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线 | 美国对俄新制裁及俄官方对俄美关系的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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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独立智库R.politik 2021年第8期简报发布了美国对俄新制裁、俄官方对制裁影响、后续发展的评估，现将该文摘编如下，供参考。独家专线栏目文章请勿转载。
美国对俄罗斯的新制裁
4月15日，美国拜登政府以俄干涉2020年美总统选举、攻击美政府和企业网站、非法吞占克里米亚和侵犯人权为由，对俄罗斯实施了新一轮制裁。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对俄罗斯干预美总统选举的16个团体和16名个人采取行动，对与吞并克里米亚和侵犯人权有关的5名个人和3个团体进行制裁，同时宣布驱逐俄罗斯10名外交官。
同时华盛顿指责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总局在SolarWind公司幕后对美进行网路攻击，微软总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将这起攻击称为“世界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复杂的网络攻击”。
拜登还签署一项行政命令，允许华盛顿制裁俄罗斯任何经济部门，明显扩大了制裁范围，禁止美国金融机构在6月14日以后在初级市场交易以卢布或非卢布发行的债券。一位美国高官称，“美国投资者从初级市场撤出将引起广泛的寒蝉效应，俄罗斯借贷成本和资本外流规模将大幅增加，造成卢布贬值，从而影响俄罗斯经济增长率，并引发通货膨胀”。
俄罗斯双管齐下的应对
总的说来，俄罗斯对美国推出新一轮制裁措施的反应相当冷静，克里姆林宫对此已做好充分准备，并未产生恐慌焦虑情绪。俄官方将美国制裁视为政治行动，认为不会对其经济造成损害，但这也标志着美国的对俄政策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为应对美国对俄罗斯的新政策，近期俄高层进行了广泛讨论，认为美国的制裁政策具有以下特点：
一是“全国紧急状态”制裁政策模式。目前美国试图用一个新的威慑框架，通过行政命令和紧急情况来“抵消”来自俄罗斯的威胁。这为美国的制裁政策创造了一种新的动力，使其变得更加系统化，且具有长期性，难以预测。
二是针对IT业和国防工业斤进行新制裁。个人或公司可能因不明原因成为制裁目标，目前已有6家公司被制裁。专家担心，如果美国制裁Yandex和卡巴斯基公司这样的IT巨头，俄罗斯企业面对的战略风险将明显增加。从理论上讲，俄罗斯IT公司也可能受到特朗普2019年5月15日签署的行政命令的制裁，该命令可以紧急事态为由，禁止美国公司使用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公司生产的电信设备。
三是俄罗斯企业面临的威胁越来越大且西方制裁出现“伊朗化”趋势。“伊朗化”一词最初是由伊万·季莫费耶夫提出来的新名词。季莫菲耶夫认为，美国可以多种理由制裁俄罗斯企业，不仅包括企业的恶意行为，还包括该企业与政府的关系。季莫菲耶夫提到了视频会议平台Zoom禁止经销商向俄罗斯政府机构和国有企业出售服务的案例。此前微软公司还因可能受到美国制裁而拒绝向莫斯科鲍曼国立技术大学提供软件。俄罗斯专家纳乌莫夫认为，美国的新做法意味着“可能会对俄罗斯实施全方位制裁”。
四是扩大制裁对象。拜登的行政命令暗示，任何被查封财产及财产利益的受限人的配偶或成年子女都可能受到制裁，因此美国公民被禁止与他们及其直接或间接持有50%或以上股份的任何实体进行交易。这类制裁措施史无前例，俄罗斯精英将难于向其配偶或子女转移资产。
五是时机选择令人费解。此次美国对俄制裁新措施是在拜登与普京通话后实施的。这种时机选择激怒了俄罗斯，导致俄罗斯反美情绪爆发，引发是否举行俄美双边峰会的讨论。俄国专家将拜登的行为解读为缺乏战略考虑，指责拜登在与普京打交道问题上不能独立做出决策。
六是竞争逻辑。许多人认为，对IT公司的制裁是将俄罗斯公司(例如私人公司Positive Technologies)赶出市场的一种手段。包括普京在内的俄罗斯精英阶层普遍认为，制裁是攻击市场竞争对手的一种方式。竞争的逻辑支撑了这种信念。这些制裁将使俄罗斯游说者推动政府对本国IT公司加大支持力度，同时加强对外国IT公司的限制。
美国宣布对俄罗斯采取新的制裁措施后，俄罗斯内部出现两派意见。一派为强硬派，认为俄美关系已恶化至最低点，俄应拒绝举行双边峰会，并以严厉的报复性制裁作为回应。这一观点的支持者认为，拜登的制裁措施与对俄政策前后矛盾，使美国试图与俄罗斯打交道的外交努力大打折扣，并迫使俄罗斯采取更独立的行动。俄罗斯将与中国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在叙利亚和伊朗问题上对美更加强硬。
另外一派认为，拜登推出对俄新制裁，并非为了破坏俄美关系，而是一种提议对话的新方式。根据这一观点，制裁应不必如此严厉，拜登的正式信号和非正式信号都表达出了与俄罗斯打交道的意愿。拜登政府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官员称，白宫仍希望与俄罗斯保持“稳定和可预测的关系”。这位官员还说，“我们还想明确表示，我们不希望与俄罗斯陷入关系进一步恶化的循环周期，同时也希望这些回应是与俄罗斯过去采取的具体活动、途径和行动相符合的。”克里姆林宫已接收到美方的这种解释。
拜登的言论被一些俄罗斯精英人士理解为试图将痛苦事实美化为糖衣炮弹，表明制裁是美方的必要“责任”，是为了推进双边对话而必须采取的步骤。对俄罗斯领导层来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拜登政府是遵循制裁“逻辑”还是关注双方的共同利益。
研究经济制裁问题的专家认为，美国针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法律框架并未发生重大变化，但新的制裁措施是一种强有力的政治姿态。克里姆林宫并不担心新制裁会对俄经济、精英阶层或金融体系产生严重影响，而担心美方为未来更持续、更严厉的制裁设定路线。这意味着美俄之间的制裁、反制裁将成为一场持久战。多年来，克里姆林宫一直在为俄罗斯可能面对西方持久的压力未雨绸缪，如果西方制裁成为一场持久战，可能导致俄罗斯收紧国内政策，并在国际上更加孤立。
筹备俄美峰会
从目前情况看，与拜登对话的愿望压倒了制裁带来的负面情绪。俄罗斯的报复性措施相当温和，主要针对美国在莫斯科的外交使团。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表示，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禁止美国大使馆雇佣俄罗斯公民，主要影响是将放慢美国使馆的签证审批速度。
耐人寻味的是，向美国驻俄大使约翰•沙利文通报俄对美反制措施的并建议美驻俄大使回到华盛顿磋商的是俄罗斯总统助理尤里•乌沙科夫，而不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乌沙科夫是决定俄罗斯对美政策的关键人物，普京认为这是乌沙科夫的专属领域。他还负责筹备普京和拜登的双边峰会。
如果华盛顿有一个积极的俄美议程，普京更愿意接受拜登提出的举行双边会晤的提议。克里姆林宫正在观察峰会筹备情况，以判断美方是想举办一次“真正的会谈”，还是试图借机指责俄领导人。许多人误解了乌沙科夫的声明，该声明称俄罗斯“暗示可能在6月举行普京-拜登峰会”。4月25日，乌沙科夫对媒体表示，是美方一直在“谈论6月举行峰会，甚至提出了具体日期”，而俄方仍在评估美方的态度。据俄罗斯媒体报道，华盛顿考虑6月15~16日举行俄美峰会，乌沙科夫则暗示是俄方尚未确定正式立场，莫斯科正在观望，如果美方提出具有实际内容的议程，俄方才会着手进行筹备。换言之，只有在双方聚焦于共同利益这一特定条件下，俄罗斯才有可能向前迈进一步。
有趣的是，俄罗斯外交部官员的言论比普京政府或强力部门的言论更加强硬。俄罗斯副外长里亚布科夫指出，两国大使尚无法恢复正常工作。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的发言则更加务实。4月20日，佩斯科夫称两国大使可在回到各自首都协商后返回大使岗位。他还指出，俄美双方有过接触，比如俄罗斯安全会议秘书帕特鲁舍夫与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在4月19日进行过电话交谈。虽然俄罗斯不同官员对俄美关系的解读不同，但不能说明俄内部在对美关系上存在巨大分歧，只是说明莫斯科在情感孤立和寻求达成协议的务实意愿之间犹豫不决。
俄罗斯安全会议表示，帕特鲁舍夫和沙利文集中讨论了“早日启动战略稳定双边机制”、朝鲜问题、伊朗核项目、未来开放领空条约等问题。声明补充称，双方“重申愿意继续对话，以实现美俄关系正常化，并确保国际安全”。
对俄罗斯债券实施制裁
根据美国对俄新的制裁措施，美国企业不得购买6月14日后由俄罗斯央行、国家财富基金或财政部发行的卢布债券。这些措施是在特朗普政府决定禁止美国银行购买新发行的俄罗斯欧洲债券之后出台的。
美国的制裁并未对俄罗斯金融市场造成影响，4月16日卢布和股市强劲反弹。在制裁宣布前，卢布的交易量比平常高出5倍。卢布汇率在两天后回升至1美元兑75.8卢布的水平。俄罗斯交易系统指数（RTS）在4月16日上涨超过1%，以美元计价的指数在过去五个交易日上涨超过5%。然而，根据俄中央银行的数据，4月初俄罗斯联邦政府债券（OFZ）的外国持有人占总人数的比例为19.7%(2020年初为35%)，是201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4月1~16日，非俄罗斯居民从俄罗斯联邦政府债券流出的数额不大，他们卖出了1 010亿卢布。俄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称，在制裁后的一周，他们出售了430亿卢布。
外界已普遍预期会出台针对俄罗斯债务的措施。无论是俄罗斯领导人还是专家均未将其视为严重挑战。加拿大皇家银行（RBC）分析了3种可能的债务限制方案，华盛顿选择了最温和的一种。此前一名接近克里姆林宫的消息人士表示，当局预计对俄联邦政府债券的限制将在6月前与纳瓦利内案相关的第二轮制裁一起出台，这将使形势变得复杂而混乱。
专家指出，美国投资者仍然可以在二级市场上购买俄联邦政府债券。2019年之前的限制措施对债券流动性或价格没有显著影响。俄联邦政府债券市场仍在日益扩大，流动性也变得更强，所以新的限制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拜登能否走得更远。据彭博社(Bloomberg)报道，华盛顿方面正在评估新制裁措施的影响，如果克里姆林宫未能遏制黑客攻击和干预美国政治的企图，华盛顿方面可能延长这些惩罚措施。消息人士向彭博社表示，美方的下一步选择包括采取措施禁止美国金融机构进入俄罗斯国有银行发行的卢布计价债券的二级市场。加拿大皇家银行援引专家的话说，对二级市场债券的制裁可能对俄罗斯经济造成更严重的损害。《生意人报》则预测俄联邦政府债券会贬值，卢布贬值程度也将进一步加剧。重要的是，这可能会影响商品零售价格，进而成为引发社会不满的一个重要因素。
2021年，俄财政部计划出售价值2.9万亿卢布的联邦政府债券，其中7 400亿卢布已经到位。如果外国投资者在未来债券发行中所占比例下降，俄国有银行可以很容易地弥补他们的缺位。俄第二大银行——外贸银行（VTB）在4月14日购买了俄最近发行的72%的主权债务。外贸银行拥有联邦政府债券1.7万亿卢布的债务，而美国投资者则拥有1.4万亿卢布。
对债券进行制裁的最敏感后果之一与卢布有关。事实证明，卢布在制裁前的下跌比其对制裁本身的反应更为重要，更重要的是俄乌边境的紧张局势和整体的不确定性。不出意料之外，4月22日俄国防部长绍伊古宣布俄军将于5月1日前从俄乌边境撤出，卢布汇率立刻开始回升。
新的威胁
俄罗斯领导层的总体感觉是美国的制裁比预期的要温和，但未来美方可能升级制裁措施：
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司法部已经批准了两套针对“北溪-2”天然气管道的制裁措施，并可能在近期发布。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表示，俄罗斯领导层并不认为“北溪-2”会遇到真正的问题。尽管华盛顿言辞激烈但也只是对俄罗斯KVT-RUS公司实施了制裁，该公司经营着管道铺设船“福尔图纳”号（Fortuna）。这些措施是特朗普政府今年1月宣布的。此外，美国将不得不与德国保持一致，后者不太可能批准任何限制措施。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表示，如果俄罗斯与捷克的外交争端升级，“北溪-2”将面临更大压力。
拜登政府正在评估是否根据第13873号行政命令审查与俄罗斯有关的信息和通信技术及服务(ICTS)交易。他特别警告，“使用在俄罗斯运营或存储用户数据的公司提供的信息通信技术，或依赖俄罗斯人员提供的软件开发或远程技术支持存在的风险”。
欧盟可能使用自己的“网络制裁”，对被美国人列入SDN清单的国家实施屏蔽和签证限制。
6月2日前可能推出与纳瓦利内案有关的更多制裁。美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参议员鲍勃·梅内德斯（Bob Menendez）表示，如果纳瓦利内不能立即获释，美国将对俄实施新的制裁。
人们仍对一场假想的金融末日感到焦虑，那就是俄罗斯银行被驱逐出目前连接着至少200个国家11000多家银行的SWIFT网络系统。俄罗斯外交部表示，俄需要创建自己的区块链替代方案。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主席将此举比作引爆金融“核弹”。然而，专家表示，俄罗斯被切断SWIFT的可能性很小。
俄罗斯方面正在准备新的反制裁措施，包括限制美国公司在俄罗斯的运营或与俄罗斯公司合作，禁止进口美国威士忌或药品，甚至禁止俄罗斯钛的出口。总而言之，俄美关系可能持续恶化，甚至进入双方交替升级制裁的新周期。
编译 || 王小白
来源 || R.Politik
图片 || 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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