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庆：疫情助推中亚国家明确经济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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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亚国家经济受损严重及其原因
逆全球化和单边主义对世界经济造成巨大冲击，新冠疫情爆发加速了世界经济的低迷，各国经济都蒙受重大损失，中亚国家概莫例外。世界银行2020年6月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20年中亚五国GDP情况是：哈萎缩3％，吉萎缩4％，塔萎缩2.0％,土为0增长，只有乌为1.5％的正增长。世界银行认为，2021年情况会好于2020年：哈增长2.5％，吉增长5.6％，塔增长3.7％，土增长4.0％，乌增长6.6％。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预测略有差异，它预测：2020年哈经济萎缩2.5％，吉萎缩4.0％，乌、土两国均增长1.8％，塔增长1％。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预测，2020年中亚国家GDP将下降1.3%,2021年增长5.8％。虽然世界银行预测2021年各国经济好于2020年，但细分析，除乌、土两国确实增长外，其余三国都属于填补2020年挖下的坑，基本维持在2019年的水平或略高，经济几乎停滞了一年。中亚国家自身预测与世界银行预测稍有出入，例如，塔声称本国经济2020年有望增长5％，吉政府说2020年吉增长不会低于5.3％，哈政府预测经济下降仅为0.9％。但各国均不否认经济处于危机状态。
造成危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其一，国家生产和外贸下降导致财政收入减少，例如，塔2020年上半年财政收入同比减少6.1亿美元。2020年上半年乌外贸额为158亿美元，同比下降18.2％，同期哈外贸额349.4亿美元，同比下降6.9％。有的国家是因为经济支柱产品价格下降和出口数量减少，例如，哈的石油、土和乌的天然气等。因经济链出现问题，很多中小企业产能减少或倒闭，如乌有40万家企业停工或削减用工。资金不足、设备老化、产品销路不畅也是原因之一，近一年来塔有124家工业企业因非疫情原因停产。作为塔工业支柱产业的纺织业开工率为80％，作为哈工业支柱之一的建筑业2020年上半年投资仅为上年同期的50.7%.哈农业机械很多使用年限在17年以上,效率低下，亟待更新。土天然气设备也故障频发，因检修耽误生产。
其二，因为疫情造成劳务移民汇款减少，例如，2020年上半年乌劳务汇款收入24.45亿美元，同比下降9％。同期塔劳务汇款收入9.99亿美元，同比下降约15％。第一季度吉收入4.58亿美元，同比下降15.3％。
其三，疫情使中亚国家旅游业、餐饮业、宾馆业、交通运输业受损严重。疫情尚未在乌爆发前的2020年1－3月，入境乌的访客人数为120万人，与2019年相比已经下降了12％，而疫情在乌爆发后的4－6月访客只有2100人。2020年上半年与2019年同期相比，访客减少了60％。乌出境人数同样大幅度减少。2020年第一季度出境游人数为140万人，由于疫情爆发口岸关闭，4－6月降至3500人。吉著名伊塞克湖旅游区往年从3月起游客就纷至沓来，今年到6月还是门可罗雀，损失惨重。哈2019年旅游业收入25亿美元，2020年亏损额达到70％。2019年旅行社和旅游服务设施提供服务的收入3000亿坚戈，而2020年顶多为600－800坚戈之间。塔2020年上半年旅馆业收入减少45.3％，餐饮业减少17.3％，航空运输业收入减少57.8％，公路和铁路运输损失1.4亿索莫尼（约合1360万美元）。
其四，应对新冠支出巨大。例如，乌已经支出.5万亿苏姆（约合6.5亿美元）。7月，乌又决定组建新的防疫机构，拨款2亿美元用于购置所需物资设备。哈至2020年7月已投入2141亿坚戈（约合53.5亿美元）用于购买药品和医疗物资，为医务人员增加补助金即达320亿坚戈（约合8亿美元）。塔90％的药品需要进口，其开支也很巨大。
其五，为支持企业经营，为失业与外出务工人员回流等无收入群体提供救援，国家采取减税、信贷偿还延期和向失业与困难人群提供救助金等措施帮扶耗资巨大，而各国税收都大幅度减少。3月，时任吉总理阿布尔加济耶夫说，受疫情影响国家税收将减少250亿索姆（约合3.7亿美元），预计国家年度收入将下降1/6。2020年第一季度，乌失业人数为200万，哈为44万，吉为17.4万人，乌有49.8万劳务移民返回国内，15.5个家庭失去收入来源。世界银行中亚地区负责人布伦楚克说，疫情使中亚地区贫困人口增加140万人至260万。当前各国都面临财政收入减少和支出大幅度增加增加的双重压力。各国尤其是国库底子不厚的国家只能采取增加赤字、寻求外援的办法解决。
二、解决经济发展资金短缺的途径
加大资金投入是应对疫情和克服经济危机的必要措施。除哈、土两国国库尚能应付外，其他三国都捉襟见肘，不得不靠增加预算赤字、借债、争取外援解决。另外，引进外资也是各国应对经济危机的重要途径。中亚国家国情不同，这些办法运用的也有所不同。
首先，各国增加预算赤字。例如，吉赤字已经占GDP 的 10％。目前各国通货膨胀都在上升。
其次，争取外援。外援分为资金和物质两部分。在抗疫方面，更多得到的是抗疫资质援助，中国、俄罗斯等世界多个国家以及世界卫生组织等都以不同方式提供援助。韩国政府向乌提供100万美元抗疫物质。世界卫生组织为乌提供85吨抗疫物质，总价值约为400万美元，向哈提供了53吨医疗物资。2020年上半年塔收到约1万吨援助物资，价值2170万美元。中国除派医疗队外，各级政府和企业不断捐助各种抗疫物质，俄罗斯也应邀派出医疗队。
贷款和资金援助方面，2020年上半年，塔签署了16项贷款和无偿捐赠协议，总金额5.87亿美元，其中3.61亿为无偿捐赠，2.2亿为贷款，半年内该国外债就增加了1.71亿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塔提供1.89亿美元用于补充国际收支和预算，向吉提供1.21亿美元用于抗疫需要。国际开发协会捐助5000万美元用于塔努列克水电站二期改造。世界银行给乌提供多笔贷款，包括2亿美元用于抗疫需要，5亿美元用于发展农业需要。乌要求亚行提供10亿美元用于补充乌预算需要，向世界银行提出140亿美元用于反危机措施，两大银行都许诺帮助。日本提供625亿美元专项资金用于治蝗需要。不过，很多外援也并非无偿赠与，而是低息贷款。至2020年4月吉从欧盟和国际机构得到各种援助4.615亿美元，其中73.5％是就属于低息贷款，最终还是要还的。
再次，加大引资力度。吸引外资是世界各国普遍采取的解决国内资金短缺，利用别人资金发展自己的一种方式。不过这种方式并非各国机会均等，资源情况和投资环境等投资方取舍。在中亚国家中，哈、乌两国具有明显优势。
至2020年，哈共有经营性外企1.83万家，同比增长16.5％，其中采矿业占10.5％，贸易9.3%,旅馆和食品服务占 9.3％。至2020年4月，哈外资余额为1400亿美元，说明该国对外资有足够的吸引力。
这几年乌投资环境也明显改善。该国拥有外商普遍感兴趣的能源和贵金属开发等资源，有一定的工业基础和富余的劳动力，这也是吸引外资的一大优势。至2020年7月1日，在乌外资企业11082家，同比增长2788家，增幅达30.9％。另外，乌还申请欧盟给予超普惠待遇，如实现可使本国6200 种商品免税进入欧盟，增加商品竞争力，这对外资也是一种诱惑。
土库曼斯坦总统指示要“增加国家投资吸引力”，特别是能源领域和纺织业。
吉新总理博罗诺夫为国家提出的11项任务中，就有“全面实施削减预算计划，并寻找新的资金来源”一项。
中亚国家的农牧产品和矿产品深加工也是外资钟情的领域。
三、疫情助推各国明确经济发展方向
这次疫情使中亚国家对本国经济发展方向有了新的认识，在继续发展支柱产业的同时，强调今后要更多重视数字经济、农业、进口替代和出口导向型的制造业。
疫情打乱了原有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秩序，被迫采用远程办公、电子商务和在线教育，疫情期间数字化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哈媒称，疫情“对电子商务市场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防疫隔离措施使得线上交易和互联网支付变得受欢迎”，“企业数字化程度越高，受到的不利影响越小”，“连怀疑论者也深信，数字化技术作用明显”。中亚国家虽然这几年都强调发展数字经济，建立数字国家和智慧城市，但进展并不如意，有资金和技术原因，也存在观念转换问题。
这次疫情发生使中亚国家普遍认识到数字经济的重要性。哈总统托卡耶夫于2020年3月4日主持召开数字化发展工作会议，重新审议以前制定的“数字化哈萨克斯坦”规划。同年6月25日，哈总理马明召开电子化工作会议，布置发展数字经济的具体任务。乌将2020年定为科学、教育和数字经济发展年，而且将这三者定为未来十年国家战略发展方向。土总统在对2020－2021年国家经济反危机计划指示中，强调要向数字经济过渡。该国还决定2022年前建立中央和地方政府自动电子信息数据库系统。吉新总理博罗诺夫在谈到任期工作重点时，也将“加强数字化领域的活动”作为重要一项。欧洲复兴开发银行认为，疫情将会“促进IT、线上零售、配送及数字化服务等行业发展”。
疫情也使中亚国家提升了发展农业特别是粮食生产重要性的认识。中亚国家中除哈外，多数国家仍是农牧业国家，农业在GDP中的占比是：哈－4.4％，吉－11.6％，塔－19.2％，土－20.0％，乌－28.8％。这表明，除哈外农业在其他国家均占有重要位置。不过，中亚国家农业发展仍存在很多问题，直接后果之一是，除哈以外的国家粮食都不能自给或者勉强够用，往往通过进口解决粮食不足问题。产粮大国哈也是靠天吃饭，产量起伏不定。正常情况下，中亚缺粮国可以通过进口粮食解决吃饭问题。然而，疫情打乱了原有的的经济联系，由于运输受阻等原因造成有的国家出现粮食供应紧张问题。一些依靠农产品出口换汇的国家也因外贸受阻受到影响。民以食为天，缺粮会带来社会不稳。疫情对经济多个领域，特别是交通运输业和服务业影响很大，但对农业的影响有限。疫情使各国对发展农业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欧洲复兴开发银行中亚地区总经理认为，疫情会使中亚国家对农业、食品、制药等行业的投资增长。
目前各国都采取各种措施刺激农业生产，加强食品储备和保障食品安全。土强调在疫情形势下“小麦自给自足具有重要意义”，土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还要求扩大蔬菜种植面积，认为这是推动经济增长、吸纳大量劳动力和增加外汇收入的优化农业结构的有力举措，目标是达到与棉花出口同样水平。哈虽然是产粮大国，但很多食品仍需要进口，决定将发展农业生产多样化、解决进口替代、发展农业科技作为未来经济工作重点之一。哈在至2025年国家新的发展战略中将大力发展新的条件下的农业产业综合体，食品的进口替代是关注的重点。国家将建设包括养禽场、肉类加工厂、奶制品厂等44个项目以平衡进口商品的冲击。该国还提出将国家建成世界粮食枢纽的宏伟目标。2020年哈对农林渔业投资同比增长19％，达2318亿坚戈，其中对产粮大州的投资占46.5％。
世界银行农业高级经济学家谢尔吉·卓利亚认为，“2020年农业可能成为中亚国家经济的主要稳定因素和增长驱动因素之一。此外，它比任何其他行业都能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在出国务工受阻的情况下，很多人会暂时转向与农业有关的领域寻求救急，以便养家糊口。虽然农业在中亚国家的重要性有所增强，但各国情况并不相同。哈寄希望与中国合作发展面向中国出口的农业生产，但该国规定的土地出租期只有10年，因租期过短使一些中国投资商对投资种植业望而却步。在中国与哈商定的价值276亿美元的55个合资项目中涉及农业的只有7个，主要还是农产品加工项目，与石油、化工、机械、电力、运输、建材等项目数量相比，明显不足。
疫情不仅使农业受到重视，也使进口替代成为关注重点。进口替代是个老话题，各国做了不少工作，但问题仍不少。这次疫情因国际交通受阻，造成生产原材料短缺、人民生活必需品供应不足和大幅涨价，引起企业和民众的不满。例如，乌由于水泥进口受阻，不仅造成价格上涨，也影响工程项目进展。这次疫情促使各国再度认识到进口替代的重要性。哈在新制定的至2025年发展战略中规定，国家要在增加自给自足的基础上形成新的经济结构，系指：有效替代进口、建立新的生态系统、制造业的深度布局、有针对性的吸引投资、增加出口潜力。土总统别尔德穆哈梅多夫指示将“生产替代进口的产品”作为反危机计划的重要内容之一。
这些年各国在进口替代方面都有所进展，例如，哈、土汽油自给有余，哈还能够生产高档航空煤油并出口，塔、土水泥产量除满足自用还能出口，乌、哈自产小汽车已经占据本国市场的半壁江山，吉陶瓷装饰材料可以供给其他国家，乌、土、塔的普通棉织品可以满足自需，中亚国家生产的家用电器逐渐出现在本国市场等。但总的来看，大量日用品和某些工业产品仍需进口，农牧产品、轻工业和原材料深加工仍是经济短板。本次疫情会对进口替代有所推动，尤其是在维护本国粮食安全和解决日用消费品方面。当前根据抗疫的需要，哈决定自产呼吸机，并开始建设疫苗生产厂，土上马防护服生产等。
最后还须提及的是，疫情使中亚国家感到“自扫门前雪”对经济发展和抗疫很不利，增强了推进经济一体化的愿望和要求。疫情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中亚国家自身。各国在应对经济危机的过程中逐渐明确经济未来发展方向，这为参与中亚地区经济合作的国家包括中国提供了新的契机。
（作者：赵常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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