖母,作为家庭的中流砥柱,不仅传承了肯塔基州的精神内核,还教会了他如何在逆境中挺身而出,并在学业上取得成功。
《乡下人的悲歌》不仅是一部个人成长史,更以一种同情而又清醒的视角,审视了经济衰退中白人工人阶级社区的现实。这本书在6月出版,恰逢特朗普获得2016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之际,捕捉到了那个时代的政治氛围。
它的成功甚至超过了奥巴马《父亲的梦想》的首版销量,并在2020年被改编成电影。
在成为畅销书作者之前,万斯已经拥有了一段辉煌的职业生涯。他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四年后,先后进入俄亥俄州立大学和耶鲁法学院深造。
2013年毕业后,他加入了硅谷亿万富翁彼得·蒂尔(Peter Thiel)的Mithril Capital公司,从事风险投资工作。自传出版后不久,万斯于2017年离开,创立了一个旨在抗击俄亥俄州阿片类药物滥用的非营利组织,并成立了自己的私募股权公司Narya Capital(与前老板蒂尔的公司名类似,都取自作家托尔金的小说)。两年后,他与在耶鲁结识的妻子Usha——一位印度移民的女儿——以及他们的孩子们,搬到了辛辛那提,定居在以美国第27任总统塔夫脱命名的街道上。
这是否预示着他的更大抱负?尽管万斯当时向媒体表示,他这样做是为了更接近家乡和母亲,但去年7月,他终于宣布参选参议员。他在米德尔顿的一家工厂举行了竞选启动活动,明确地向工人阶级选民发出呼吁。在启动演讲中,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我相信,我们面临的每一个问题都可以追溯到这样一个事实:一方面是这个国家的精英统治阶层在公然掠夺我们,另一方面,如果你敢抱怨,你就是坏人。”
他的朋友、保守派作家兼《美国保守派》杂志高级编辑德雷尔(Rod Dreher)指出。“他是个真正的实干家。我希望他能进入参议院,并迅速成为全国性的声音。共和党迫切需要有远见的领导者。”德雷尔曾参加万斯2019年皈依天主教的洗礼仪式。“我认为万斯皈依天主教主要是出于智识上的原因,他一直相信上帝,但年轻时并没有接受太多的宗教教育。”
“他会竞选总统吗?”德雷尔答道。“天啊,我希望如此。”
2 政坛新星:“质疑川普,理解川普,成为川普”
万斯的首要任务是赢得俄亥俄州的选举。2016年,他曾是特朗普的尖锐批评者,甚至向全国公共广播电台表示,他无法忍受特朗普,认为他正将白人工人阶级引向黑暗。然而,到2022年4月,万斯在俄亥俄州的竞选活动中已经将特朗普描述为一位伟大的总统,并声称“当事实改变时,你也得改变想法。”
尽管在共和党初选中,万斯得到了前老板蒂尔通过1000万美元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PAC)的资金支持,但他仅以32%的得票率勉强获胜。尽管如此,胜利终究是胜利。在初选胜利的演讲中,万斯自信满满地表示:“他们想要写这样的故事,认为这次竞选将会是特朗普‘美国优先’议程的终结,但女士们先生们,这并不是‘美国优先’议程的终结。”
反特朗普政治行动委员会“林肯计划”的创始人之一、前共和党人加林(Reed Galen)指出:“万斯非常聪明,他选择了一条轻松的道路,全力以赴地争取特朗普的支持者。他毫不犹豫,因为他明白,他成长起来的人们需要的是愤怒,而不是同情。”甚至他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一位匿名的法学院朋友在一月份告诉《华盛顿邮报》:“他看起来不一样了,留了胡子,似乎在追求一种严肃的男性主义风格。他看起来像特朗普的儿子。”
模仿特朗普可能帮助万斯在政治上取得了进展,至少为他赢得了前总统的支持。但这似乎并不是他野心的终点。加林警告说:“他不再局限于‘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而是要超越MAGA,已经超越了特朗普,变得更加极端。万斯是一个以力量为准则、美国优先的孤立主义者,就像传奇飞行员林德伯格那样。毫无疑问,我百分之百相信他想竞选总统。”
3 崛起的“新右翼”,“制度化”的特朗普主义
万斯已经成为一群新兴的新右翼政客和思想家的一分子,他们接受了一种“新反动主义”(neoreactionary,NRx)的理念。这一另类右翼团体认为美国现有的统治机构是由精英们运行的“政权”,需要被拆除。这个运动也得到了包括《美国保守派》、《美国事务》和宗教杂志《第一件事》等期刊的支持,这些期刊都在推广其理念。
万斯的盟友中,有一位是35岁的前同事马斯特斯(Blake Masters),他正在竞选亚利桑那州的参议员。马斯特斯不仅散布有关选举欺诈的言论,还将电影《独行侠》列为他的思想影响之一。尽管他在同性婚姻问题上持强烈反对态度,但有趣的是,他的支持者之一,彼得·蒂尔,却是公开的同性恋者,并且已经与伴侣结婚。
此外,万斯的团队还与49岁的NRx博主雅文(Curtis Yarvin)有所联系,雅文以其“大教堂”理论而知名,该理论将美国的自由机构和媒体比作中世纪的大教堂,认为它们强加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雅文还提倡由一个类似凯撒的“国家首席执行官”或君主来接管共和国。
万斯已经采纳了雅文推崇的政策,即所谓的“暴走”政策——解雇所有政府雇员。在奥兰多举行的国家保守主义年度会议上,万斯对《名利场》的记者表示,如果特朗普在2024年再次当选,他会建议他“解雇所有中层官员和行政机构的公务员,用我们的人取而代之”,并且不顾法院地坚定执行。
德雷尔也出席了这次会议,他将“新右翼”称为“新思潮运动”,并认为它形成了一个广泛的教会形态。他说:“我们面前的斗争性质决定了我们不能对盟友过于挑剔。我认为雅文的君主制想法是疯狂的,但他在‘大教堂’概念上确实抓住了一些真实的东西。”
万斯和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代表了未来的希望。没有特朗普,他们的意识形态轨迹是不可能的。对此,我要给予特朗普功劳,但特朗普主义没有未来,除非它用那些真正擅长政治并且喜欢治理而不是发推文的追随者取代特朗普。万斯、马斯特斯和德桑蒂斯这样的人崛起,他们带来了希望。
我们已经远离了奥巴马时代的“希望”叙事。在当前的政治领域,硅谷的“快速行动,打破常规”的格言似乎更为形象。
4 激进言行:有多少是“套路”,又有多少源自生活?
那么,万斯是否具备成为顶级政治家的天赋、决心和广泛影响力?这仍然是个问题。他选择了一些颇具争议的盟友,这在克莱蒙特学院尤为明显,那里是新右翼思想的激烈温床,国家分裂的问题常常被讨论。2021年5月,万斯在那里发表了一场震撼人心的演讲,主题是“觉醒资本”,其军事化和激进的调调几乎带有布尔什维克的色彩。
在演讲中,万斯谈及了红州与蓝州之间可能爆发的内战,他警告听众:“虽然情况可能不会像19世纪60年代那样糟糕,但我们正在经历一场严峻的考验。在座的各位将是保守运动的先锋,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要积极反击。”
他强调:“如果敌人使用枪支和火箭筒,我们就必须用比面条更有力的武器来反击。如果我们真的想要赢得这场战斗,就必须使用相同的手段。而我,不是来输的,我是来赢的。”
这些激进的言论对于那些因《乡下人的悲歌》而成为万斯粉丝的人来说,可能会感到排斥,尤其是自由派人士,他们曾将万斯视为特朗普在被遗忘的乡村和衰退工业区的白人工人阶级中取得巨大成功的敏锐先知。
该书在2016年出版的时机非常恰当,正值俄亥俄州警方发布了一张令人震惊的照片:一个四岁的男孩坐在车后座,他的父母因过量吸食海洛因而在前座昏迷不醒,全国的阿片类药物危机正在加剧。万斯在书中将特朗普比作“文化海洛因”,是其族群的精神麻醉剂。
在他的回忆录中,万斯讲述了他的祖母在20世纪50年代与她的丈夫一起离开肯塔基州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前往米德尔敦的钢铁厂工作。当时,依靠单一工薪阶层的收入养家是可行的,万斯仍然将其视为男性的理想。但他的家庭并没有遵循这条道路,这让他遭到了“虚伪”的批评。
他的妻子Usha在美国最成功和最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工作,她还是克莱尔学院的盖茨学者,获得了早期现代英国历史的硕士学位,并曾为两位保守派的最高法院大法官担任书记员。Usha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她的父母是从印度移民到美国的。电影版的《乡下人的悲歌》非常强调这对夫妇在精英耶鲁大学时作为局外人建立联系的方式。
万斯的政治噱头之一就是回忆过去,他在去年宣布参选参议员时告诉保守派重要喉舌卡尔森:“我只是想让普通美国人知道他们在这个国家仍有发言权。我有两个儿子,我爱这些孩子。我希望他们生活在我曾经生活过的同一个伟大国家。”(万斯夫妇在2022年12月迎来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米拉贝尔。)
卡尔森在他的高收视率节目中频繁地为万斯站台,对他的政治智慧赞不绝口:“这不是恭维,我真的认为没有人能像你这样深刻地理解这两个世界。”右翼盟友对万斯能够平衡过去与现在的能力表示钦佩。“他不仅成功克服了年轻时的艰难生活,取得了成功,而且他依然忠于他的人民,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不切实际的美化。”
万斯的政治言论中充满了对他成长过程中传统价值观的怀旧和尊重。然而,他的生活并非没有曲折。比如,他的祖母在13岁时就首次怀孕,并且在无法忍受丈夫的暴力和酗酒后,曾用燃料浇在醉酒的丈夫身上并点燃(她的丈夫最终幸存了下来)。在万斯的竞选网站上,他自豪地提到,祖母的“严格爱和纪律”是他走上正轨的关键,他甚至半开玩笑地说,这可能是因为她拥有19把手枪。
5 证明自己:野心足够,但白宫之路才刚开始
万斯是否希望将美国带回那个失去的乌托邦?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他对所谓的"无子女的左派"嗤之以鼻,并在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奋。他对于俄亥俄州禁止怀孕六周后堕胎的决定感到满意,他对记者说,"这不仅仅是强迫女性生育的问题,而是关于是否应该允许孩子在即使出生环境不利或对社会构成问题的情况下生存下去。"(译者注: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有关堕胎权的裁决,结束了近50年来对堕胎的宪法保护。)
万斯的语气已经变得更加尖锐和刻薄。在《乡下人的悲歌》中所表现出的同情心已经被一种挑衅性的嘲弄所取代,这在他在推特上的发言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如果你的世界观告诉你,女性成为母亲是一件坏事,而在《纽约时报》或高盛工作每周90小时是一种解放,那你就被骗了,”万斯在“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后在推特上写道。批评者对此感到愤怒,认为这是百万富翁风险投资家的特权言论。
一些传统的共和党人也对他在俄乌危机期间的冷漠推文感到不满,当时他在视频中说“我对乌克兰发生的事无所谓”。他对战争的立场似乎并未改变。一个月后,他为一位因参加一个白人民族主义者会议而受到批评的极右翼共和党议员辩护,称她是"我的朋友,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支持者对万斯的前景持乐观态度,认为这位参议院候选人的工人阶级背景使他能够理解低收入、没有大学学历的美国人的重要性。“万斯指出认为文化战争实际上是一场阶级战争。美国人不习惯阶级冲突的语言,但万斯,这位来自耶鲁的乡下人,比几乎所有国家政治人物都更了解这些动态。”
万斯能一路走到白宫吗?他听起来越来越像是有这样的野心。他在政治竞选启动时对外喊话,“是时候反击了!如果你不愿意在救国的过程中经历一些艰难,那么你就不愿意在大舞台上站出来——而我愿意。”
万斯对新右翼的接纳让他显得越发危险,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疑问: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万斯?他是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人物,还是一个制造分裂的人?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现实主义者,还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保守派信徒?这些问题仍需要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文章编译自The New Statesman,最初发表于2022年7月。在美国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宣布万斯将成为特朗普的竞选伙伴后,于2024年7月15日修订后重新发布。文章有删节,小标题为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自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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