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经济联盟前景：由道路转向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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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原定于2月初的莫斯科之行推迟到了今夏。对此，两国的官方说法是乌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一事于双方均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作更多细节上的商讨。但更多看热闹的人倾向于接受剧情反转，即在此之前，俄乌两国讨论的是后者入盟的时间表，而今讨论的是乌兹别克斯坦是否入盟的问题。
今天，我们主要从塔什干的视角出发看待这个问题。
入盟——原则与利益之争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两国政界、经济界、媒体界都在有意无意地传递着乌兹别克斯坦加入欧亚经济联盟是顺理成章的信号。2019年10月，俄联邦委员会主席马特维延科在访乌期间表示，乌方正研究入盟事宜。
从经济角度看，乌兹别克斯坦和欧亚经济联盟具有双向吸引力。乌加入意味着联盟市场和资源的扩容，拥有约3400万人口的乌兹别克斯坦将为后者提供巨大的发展动力，入盟还将进一步促进乌劳务输出。据相关统计，在260万乌海外劳务移民中，80 – 85%在俄务工，大约31万在哈萨克斯坦。再看欧亚经济联盟的优势。据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9年全球竞争力排名，该联盟在140个经济体中位列第45；2017和2018年排名分别是98和76。
自2016年政权交接以来，乌兹别克斯坦被认为走上了康庄大道，经济活力深度释放，改革开放进程持续推进，《经济学人》将乌评为2019年“年度国家”。在对外方面，塔什干进一步向莫斯科靠拢。但在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这一问题上，乌方立场相对保守。该国一直观察联盟内部资源和市场的整合。虽然联盟成员国GDP总和以及贸易总量持续增长，但自由经济原则尚未真正确立。今年1月31日，在欧亚经济联盟政府间理事会会议上，哈萨克斯坦总理马明表示，据联盟成员制定的清单，各国间最初只有60项贸易壁垒，而目前增加到了68项，“这说明各国间正在产生新的贸易障碍”。据《公司》杂志（www.ko.ru）报道，俄罗斯对60家白俄罗斯肉类和奶制品生产厂家开出了禁令；哈萨克斯坦抱怨俄方持续的检疫禁令，致使大量准备出口到俄的肉制品在边境腐坏。
这还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最令塔什干担忧的是，入盟可能导致乌在欧美十余载制裁条件下辛辛苦苦攒的家底迅速归零。以乌俄贸易为例，2018年双边贸易额是44亿美元，其中俄对乌出口33亿，乌境内有1427家俄资公司。再以汽车制造业为例，乌拥有汽车自造的完整产业链，是中亚地区的行业领军者，但年产量仅有20万辆，而俄罗斯产量超过200万辆。如果经济上对俄依赖性不断加强，何谈政治上的独立。这是塔什干的逻辑。
今年1月，乌政府首次以原则性立场的方式表达了这一逻辑。1月20日，米尔济约耶夫在议会会议上表示，乌不会作为成员国加入欧亚经济联盟，更不允许加入某国际组织有损国家主权和独立。1月28日，乌外长卡米洛夫表示，对塔什干而言，欧亚经济联盟是众多国际经济一体化项目之一，俄罗斯只是乌战略伙伴之一，进入战略伙伴名单的还有中国、美国、日本、韩国、欧盟。
但塔什干只是踩了刹车，并没有调头。1月24日，乌总统发表国情咨文时强调了发展同欧亚经济联盟经贸关系的重要性。他说，乌方80%货物通过哈、吉、俄三国运输，本国50%商品出口到这三国。在是否入盟一事上，米尔济约耶夫采用了俄罗斯媒体通常称呼的“东方式”：“上下两院议员应详细研究这一问题并作出结论。他们如何决定，就如何执行。如果他们说可行，那就行之；如果不行，那就作罢”。
入世——既定战略
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乌政府既定方向。乌1994年提交了入世申请，2002至2005年间举行过3轮谈判。但安集延事件终止了即将迈出的关键步伐。2013和2014年乌曾计划恢复入世谈判，但未得到积极回应。米尔济约耶夫接任总统后，称入世是2017至2021年国家行动战略的优先方向之一。至2019年，乌方推动实施包含34项措施的路线图，使本国经济适应世贸组织要求。目前，与乌保持紧密经贸关系的国家对其加入世贸组织均不持异议。但美国商务部长罗斯去年曾警告称，如果乌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这将使其加入世进程复杂化和延迟。
俄罗斯战略研究所研究员莫尔德维诺娃在自己的文章《中亚共和国的入世路：问题与前景》中指出，入世并非最佳方案。她表示，自独立以来，乌农业一直没有转向市场经济，强制性劳动是支持棉花出口生产的重要手段；而维持汽车制造业发展的是高达40%的进口关税。入世后，这两个领域将遭到巨大冲击。这篇文章代表了近年来部分俄罗斯学者和媒体唱衰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尚未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加入世贸组织的论调。
欧亚经济联盟的方向在哪里？
在欧亚经济联盟成立之初，几乎没有人不将其看作地缘政治工具。围绕联盟的性质，其成员国各有坚守。例如，俄曾多次提议设立超主权机构和发行统一货币，但遭到了哈萨克斯坦的坚决抵制。
自欧美与俄罗斯的制裁战发生以来，莫斯科开始逐步利用欧亚经济联盟作为平台推进自己的大欧亚伙伴关系。这使联盟的范围正突破原苏联范围，与全球主要经济体和经济组织对接。以今年的任务为例，联盟将推动与埃及、以色列和印度的谈判，尽快就打造自由贸易区和贸易便利化签署协议。
乌在入盟一事上踩刹车，这一方面说明联盟并非稳定和成熟的经济体；另一方面，俄罗斯2024年大变革的不确定性影响着其与原苏联国家间的关系，也影响着相关国家对欧亚经济联盟前景的判断。此外，从塔什干在入盟问题上的态度变化可以看出，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关系正越来越趋向于正常的国际关系。正常的国际关系本就应该有竞争，有合作，有争吵，有斗争。
可以说，欧亚经济联盟未来的生命力不在于开辟一条殊途同归的道路，而在于创造一个能惠及各方的合作模式。从现阶段的发展态势看，一贯务实的俄罗斯已经开始调整欧亚经济联盟的定位和方向了。
（作者：宫卓识，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