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白联盟一体化谈判：细说来龙去脉、进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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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白联盟一体化谈判是2019年俄白关系的焦点。从年初到年尾，两国政府部门已进行多轮磋商和谈判，多数问题已经解决，在经过12月初的总理谈判后，只等两国总统最后敲定最后的争议问题。12月7日普京和卢卡申科如期在索契会面，经过5个多小时的会谈，虽然“已接近达成协议”，但终未弥合分歧，双方商定于本月20日在圣彼得堡继续谈判。
并非不欢而散
普京和卢卡申科会面后，两人并未召开记者会，但这不意味着双方不欢而散。俄罗斯经济发展部部长奥列什金向记者表示：“今天是紧张的一天，会晤取得了成果，在农业、通信、海关、石油市场管理等一系列问题上都取得了重要进展，甚至在复杂的石油天然气问题上，两国的立场也已非常接近。”
他还说，从下周一开始，两国专家将根据总统达成的共识，继续就一体化路线图的细节问题进行加工。在两国总理和总统谈判前，遗留的争议问题已所剩不多，在总统会晤后，争议的问题就更少了。
从奥列什金的表态可以看出，此次普京和卢卡申科的会晤取得了成功，只是现有协议还不能满足各自需求，因此，双方还需要就争议问题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为本国争取更大的利益。
一体化谈判因何而起
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本来就是联盟关系，两国在各领域都有深入的合作，为何在此时提起一体化问题？这要从俄罗斯石油领域的税制改革说起。
俄罗斯为重新调整石油领域的利益关系，决定从2019年1月1日起在石油领域推出一项被称为“税收机动”的改革措施，关键有两条：一是逐渐降低石油出口税税率，6年后降到零关税；二是提高自然资源开采税。这涉及复杂的利益分配问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项改革触动了白俄罗斯的利益。
对俄方来说，国家从石油领域获得收益的途径有二：一是石油开采税，二是原油出口关税。过去的情况是：石油公司开采原油，向国家缴纳自然资源开采税，所采原油一部分运往国内炼厂炼制，另一部分直接用于出口。出口原油需缴纳出口关税，因此国内市场的原油价格相对较低。白俄罗斯也是按俄国内价格购买原油，部分原油经炼制后出口到欧洲，白俄从中受益。
俄罗斯实行所谓“税收机动”后，所有的纳税负担都被转嫁给了石油开采领域，国内炼厂购买原油的价格将高于过去。这样做的目的是充实国家预算，俄计划未来6年通过“税收机动”，使国库多增收1.5万亿卢布。但自然资源税税率提高，将导致国内石油价格上涨，不利于石油加工企业。对享受俄国内价格的白俄罗斯企业来说同样如此。
面对这种情况，卢卡申科在2018年底就多次提出，俄罗斯要对白俄罗斯作出补偿，一是俄罗斯要在天然气价格上给予白俄罗斯一定的照顾；二是降低白俄商品进入俄罗斯的壁垒。克里姆林宫则对此回应称，只有在俄白联盟国家实现更加深入的一体化以后，这一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2018年12月13日，在俄白联盟国家部长会议布列斯特会议上，梅德韦杰夫提出，只有落实1999年12月8日签署的联盟国家条约，白俄罗斯才能获得来自俄罗斯的经济补偿。他还提出，俄罗斯希望俄白联盟国家建立统一的货币发行中心、海关、法院和审计院。卢卡申科对此非常不满，认为梅德韦杰夫的这一说法简直是“最后通牒”，他指责莫斯科借机讹诈白俄罗斯，称白俄罗斯永远不会加入俄罗斯，但同时也表示，白俄罗斯不排斥与俄罗斯进行深入的一体化，建议首先解决能源和俄市场准入问题。
2019年新年前，卢卡申科两次飞赴莫斯科与普京会晤，最终商定建立一个由俄白两国政府成员组成的工作组，研究讨论俄白联盟国家一体化问题。工作组经过数月的紧张工作，初步达成俄白一体化路线图草案，9月两国总理协商了深入一体化行动计划和路线图清单，从9月到12月，两国政府协商了路线图的具体内容，期待在俄白联盟国家条约签署20年之际由两国总统最终敲定。
吵吵闹闹为哪般？
两国一体化路线图的谈判并非一帆风顺，其间口水战和讨价还价不断。双方的争议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一是态度和立场问题。这本身不是谈判议程中应有的问题，但双方的情绪化表达经常见诸报端，引人关注，对谈判气氛也有不利影响。
白俄罗斯认为俄罗斯以大欺小，俄罗斯认为白俄罗斯过于情绪化。卢卡申科多次对外表示，白俄罗斯和俄罗斯虽然是兄弟之邦，但白俄罗斯不是俄罗斯的小兄弟，更不会加入俄罗斯，他指责普京总统身边存在反白俄罗斯人士，俄罗斯高层在俄白一体化问题上存在不同意见。卢卡申科质问，如果白俄罗斯不能在与俄罗斯的一体化中获益，为什么双方要建立联盟国家关系？白俄罗斯承担着保卫俄白共同外部边界的任务，也需要大量资金。
但白俄罗斯国内确实存在反对俄白一体化的势力，在卢卡申科出发前往索契的当天，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就发生了有数百人参加的抗议示威，反对俄白一体化。
俄罗斯方面对此相对冷静，克里姆林宫强调，俄白联盟国家是互利关系。梅德韦杰夫称，俄罗斯不存在反白势力和反白问题，在不久前举行的“与梅德韦杰夫对话”大型记者会上，他强调指出，一体化就是要让渡部分国家主权，否则一体化无从谈起。
二是经济问题。这是俄白一体化谈判的核心问题，而油气问题则是核心问题中的核心。
首先是白俄罗斯希望俄罗斯对白降低天然气价格，白俄罗斯副总理里亚申科称，白俄罗斯希望从2020年起俄罗斯对白降低天然气价格，目前的价格是每千立方米127美元。卢卡申科希望，俄供应白俄的天然气价格相当于从气源地到斯摩棱斯克的价格外加到白俄的运费，换言之，白俄罗斯希望享受俄供应国内的天然气价格。
其次是白俄罗斯对俄罗斯实行所谓“税收机动”表示不满，希望俄方给予补偿。白俄罗斯财政部长叶尔莫洛维奇表示，由于俄实行“税收机动”，2019年白俄预算收入将损失6.3亿美元，到2024年将共损失80亿～120亿美元。这对白俄罗斯这样一个经济体来说，数额之大可以想象。
三是共同边境问题。俄白联盟国家有共同的外部边境。1995年俄白两国曾签署共同保卫外部边境的条约。一年前两国曾签署边境合作协议。两国边防部门在打击非法移民、反对极端主义、打击毒品走私等方面一直进行着紧密的合作。但不久前俄罗斯单方面划定了与白俄的边境区，俄方的解释是有必要为边防部门监控第三国居民在边境地区的居留创造条件。俄罗斯的做法引起白俄罗斯的不满，提议修改边境保护条约。
由于俄白两国并未对外披露一体化协议和路线图的具体内容，外界对谈判中的其他争议了解不多。据媒体披露，此次谈判涉及一体化行动计划和31个部门和领域的一体化清单，双方都强调尚未解决的问题所剩不多。白俄罗斯总理鲁斯曼表示，剩下的问题不是不可解决的。
终将携手前行
俄白两国是特殊的国家关系。1992年6月25日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1996年两国建立了俄白共同体，1997年4月建立俄白联盟，1999年12月8日签署联盟国家条约。同时，两国是欧亚经济联盟、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等多个地区性国际组织的成员国，两国在经济、政治和军事领域都是紧密的盟友关系。
两国互为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俄罗斯是白俄罗斯最大的经贸伙伴国。俄罗斯在白俄罗斯对外贸易中所占的比重高达近50%。白俄罗斯是俄罗斯在独联体国家中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据俄罗斯海关统计，2018年两国外贸额为339亿美元（2017年为306亿美元）。同时俄罗斯是白俄主要投资来源国，截至2019年1月1日，累计投资39亿美元（截至2017年底为35.9亿美元），白俄对俄投资6.24亿美元（截至2017年是6.2亿美元）。
因此，两国之间虽然就一体化问题以及能源供应问题争吵不断，但双方友好合作的大方向没有改变。在索契会晤结束后，普京和卢卡申科互致贺电，祝贺俄白联盟国家条约签署20周年。两国目前进行的讨价还价终究是在讨论“如何合而不是如何分”的问题，两个兄弟之邦终将携手前行。
（作者：车良驹，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